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微笑羔羊（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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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惧？陆语哝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霍奇先生在恐惧什么？作为团长，他在恐惧什么？

    曾经的“娜莎”来过那么多次，从未真正看清这个房间的模样。

    “没卖完，哦，没卖完。”和蔼可亲的胖先生嘴角神经质地抽搐了两下，“没关系，当然，没关系，有多余的入场券卖不掉是正常的，你可以先把卖掉的金币给我，然后我这两天就给你放个假，上前来吧，亲爱的。”

    这一觉陆语哝睡得很不安稳。m.kaiyiwenxue.com

    触手们正在互相抛着羊皮钱袋玩，羊皮钱袋一边被抛来抛去一边可怜兮兮地咩咩叫，见主人醒过来之后刻意咩得很大声，又被触手捂住了嘴——天知道一个羊皮钱袋的嘴到底在哪里。

    只见和蔼可亲的霍奇先生坐在距离门三四米的办公桌后面，庞大而白胖的身躯像一座强行塞进椅子里的肉山——字面意义上的肉山。

    街道上，镇民的交谈声一如既往、温馨祥和。

    ——准确来说，是“？？？”的发带。

    黑山羊之触的共鸣度提升到20%之后，等级依然是C级——虽然没有升级，但两条触手上的尖牙和脓包数量却变多了起来，半透的白膜下甚至长出了猩红膨大的眼球，每一只差不多网球大小，上面蒙着还未蜕去的灰白的翳。

    只见3/4圆环形座椅如同歌剧院一样一层层往下堆叠，整个观众席足够容纳三百余人，大得仿佛一片独立的异空间，而最中心处就是宽大的圆形表演台，足够马术师骑马奔走，沙金色的星星幕布遮住了剩余1/4环形的后台场地。

    “啊。”陆语哝突然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让我们看看是谁熬死谁。”

    对常人来说这样睡觉很难，但对现实世界重度失眠三个月的陆语哝来说，没有无序的呓语、没有梦境里奇诡的秘银王座和白骨缠绕的手……这真是一场难得的长睡眠。

    “哒、哒、哒。”

    她从小丑杂技团回来的路上差点迷路，那些从小镇外围弥漫而来的灰雾将整个小镇笼罩起来，人处于浓雾中就像中了掉血buff。

    “……异乡人，好吧，让我想想，镇上可没有什么赚钱的活计。”霍奇先生嘴里发出含糊而断续的音节，“……唔，但表演动物的运输正好缺人呢，报酬也很丰富，让他们今晚去找马车夫吧。”

    陆语哝抬手梳理自己的发梢，好让霍奇先生看得更清楚一些。

    墙壁和地板上的肌肉恼怒地翻滚，门框发出令人牙酸的被挤压声响。

    他们都穿着便于干活的麻布衬衫和工装裤，看起来不是表演者而是从镇上雇佣的镇民，其中不少都认识娜莎，见她来了还和她打招呼。

    【任务时限：5月29日夜晚12点之前】

    ——小丑先生赠予的发带。

    所以夜晚是十分重要的任务节点。

    【触发群体支线任务：笼子里的小羊羔】

    “笃、笃笃。”

    #

    面对着庞大的肉质房间与杂技团团长，少女微微背着手，面上露出一个亲近又尊敬的表情：“霍奇先生，这一批的入场券还没卖完呢，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明明看起来干燥的地毯像黏腻的血肉一样凹陷下去，甚至微微起搏，像一块活肉……有点恶心。

    陆语哝垂眸看了片刻，压制住后腰蠢蠢欲动的黑山羊之触，抬手敲门。

    “吱呀——”

    霍奇先生和这个房间长在了一起，难怪从未见他走到马戏团的外面。

    “小娜莎，团长找你呢。”一个大胡子胖子从帐篷后面走过来。

    ……

    他系着不怎么干净的围裙，看起来是负责餐食的厨子，一边说话一边还给陆语哝递了一长条梆梆硬的杂粮法棍与一小桶清汤——这便是今日的伙食了。

    掀起帐篷的入口，里头自有乾坤：

    她这会儿知道方才在门口踩着的是什么了。

    也是谎言。

    直到第二日早晨的报时钟声响了七下，陆语哝几乎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一遍，难得直愣愣地躺在床上出神。

    陆语哝依然牢牢地站在门外，隔着门框和霍奇先生对视：“我今天没有把钱袋带来呢，先生，而且剩余的6张票已经找好买家了——那几位慕名而来的异乡人承诺会在演出开始前凑够金币的。”

    谎言。

    他们可是签过合同的，她可不想用自己来抵债。

    羊皮钱袋就藏在陆语哝的裙摆里。

    放在以往，“娜莎”肯定放着这些粗糙的食物不吃而自己买松软的点心，但陆语哝清楚这时候一个铜币都不能浪费，她欣然接受，甚至还对大胡子笑着道了声谢。

    越往下行，就越能嗅到某种粘稠而腐朽的气息，闻着像牲畜、血液和泥浆的混合发酵，如无法驱散的病灶盘踞在深处，不断不断向外扩散弥漫，令人作呕。

    窗外晨曦微露，昨夜的灰雾已经散尽。

    【任务需求：解救羊羔/押解羊羔 二选一】

    霍奇先生的办公室就在后台，“娜莎”曾经去过几次，每次霍奇先生都笑眯眯地端坐在宽大办公桌后面，仿佛从不离开那个座位上厕所一样。

    但目前距离演出还有两天，她不觉得团长会在这个时候撕破脸。

    ——她正踩在霍奇先生的肉上。

    门开了，更浓烈的腥甜气味涌来，几乎凝成液滴。

    “瞧瞧谁来了？亲爱的娜莎——”

    一瞬间她心中涌上许多猜测，但比较之下可能性最大的猜测是：梅里小镇的夜晚，似乎处于另一个时间节点，陈旧、腐朽、所有人都离开或者消失了——除了玩家。

    她勉强靠着触手撑到回家，中途还翻了几户人家的窗，却发现镇民们都离奇消失了，屋内飘着灰雾、并没有打斗痕迹，地面墙壁积了厚厚的灰尘与蛛网，像是很久没有人在这里生活。

    说到“报酬”这个词的时候，他的眼神怨毒而黏腻地落在少女年轻姣好的面容上。

    【任务描述：运送羊羔的马车即将抵达梅里小镇，鲜嫩的小羊羔们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如果被送达，他们将再无喘息之日，如果被解救，他们也依然无处可去……作为被杂技团雇佣的押解员，你将做出什么选择？】

    杂技团团长和杂技团的王牌演员并非站在一边的，这些“怪物们”有着各自的阵营……天真又虚弱的娜莎，像是夹在博弈缝隙里的小可怜。

    “嘎吱——”

    送走有点受宠若惊的厨子之后，她收敛了笑容，开始思考霍奇团长突然找她的原因。

    这个场面特别像是铲屎官醒来看见家中的猫狗互搏，只是它不该出现在一场可能真实死亡的游戏里。

    【叮咚！】

    ——她的身体素质在玩家里垫底，之前靠和异化NPC战斗分来的能量因为灰雾buff缓慢而持续地降低，出去找人不太行，但可以独自撑到早上。

    陆语哝沉吟：“说起来……娜莎的记忆里好像也没有关于夜晚的画面。”

    在这一刻陆语哝突然理解了古代的“熬鹰”——那种剥夺雄鹰的睡眠来消磨其野性、并在之后给出甜头以收服猛禽的残忍驯养办法。

    鞋跟和地面的敲击声在空荡荡的主帐篷内回响。

    同一时间，其余六名玩家的系统界面齐齐刷新。

    陆语哝在赌霍奇先生无法感应到已经不属于他的羊皮钱袋。

    ——要么是对方察觉到了羊皮钱袋的“背叛”，要么是他知道了昨晚她来杂技团碰到小丑的事情，无论哪个都不是好应对的。

    这样想着，陆语哝往主帐篷的方向走去。

    陆语哝还没适应与触手共享的大片视野，新生的眼球视线很模糊，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仿佛置身于一个朦胧的三维空间，就像睁着眼睛入睡一样。

    令人作呕的腥风在这个胃囊一样的房间里盘绕，吹起了少女发尾的绿蕾丝发带，发带末端的白水晶倒映着霍奇先生陡然凝滞、甚至隐含恐惧的视线。

    没有灰雾，没有彩灯，但白天的杂技团多了很多工作人员，正在搬运演出设备。

    【任务奖励：梅里小镇通用金币 x1，NPC好感度变化（视任务结果而定）】

    少女秀气的鞋尖踩在办公室门前的地毯上。

    系统界面的存活玩家数量显示为7，不知道现在藏在哪里、有没有发现小镇的异样，陆语哝思考片刻，决定还是先回家堵上门窗休息。

    在这场游戏里，她才是那只鹰，只是鹰有利爪，也有天生的野性。

    那肉躯由猩红色的经络和蜂窝样的脂肪串联，肌肉组织与地面、与地毯、与墙壁与墙壁上的挂画黏连在一起，把整个房间都裹成了正在收缩呼吸的脏器——陆语哝空空荡荡的胃开始翻江倒海，浑身的毛孔都恶心得发麻。

    陆语哝的手僵在半空。

    像往日一样，上午八点整，售票员“娜莎”准时拉开了售票亭的玻璃窗。

    存活玩家数量依然为7，昨晚是个平安夜。

    被拒绝之后，霍奇先生脸上的亲和笑容顿住了，他褐黄色的瞳孔在阴影下瞬间像极了冷血动物：“啊……这样。”

    在连办公桌都遮不住的地方，霍奇先生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的上半身以下并不是双腿，而是由腐烂白肉和烟粉色新肉堆叠而成的庞大肉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