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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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海道的夜空有许多星星吗？”我听见自己问。

    他指的是我自己待在体术场做体能训练的事。半小时前，其他的同学们就都按点下课了，可我的训练还没做完。“不做完规定的训练就不准离开”，这是夜蛾的原话。至少在教学方面，他是个严格而认真的老师。

    和我一样零基础的同级生们已经能把练习用的长棍挥得哗哗响了，不管是俯卧撑、引体向上还是长跑，对于他们来说似乎都不是什么大事。而我就不一样了，一千米也跑不下来是常态，更不要说其他的肌肉锻炼。当我第十次把木棍招呼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夜蛾终于看不下去了，从我手中剥夺了武器的使用权。

    那天晚上的奇怪对话之后，我躲了他三天，因为一看见那张脸就想起守护甜心。第四天的时候，夏油杰就不见了，和他的好基友五条悟一起，被派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做任务去了。

    平时空闲的时候，我就待在学校的各个角落，戴着眼镜读我的书。眼镜和书都派上用场了，但自行车使用的机会倒是不怎么多。工作日里我基本上都待在学校，偶尔去一次车站附近的便利店，都是和七海或者灰原一起徒步，大概只有周末要回家的时候，才能让代步工具派上用场。

    “那就好。”我说。“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我抬起头，真的看见了枝杈，也看见了星星。

    夏油杰说：“赶上天气好的时候就会有许多。很漂亮，有点像挂在天上的沙滩。”

    “不太有名的小城市，距离东京很远，很多人都不知道。”他解释道，可能是不想让我感到难堪。

    他从身后变魔术似的拿出来一个盒子，递到我跟前。“这是伴手礼。我听灰原他们说你在这里。”

    小城市。我开始在脑海中构建一个陌生的地方。那是一个和北京与东京都不太像的地方，没有高耸入云的钢筋建筑，也没有比建筑更宽的柏油高速路。可能有田地，也可能没有，但树一定非常多，各式各样的，有的很会开花，有的很会结果。每个邻居都认识彼此，同龄的孩子一抓一大把，天黑之后就相约一起去河道边上看星星，他们会把星星比作天上的沙滩。

    “我刚做完体能训练。”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脸颊，想起那天当着全校的面把自己敲晕的事。“我的体术非常差，你也知道。”

    一天的训练结束，我浑身上下都像散架了一样，哆嗦着腿往宿舍挪。灰原和七海已经走了，说是要去一趟便利店。我成了空旷的室内体术场里留到最后的一个，负责关灯关门关窗户。就在我收拾完东西，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那个笑眯眯的二年级生来了。

    日本人也读雨果吗？应该是读的。我在长谷川小姐的书架上见到过全套的文集。夏油杰就不知道了，他看起来不像是爱读书的人，我的第六感是这么说的。

    我被这个形容逗笑了。“你听上去很了解那里。你是从北海道来的吗？”

    “你好，前辈，欢迎回来。任务顺利吗？”我开始客套。

    多么神奇。不论看上去有多么的天差地别，天空却总是同一片天空。

    我看着这个高大的黑影，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运动服，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汗津津的。这种时候是不是别太靠近他比较好呢。

    我想到自己糟烂的体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看了我几眼，沉默片刻，居然认真的问：“如果需要的话，用不用我来帮你训练呢？”

    “很简单就结束了，不值得一提。”他笑了，脸上的表情很骄傲，带着一种自得的炫耀。

    说完我就有点后悔了，感觉自己的思维总是飞的很散漫，东一下西一下，想到什么说什么。这显然不是一个好习惯，我身旁的人就是最好的例证。他被我问到了，大概是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提到这个。

    大家都说正式开学的第一个礼拜是最难熬的。理论课对我来说只能算得上是次要问题，最难搞的果然还是体术。接连几天的练习下来，我悟了：我在打架斗殴方面是真的没有什么天赋。

    四周是沉静的建筑，以及我看不见的暗绿色的深林。夏油走在我的身边，就像一条安静的影子。我盯着他的侧脸，忽然想起从前看过的诗。

    这种联想让我的冷汗出的更多了，忍不住一抖，才意识到原来是体术场的门一直开着，春季的夜风吹进来，实在是有点凉。

    第二天就是星期六，我答应了长谷川小姐尽早回家，早上肯定要起得很早。说起来，咒高里会回家过周末的学生很少，除去假期难得之外，我猜是因为大家的家都住的很远。高专是面对全国招生的，学生们自然来自四面八方。

    我有点惊讶，不知道是该接还是不该接。

    我们踩着月光走出体术场，黑夜在背后全都盛开了。我意识到他这一趟可能真的就是来给我送伴手礼的。难道这是咒高的某种传统吗？比如出任务的人要为其他同学带伴手礼回学校之类。

    “只是做任务的时候去过几次。”他说着，报了一个地名，那是他的出身，也是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我感觉有点愧疚，羞于自己对这个国家地理知识的了解很贫瘠。

    开学以后，我每天早上起的大早，和灰原、七海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训练，一起在自动售卖机边上聊天。白天的走廊里时不时的能看见其他年级的前辈从边上路过，不过见的不全，不在的人们要么就是在去做任务的途中，要么就是在做完任务回来的路上。每天谁在谁不在都看得一清二楚，因为学校里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那好吧，我还以为自己可以帮的上忙。”可能是我抗拒的表情太明显了，他看上去居然有点受伤，配上半低不低的马尾，让我想到和长谷川小姐一起看的日本电视剧，里面那个被青春期儿子拒绝了便当的可怜妈妈。

    “不了。我和你一起走吧。”夏油杰摆摆手。

    “呃，我只看过《巴黎圣母院》。”他伸手拢了一下头发，声音不太自然。“怎么了吗？”

    在我的同级们开始加入咒高一对一拳击比赛的时候，我依旧在围着体术场慢跑，做俯卧撑的时候下巴磕到地板，做蹲起的时候大腿抽筋。以上行动均在室内体术场完成，因为我对紫外线过敏，在这之上还对防晒霜也过敏。

    循声抬头的时候，我第一眼没认出他来。夏油杰没穿校服，身上的是黑色的宽T恤和运动裤，没绑丸子头，黑色的长头发梳成一个马尾垂在脑后。前车之鉴，我停下发愣，赶紧摸出眼镜戴上，仔细一看，在他的发梢上追踪到了一点水汽。

    确实，以他和五条的实力来看，没有人比他们更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我从小没看过星星，因为不管是北京还是东京，大城市里的天空总都是一个样的。黑漆漆的，偶然能找到三四颗发光的细点就已经是足够幸运。星星是越看越亮的，但一转眼就不见了。

    可能是他做完任务后回来洗了个澡，也可能是归途中掉到水里头去了，谁知道呢。

    盒子上画着蓝白相间的雪山，旁边写了一个我没听说过的城市的名字。原来是被派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怪不得现在才回来。话说回来，这算是公费旅游吗？我开始开小差，思路马上就被他的声音打断了。

    让他帮我训练，这是何等的大材小用，堪比用火箭筒打蚊子，用帝王蟹做泡面配菜。他到底图什么呢。可能在他眼里，和我这种人比划比划，就等于放松身心的课间休息。可要是答应了的话，我还能活着看见明天的太阳吗。大可不必，大可不必。

    “不不不，不用麻烦前辈您了。”我一紧张，开始说全套敬语。“我怎么能耽误您的宝贵时间呢。”说话间，我仿佛已经清楚的看到自己无数次被夏油杰按在地上摩擦的场面。太吓人了。

    “大家都有份。”他补上一句。我了然的点点头，收了下来，没有忘记向他道谢。

    “我该回宿舍了。前辈还要用体术场吗？”我这么问道，因为感觉又累又困。

    我一听，吓出一身冷汗，猛地抬起头，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发现对方并不是在说笑。这比笑话我更恐怖。那天夏油和五条在课上互殴的场景让我记忆深刻，请这样的体术大师帮我训练，岂不是等于一边学习拼音一边翻译考古文件。

    我下意识的说道：“你看过雨果的诗吗？”

    “怎么了？”他感受到我的目光，转过脸来，眼睛几乎在黑夜里发光，不像是人类的垂怜。

    “没什么。”我摇摇头，移开视线，仿佛能在空地上真切地看到在森林里穿行的骑士。马蹄踏着清脆的声音呼啸而过——‘天上的云层像是一块一块大理石。星星却和一大群发光的小鸟相似，在秘密的枝杈之间飞舞。’

    “不过，你怎么一个人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