6.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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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棠想起昏过去前那双幽怨的眼睛，大火纵烧南云观，也烧起了谢棠的胜负欲，“当然是跟着我。”

    “走了，假期结束，回洛邑。”

    但王兰越也没有出声阻止，他对这些人的行为嗤之以鼻，刚想表示自己不耐烦，要他们闭嘴滚蛋，话还没出口，就在拐角处看到了最不愿意碰面的人。

    “我第一次听重耳跟介子推的故事，就是谢君植跟我讲的。”谢棠眉眼冷冷，“他的手段向来阴辣，这么看，如此厮之人，多得很。”

    是的！苍梧书院最磋磨人的不是浆糊一团的考课制度，也不是平时授课如蚂蚁，一道考核放巨象的考核内容，而是那啰嗦、冗长，巨细无靡到需要用一辈子的厕纸才能写得完的学宫禁令。

    周围人听完笑作一团，谢棠说完却干净利落，走在前面，摇着扇子当无事发生。众人连忙跟上，就在这个空档，一个拐角处，两伙人碰面了。

    “谢棠……”王兰越面上不显，心底咬牙切齿，似念叨了就能针扎她千百似的。

    谢棠吩咐，“火灭的差不多了，再去派人看看山林间还有没有余势。这方道观是毁的彻底，但深山老林这多么生灵，别让它们摊上这桩人祸。”谢棠握着青笛一搭没一搭的敲手心，“真够作孽。查出是哪方势力没？”

    烈火无情将道观吞噬，现在只能瞧得见黑乎乎的断壁残垣。

    王兰潇说完后引得一阵义愤填膺，王兰越却微微皱眉。他这个妹妹，自小一起长大，在家里时安分乖巧，到外求学不多久，就变得如此口无遮拦，肆无忌惮，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王兰越对此十分不喜。而且，这番话什么意思，不就恰证明了谢棠是个轻轻松松能拿下榜首的人物，忒蠢。

    兄妹俩看完考核榜后皆闷闷不乐，平时围在两人身边的同袍看准形势，你一句我一言凑近谄媚。因各中子弟大多是王氏门下势力，亦或意欲投靠王氏博得青眼，讲着讲着，就从夸赞琅琊王氏贤人辈出，称兄妹俩天纵奇才，到明里暗里贬低谢家，谢棠的不及人之处了。

    “禀少主，这次南云观纵火疑点重重。您之前早有预测，但派人去十二少那边盯着，听线人禀报，又不似那位的手笔。”

    谢棠一身红衣疏阔风流，手里把玩着聚骨扇，眉眼笑意舒朗，正边走边与同伴低声密语。

    这就会衍生很多问题，猜忌、妒忌、自疑，人人自危，人人如隔墙。假如你是一个明眼人，一眼看出这其中不合理之处，蹬蹬跑去问祭酒，那白胡子老头可能一脸笑眯眯，用最温和的语气说最扎心话语，“连何处长，何处短，身处何方都算不清楚，在苍梧睡得着吗，扣一学分，去重修吧孩子。”

    很多苍梧学子，到毕业也没弄清楚这个学分制的算法。大抵与考核成绩挂钩，不仅要看考核的分数，还要看考核的名次，但问题是，学宫并不公布具体成绩，只公布合格与否。唯一能窥得排名的地方，就是假期结束张贴榜上，从上到下亮出来的二十个名单中。

    谢棠将扇面散开，装作要遮住那山茶花般红的衣装，“可怜我一年修来的学分。”谢棠摇头，“这身红要真被薄野老先生盯上，说不定我明日踏进学宫，就要被指着说，‘谢棠，你今日进殿先踏的哪只脚。哦？左脚，好孩子，你重新进来吧，连着学分也一并重修。’”

    “护送谢君遥的马车还未出南阳，传令下去，不去青州，改道洛邑，让人走密道，严加看护。”谢棠说完，思忖半分，“算了，谢君植也还没出南阳对吧。”

    每一道学宫禁令的背后就是一座学分的大山，压得苍梧学子们年少佝偻，形销骨立。

    冬月尾二月初正所谓冬春正月交，天地换星霜。万物复苏，春草新生，冰河消融，溪畔鱼游，百兽窝藏了一个冬天，纷纷开始出游，对于苍梧学宫的学子们来说，冬假结束，也该踏回回洛邑的征程，开始准备新学年。

    “王兰潇，我的在第十六个。”王兰潇数到自己的名字，虚空点了点，“都怪今年的偃术考什么‘狩月’。”她嘟囔，“我本来还算到会是中间，没想到失之一毫。”

    “王兰潇，闭嘴。”

    “唉，知道了王兰越，你是苍梧书院的好学生。”王兰潇叹了口气，摆摆手，“这不是还没说到我们书院的好处，那可是一大顶级好。”王兰潇挑了挑眉，走到放榜处，“登登！冬假结束前绝不将岁末考核的成绩放出来，这么贴心，可不是要让我们过个好年。”

    “让我来看一看，”王兰潇抬头，嘴里念念有词，“榜首，谢棠，合                                                格。第二个，唔……王兰越，厉害呀，兄长！”

    这两人便是琅琊王氏子弟，女子名叫王兰潇，男子则唤王兰越。琅琊王氏是百年大族，如今盘踞一方，是大魏顶级豪强世族之一，族中子弟多出非凡人物。王兰潇与王兰越是表兄妹，皆属王家主脉一支。哥哥兰越是如今的王氏家主第三子，身份华贵不可言，妹妹兰潇虽父母早亡，但由舅舅亲自抚养长大，亦是家中地位举足若轻的小姐。两兄妹自幼相伴，年纪相仿，到了年纪，便被家里一齐送进了大魏顶级学府苍梧学宫。

    苍梧书院有制，每人每学年必修经文、兵法、算数三门，偃术、道术、医术、仪术、诗乐、武术六门任选其三。其中必修每门五个学分，偃术与道术各三个学分，剩下则是两学分。

    一旁王兰越听到表妹的夸赞并未有反应，反而冷峻面容一沉，脸更黑了。

    只见一男一女从大殿中央踏来。两人皆身着学宫服制，同样十几岁的年纪，却无形与周围拉开距离。少年面容冷峻，嘴角微抿，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孤傲与不屑。他身旁的少女则一脸玩味，既有温润文弱之气，又显出几分同样的傲慢。两人衣决飘飘，气度不凡，周身佩饰虽简约，但细节之处尽显精致与华贵。一前一后从大殿走到放榜处，围观子弟便有人自觉让道退下。

    谢棠此时踩在一块嶙峋怪石之上，往下瞧去，脚下便是待了半月有余的南云观。

    但对王兰潇来说，这块黄金砖砸的是自己吧！

    《迎风咳血，然后坐拥万里无疆》

    如果问，为何这种书院还能招的到弟子，大概就是如此不合理的产物，最后会颁发一份合理的结业令。而这份苍梧结业令，则是无数人梦寐以求，能敲开各个世家大族之门的黄金砖。

    虽说学宫有制，从不提前公布排名，也从不明示成绩，但像王家这样的大族什么东西弄不到手，王兰越早在考核成绩出来的那一刻就知道了结果。他琅琊王氏王兰越，要争就要争最耀眼，什么名字敢在他上面。本就是王兰潇非要亲自看才陪她来的，如今见到张贴出来金灿灿的实物，王兰越觉得那个名字愈发碍眼。

    “日子比水流的快，一眨眼冬假就到了头，措不及防就要赶回洛邑，仿佛昨日还是学年考核完思量着新春放什么爆竹呢。”谢棠幽幽叹了口气，“真是忙昏头了，新学年第一天竟仍旧穿了常服。”

    落雪无声飘落在草木尘埃之中，北风猎猎，寒夜寂寂。最怕冷的人此刻站在高地，系在颈上的外袍同青丝一并被吹得迷乱。她月下青笛横吹，与林中惊鸟拍翅相对。

    谢棠早就想过有人为逼谢君遥出山行此狠招，故早有防备。但事实看来盯上南云观的势力要比想象到更复杂。谢棠又将此次南阳之行捋过，想来这次的火势比起置人于死地，更像一种警示或者说驱逐。

    如有异议，回答便是有违苍梧禁令。

    “是。”下属传令出去，接着又问谢棠，“那车中的那位？”

    “俗话说得好，苍梧学宫有两不好，这不好，那不好。”

    “第十五叫，孙、若、瑛，好陌生的名字，有这个人么。”王兰潇继续往下看，“程桐、程明、杨约晟……后面就都是老熟人了。”

    谢棠周边的人都纷纷打趣，说祭酒若看到，谢棠的学分可就要被狠狠扣光了。

    谢棠眉目间迷上细细凝雪，她嘴角虽勾起半分弧度，但眸光泛冷，气息危险，“又何必这么麻烦。把我小姑姑送到她哥哥身边，等她醒了，就说去青州的马车被拦下了，让她自己来找侄女我吧。”

    开学伊始，苍梧学宫大殿放榜处人头攒动，偶有细密耳语。人群之中一道清脆的声音格外清晰。

    她最后看了眼乌漆一片的南云观，头也不回的走了，“火灾受惊，谁连累谁还不一定，这笔账当然要过后、慢慢算。”

    “就是！”王兰潇也附和，“那个谢棠，就少见在学宫的身影，三天两头申假，平时上课缺席次数比打的瞌睡还多，这样的人，配当什么榜首。”

    “人醒了吗？”残曲尚未吹完，见笛子上凝结的冰霜愈来愈厚，谢棠揩下一层，指间捻成水汽，便也没再吹下去的兴趣。一旁下属向谢棠禀报此次的情况，谢棠听了微微点头，“没醒就好。我还想说，要是醒了，就接着把人弄晕。”

    每人每年要拿够二十学分，学分则又与考核成绩挂钩。学分不够者需要重修，提前申请考核且达标者则可继续修下个学年学分。学分并无上限，但若要那到苍梧结业令，须修满六十个学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