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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岩盛一碗元宵，端给田七娘:“好了，七丫头，别生我气。都说了，我扮作跑堂，楼下盯梢的察子偷闲吃酒去了，事后看出不对，也只会以为我是客栈的人。”
按说这时众人应该俯身叩拜，恭送皇上，许是新年新气象，站在队末的言官中忽然有人扬声道:“陛下容禀，臣有要事相奏。”
珠帘后的皇帝深吸一口气，紧握住龙椅扶手，质问道:“沂王世子，你可有话要声辩？”
“臣携家眷赴长平侯府的灯宴，这位大人凭空泼脏水，臣无话可说。”
开春朝会，百官垂手侍立于玉阶下，等待皇帝宣召。
入夜，青云客栈。
雁凌霄扯一扯嘴角，心想，别的事不敢保证，单论演技，南梁的裴鹤可比不上他这位皇叔。
雁凌霄置身其中，难免觉出讽刺。大绍一如沙砾堆就的堡垒，自上而下都是疏漏，一点意料之外的灾祸就会让王朝于瞬间倾覆。
三皇子推开舞姬的柔荑，白他一眼:“赵利，上元节的大好日子，对着你这张棺材脸就够晦气了，还要跟你下棋，本王闲的呀？”
“……在朝为官，因为鸡毛蒜皮的事被参一本很正常。”
皇帝皱眉，面生愠色:“何事？”
朝堂的规则无非如此，君心所在即是君权所在。皇帝愿意信他，乐于用他，那么就不会允许任何人动他，以免累及手中的权势。
“三殿下，”赵利窘促道，“可要与下官手谈一局？”
吃罢元宵，两个异乡人也算一起度过了上元节。田七娘抹抹嘴，问褚岩这一个月在京城查探，可曾在沂王府的暗桩处得到线索。
“欸。”褚岩叹气，“他娘的，这沂王早不死晚不死怎么在这紧要关头死了？要是他还在，咱们和连夫人里应外合，也不至于处处受制于人！真他娘的点儿背！”
此话一出，等着看好戏的大臣们都歇了心思。皇帝硬要护着，就是指驴为马，又如何？
他的声音沙哑而威重:“今日就到这里吧，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琉璃岛在金明池以西，远离城池，侍女太监们又都是锯嘴葫芦，等闲不跟连翘翘扯闲篇。于是京中沸沸扬扬了三日，连翘翘才在学习开锁技取乐时，从说漏嘴的何小林口中得知雁凌霄栽的跟头。
大绍虽然比不得前朝“以桦烛百炬拥马”，“霜仗遥排凤阙前”的场面，但人山人海山呼万岁时，依然有股云蒸霞蔚的气派。
红药哑然，嘴唇张合几下，一福身，一跺脚，去殿外差遣人回京请世子拿主意。
这几日，长平侯的头发白了又白，束成发髻依旧斑驳苍老。他颤巍巍走到玉阶前，作揖道:“确实如此。”
“嗯，去吧。”三皇子甩甩手，继续醉卧美人膝。
尊玉贵的三皇子最为亲近的伴读。
*
连翘翘怔怔看着手中的金簪，心脏狂跳，呼吸急促，差点脸色煞白昏厥过去。
褚岩心头一跳，推给田七娘一碗浓茶。茶盏相碰，褚岩咬咬牙，以茶代酒向她立下誓言:“如果连翘翘死猪不怕开水烫，挡了裴大人的路，我会出手杀了她。”
“裴大人想要的舆图，注有京中数千工坊所在，印制交子、盐引的官办作坊必然也在其中。”褚岩低声道，“但舆图到手后，咱们还得另想办法，从工匠手中挖出印刷制版的图纸，否则泥板沉重，你我二人绝无可能偷走它，再在皇城司那群鬣狗搜捕下全身而退。”
一语毕，千浪起。朝会上方的空气凝滞一瞬，又四散开去。群臣窃窃私语，一道道刺人的目光如飞霜刀剑般刮向雁凌霄脸颊。
雁凌霄被当朝参了一本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上下。
耍了两句小性
她的眼睛又黑又大，瞳孔中跳跃着荧荧火光，是要将黑暗吞噬，将光明燃烧殆尽的烈火。极致的忠诚是她手中的剑，容不得一星半点的背叛。
啪嗒！铜锁应声而落。
表面功夫做完，九阶之上的皇帝睥睨群臣，瞥一眼伫立在人群当中俊美无俦的沂王世子，心怀大畅。
烛火晃动，田七娘单薄而平凡的脸孔或明或暗。她凉凉地说:“是啊，我与翘娘是好姐妹。但人总是要长大的，长大了就会拔剑相向。大梁一人不复国，裴大人大业未成，我心难安！”
褚岩举手告饶:“姑奶奶，你说的都对。先把元宵吃了吧，都要凉了。”
一壶酒浇在赵利头上，发冠被酒壶砸歪，深红的酒液淅淅沥沥字鬓角滴落。他膝盖一软，咚地跪倒在地:“是下官多嘴了。”
何小林夸她的话还在嘴巴里转悠，就唉哟一声，捂着屁股蹿到门边:“红药姑奶奶，你踹我干什么呀？”
“圣恩浩荡，臣……”言官俯身大拜，哽咽出声。
街对面，樊楼的灯山灿烂夺目，上京热油滚沸般的喧闹狂欢，掠过虚掩的纸窗没入客房死一般的寂静。
“我以为你们俩过去情同姐妹，没有解不开的结。上回你们见面不都说通了吗？”
玉清殿丝竹管弦，不绝于耳。赵利退居殿外，对着恢弘的宫阙深深叹息。
“请殿下准允下官去偏殿整装肃容。”赵利深深俯礼，内心凄惶。
“不必。”田七娘愤愤道，“倘若真到了那般境地，我会亲自动手，抽出她的喉咙芯子给褚大哥下酒！”
宗室贵戚娶妻纳妾都要在大宗正司过明路，满朝皆知雁凌霄无妻无妾，何来的家眷？所有人都抬起眼睛偷瞟皇帝的表情，说到底，这都是皇家的家务事，事情可大可小，能看皇帝如何定调子。
*
皇帝话语一落，群臣目光相会。这是一句话废了言官一家子从今往后的前途啊，于读书人而言，堪比钝刀子割肉。
田七娘冷笑一声，削尖的脸庞愈发显得刻薄:“不会吧，褚大哥，你还信她？”
“傻站在这，也不怕冷？”他从后环住连翘翘，双手穿过腋下，把她整个人抱小孩儿似的拎起来，翻一个身，叫她环住自己的脖子，双腿勾住腰胯。
皇帝眼皮微阖，锋利的视线掠过群臣，停在长平侯身上:“霄儿说的可是真的？”
“你话怎么听一半呢？”雁凌霄哽住，摸一摸她滑凉的头发。
赵利忧愁的眼睛掠过九重宫阙，碧瓦红墙，终是落在东华门内，皇城司那肃穆的官署屋脊上。
田七娘啃咬拇指指甲，瘦削的脸灰沉沉的，瞪他一眼:“褚大哥，这样的错误可一不可再。你我都只有一条小命互相扶持，沂王府这条线也全赖咱们二人盯着，但凡出一点差池，就会满盘皆输。”
“红药，你也知道？”连翘翘长睫轻颤，似有泪意，“你们一清二楚，却都把我瞒在鼓里。”
欸！有人为台下的言官唏嘘，要扳倒和皇城司多的是法子，何苦在大朝会上给皇帝找不痛快？晦气不晦气？就是皇帝狠狠责罚雁凌霄，也不会轻易放过他这条小鱼。
果然，言官当即哭天抢地，涕泗横流。雁凌霄则叩地谢恩，再起身垂眸侍立，一双剑眉都不曾颤动一下。
舞姬们鸦雀无声，只听三皇子呵呵笑道:“你晓得就好。”
“殿下慎言，圣上的旨意一日不下，倘若被有心之人听到殿下自称为王，恐会生出意外。”
连翘翘横眉立目:“妾身是鸡毛蒜皮？”
“臣要参沂王世子，于国孝家孝期间狭妓游乐，罔顾祖宗之法，孝道人伦！”
“听听你说的是什么鬼话？”红药呵斥道，“这些话是能说给夫人听的吗？”
如今天下内忧外患，朝中却文恬武嬉，党争暗流涌动。赵氏虽占据大好局面，几处下注，但没有明主，亦没有做实事的官吏，家族的精心算计不啻于空中楼阁，又有何用？
皇帝夹着痰意咳嗽两声，在一片肃静中哑声说了几句喜庆吉利的话，又说起如今辽国狼顾虎视，梁国小儿在裴鹤手下不见圭角、韬光养晦，大绍处境艰难，朕寝不能安席，感念有群臣、宗室为他守住祖宗基业云云。末了掬一把辛酸泪，在众臣劝慰下止住泪水。
连翘翘闷闷不乐，脑袋埋在雁凌霄颈窝，嗅到满身的寒意，悄声抱怨:“世子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褚大哥说的不错。”田七娘撕扯着干裂的嘴皮，目露焦虑，“沂王是老皇帝的亲弟弟，活着的时候就深受信赖，老皇帝厌恶宦官，不会将要紧的图纸藏在太监们的眼皮子底下。不提舆图，那交子制版的图纸也一定在他手上。”
雁凌霄面无表情看了眼跪在朝堂正中的言官，品级不高，若非开春大朝，这人甚至没资格出现在皇帝面前。他心中很快寻摸出言官的祖籍、师承、派系，和沂王妃的母家赵氏有七弯八绕的联系。
“就赐你侍奉皇陵，三代不得科举，不得回京吧。”
赵家人也开始举棋不定，从宫学回赵府时，各房的兄弟都待赵利淡淡的，他心生怨怼，却也无可奈何。
“长平侯府三代忠良，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皇帝疲惫地摆一摆手，“罢了，沂王世子雁凌霄回府禁足三日，反躬自身。至于你……”他看向瑟瑟发抖的言官，缓缓道:“祖制不许杖杀言官，哪怕今日你妖言惑众，挑拨离间，朕也不能将你赐死。”
龙椅旁，太监接过礼部拟就的祝词，他高声唱一句，阶下众人就应和一句。
哗！当啷——！
说句冒犯的话，圣上这根好竹窝里头，歹笋一茬接着一茬，宫中几位皇子的荒唐一位胜过一位。二皇子坏事后，赵利本以为三皇子是板上钉钉的皇储，可是殿下荒淫无度，再三惹怒皇帝。
*
天没黑透，雁凌霄就顶着薄薄春雪登上琉璃岛，在葱蔚洇润的花房暖阁找到蹲在地上做蘑菇的连翘翘。
愚蠢至极，雁凌霄嗤笑。但见工部赵尚书神情凝重，雁凌霄又犹豫了。莫非，不是沂王妃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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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说这时众人应该俯身叩拜，恭送皇上，许是新年新气象，站在队末的言官中忽然有人扬声道:“陛下容禀，臣有要事相奏。”
珠帘后的皇帝深吸一口气，紧握住龙椅扶手，质问道:“沂王世子，你可有话要声辩？”
“臣携家眷赴长平侯府的灯宴，这位大人凭空泼脏水，臣无话可说。”
开春朝会，百官垂手侍立于玉阶下，等待皇帝宣召。
入夜，青云客栈。
雁凌霄扯一扯嘴角，心想，别的事不敢保证，单论演技，南梁的裴鹤可比不上他这位皇叔。
雁凌霄置身其中，难免觉出讽刺。大绍一如沙砾堆就的堡垒，自上而下都是疏漏，一点意料之外的灾祸就会让王朝于瞬间倾覆。
三皇子推开舞姬的柔荑，白他一眼:“赵利，上元节的大好日子，对着你这张棺材脸就够晦气了，还要跟你下棋，本王闲的呀？”
“……在朝为官，因为鸡毛蒜皮的事被参一本很正常。”
皇帝皱眉，面生愠色:“何事？”
朝堂的规则无非如此，君心所在即是君权所在。皇帝愿意信他，乐于用他，那么就不会允许任何人动他，以免累及手中的权势。
“三殿下，”赵利窘促道，“可要与下官手谈一局？”
吃罢元宵，两个异乡人也算一起度过了上元节。田七娘抹抹嘴，问褚岩这一个月在京城查探，可曾在沂王府的暗桩处得到线索。
“欸。”褚岩叹气，“他娘的，这沂王早不死晚不死怎么在这紧要关头死了？要是他还在，咱们和连夫人里应外合，也不至于处处受制于人！真他娘的点儿背！”
此话一出，等着看好戏的大臣们都歇了心思。皇帝硬要护着，就是指驴为马，又如何？
他的声音沙哑而威重:“今日就到这里吧，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琉璃岛在金明池以西，远离城池，侍女太监们又都是锯嘴葫芦，等闲不跟连翘翘扯闲篇。于是京中沸沸扬扬了三日，连翘翘才在学习开锁技取乐时，从说漏嘴的何小林口中得知雁凌霄栽的跟头。
大绍虽然比不得前朝“以桦烛百炬拥马”，“霜仗遥排凤阙前”的场面，但人山人海山呼万岁时，依然有股云蒸霞蔚的气派。
红药哑然，嘴唇张合几下，一福身，一跺脚，去殿外差遣人回京请世子拿主意。
这几日，长平侯的头发白了又白，束成发髻依旧斑驳苍老。他颤巍巍走到玉阶前，作揖道:“确实如此。”
“嗯，去吧。”三皇子甩甩手，继续醉卧美人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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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翘翘怔怔看着手中的金簪，心脏狂跳，呼吸急促，差点脸色煞白昏厥过去。
褚岩心头一跳，推给田七娘一碗浓茶。茶盏相碰，褚岩咬咬牙，以茶代酒向她立下誓言:“如果连翘翘死猪不怕开水烫，挡了裴大人的路，我会出手杀了她。”
“裴大人想要的舆图，注有京中数千工坊所在，印制交子、盐引的官办作坊必然也在其中。”褚岩低声道，“但舆图到手后，咱们还得另想办法，从工匠手中挖出印刷制版的图纸，否则泥板沉重，你我二人绝无可能偷走它，再在皇城司那群鬣狗搜捕下全身而退。”
一语毕，千浪起。朝会上方的空气凝滞一瞬，又四散开去。群臣窃窃私语，一道道刺人的目光如飞霜刀剑般刮向雁凌霄脸颊。
雁凌霄被当朝参了一本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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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功夫做完，九阶之上的皇帝睥睨群臣，瞥一眼伫立在人群当中俊美无俦的沂王世子，心怀大畅。
烛火晃动，田七娘单薄而平凡的脸孔或明或暗。她凉凉地说:“是啊，我与翘娘是好姐妹。但人总是要长大的，长大了就会拔剑相向。大梁一人不复国，裴大人大业未成，我心难安！”
褚岩举手告饶:“姑奶奶，你说的都对。先把元宵吃了吧，都要凉了。”
一壶酒浇在赵利头上，发冠被酒壶砸歪，深红的酒液淅淅沥沥字鬓角滴落。他膝盖一软，咚地跪倒在地:“是下官多嘴了。”
何小林夸她的话还在嘴巴里转悠，就唉哟一声，捂着屁股蹿到门边:“红药姑奶奶，你踹我干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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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对面，樊楼的灯山灿烂夺目，上京热油滚沸般的喧闹狂欢，掠过虚掩的纸窗没入客房死一般的寂静。
“我以为你们俩过去情同姐妹，没有解不开的结。上回你们见面不都说通了吗？”
玉清殿丝竹管弦，不绝于耳。赵利退居殿外，对着恢弘的宫阙深深叹息。
“请殿下准允下官去偏殿整装肃容。”赵利深深俯礼，内心凄惶。
“不必。”田七娘愤愤道，“倘若真到了那般境地，我会亲自动手，抽出她的喉咙芯子给褚大哥下酒！”
宗室贵戚娶妻纳妾都要在大宗正司过明路，满朝皆知雁凌霄无妻无妾，何来的家眷？所有人都抬起眼睛偷瞟皇帝的表情，说到底，这都是皇家的家务事，事情可大可小，能看皇帝如何定调子。
*
皇帝话语一落，群臣目光相会。这是一句话废了言官一家子从今往后的前途啊，于读书人而言，堪比钝刀子割肉。
田七娘冷笑一声，削尖的脸庞愈发显得刻薄:“不会吧，褚大哥，你还信她？”
“傻站在这，也不怕冷？”他从后环住连翘翘，双手穿过腋下，把她整个人抱小孩儿似的拎起来，翻一个身，叫她环住自己的脖子，双腿勾住腰胯。
皇帝眼皮微阖，锋利的视线掠过群臣，停在长平侯身上:“霄儿说的可是真的？”
“你话怎么听一半呢？”雁凌霄哽住，摸一摸她滑凉的头发。
赵利忧愁的眼睛掠过九重宫阙，碧瓦红墙，终是落在东华门内，皇城司那肃穆的官署屋脊上。
田七娘啃咬拇指指甲，瘦削的脸灰沉沉的，瞪他一眼:“褚大哥，这样的错误可一不可再。你我都只有一条小命互相扶持，沂王府这条线也全赖咱们二人盯着，但凡出一点差池，就会满盘皆输。”
“红药，你也知道？”连翘翘长睫轻颤，似有泪意，“你们一清二楚，却都把我瞒在鼓里。”
欸！有人为台下的言官唏嘘，要扳倒和皇城司多的是法子，何苦在大朝会上给皇帝找不痛快？晦气不晦气？就是皇帝狠狠责罚雁凌霄，也不会轻易放过他这条小鱼。
果然，言官当即哭天抢地，涕泗横流。雁凌霄则叩地谢恩，再起身垂眸侍立，一双剑眉都不曾颤动一下。
舞姬们鸦雀无声，只听三皇子呵呵笑道:“你晓得就好。”
“殿下慎言，圣上的旨意一日不下，倘若被有心之人听到殿下自称为王，恐会生出意外。”
连翘翘横眉立目:“妾身是鸡毛蒜皮？”
“臣要参沂王世子，于国孝家孝期间狭妓游乐，罔顾祖宗之法，孝道人伦！”
“听听你说的是什么鬼话？”红药呵斥道，“这些话是能说给夫人听的吗？”
如今天下内忧外患，朝中却文恬武嬉，党争暗流涌动。赵氏虽占据大好局面，几处下注，但没有明主，亦没有做实事的官吏，家族的精心算计不啻于空中楼阁，又有何用？
皇帝夹着痰意咳嗽两声，在一片肃静中哑声说了几句喜庆吉利的话，又说起如今辽国狼顾虎视，梁国小儿在裴鹤手下不见圭角、韬光养晦，大绍处境艰难，朕寝不能安席，感念有群臣、宗室为他守住祖宗基业云云。末了掬一把辛酸泪，在众臣劝慰下止住泪水。
连翘翘闷闷不乐，脑袋埋在雁凌霄颈窝，嗅到满身的寒意，悄声抱怨:“世子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褚大哥说的不错。”田七娘撕扯着干裂的嘴皮，目露焦虑，“沂王是老皇帝的亲弟弟，活着的时候就深受信赖，老皇帝厌恶宦官，不会将要紧的图纸藏在太监们的眼皮子底下。不提舆图，那交子制版的图纸也一定在他手上。”
雁凌霄面无表情看了眼跪在朝堂正中的言官，品级不高，若非开春大朝，这人甚至没资格出现在皇帝面前。他心中很快寻摸出言官的祖籍、师承、派系，和沂王妃的母家赵氏有七弯八绕的联系。
“就赐你侍奉皇陵，三代不得科举，不得回京吧。”
赵家人也开始举棋不定，从宫学回赵府时，各房的兄弟都待赵利淡淡的，他心生怨怼，却也无可奈何。
“长平侯府三代忠良，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皇帝疲惫地摆一摆手，“罢了，沂王世子雁凌霄回府禁足三日，反躬自身。至于你……”他看向瑟瑟发抖的言官，缓缓道:“祖制不许杖杀言官，哪怕今日你妖言惑众，挑拨离间，朕也不能将你赐死。”
龙椅旁，太监接过礼部拟就的祝词，他高声唱一句，阶下众人就应和一句。
哗！当啷——！
说句冒犯的话，圣上这根好竹窝里头，歹笋一茬接着一茬，宫中几位皇子的荒唐一位胜过一位。二皇子坏事后，赵利本以为三皇子是板上钉钉的皇储，可是殿下荒淫无度，再三惹怒皇帝。
*
天没黑透，雁凌霄就顶着薄薄春雪登上琉璃岛，在葱蔚洇润的花房暖阁找到蹲在地上做蘑菇的连翘翘。
愚蠢至极，雁凌霄嗤笑。但见工部赵尚书神情凝重，雁凌霄又犹豫了。莫非，不是沂王妃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