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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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导点点头，脸上带着“孺子可教”的欣慰感。

    周柠还真是个认真的性子，嘴里一直没停煞有介事地念着什么。元芝知道自己不该好奇去听，听了绝对会后悔的。

    元芝对身后密密麻麻的人群并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有屋子里的那个人。周柠可千万不要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啊！不然她真的会忍不住笑场的。

    元芝笑得差不多了，破罐子破摔地扶着棺材站起身。演员的基本素养，导演没喊“卡”，就得继续往下演。她的身形摇摇晃晃，没办法，刚才笑得太厉害了笑脱了力。因为笑缺了氧的缘故，面色胀红，眼角还有没拭净的泪水残渍。

    “很好很好。正式开拍吧。”秦导吩咐完助理导演，就全神贯注地盯着监视器了。

    好在实景走位只需要大致过一遍流程，不需要太细致的表情演技。

    秦导在一旁听了，赶忙道：“你可别。本来你就是给我面子特别出演，连钱都没要。我怎么好意思让你请客呢？当然是我来请！”

    以前她在网上经常看到有人说谁谁谁长在自己的笑点上，现在算是明白什么意思了。周柠不就是长在她笑点上了么？不管周柠说什么做什么她都觉得特别可乐。

    场记举着场记牌跑到镜头前，大声喊道：“三月二十一日第六场第一镜第一次！”

    周柠站在棺材后面，扶着棺材沿活动着酸麻的双脚。

    “芝姐。冰美式。”袁小圆笑着递上咖啡。

    秦导指着监视器继续对男女主道：“看元芝这个低头。她的角色是贵族女子出生，习惯了喜怒哀乐都极为克制的生活，可是她现在悲痛欲绝忍不住想哭，又不想被眼前的尼姑看到不体面的模样，那该怎么办？”

    镜头拉近，给到特写。

    她到棺材旁边站定，只听女二闭上眼前飞快地跟周柠说：“我还有一场戏就收工了，你完事等着我啊！”

    “没事。”元芝朝助理导演挥挥手，定了定神，疏解开因不安而皱起的眉头，继续朝棺材的方向走去。

    元芝真的很想忽视周柠的存在，赶紧进入情绪。然而周柠的头，在剧组耀眼的灯光下比平时还要闪亮，她根本集中不了精神。

    元芝对男二只是虚刺，被掐住后嘲弄地笑笑垂下手，没有作任何反抗。

    “嗯。”周柠点了点头，看了眼前方被众星捧月地伺候着的金主大人，问女二道：“你怎么不去休息呀？”她是想休息没地儿休息，这个女生一看就是重要角色，肯定有地方休息的。

    群演就是很辛苦的。元芝心疼地看了眼周柠。是她给的钱还不够多么？周柠至于来挣这种辛苦钱么？

    这种荒唐又无语的感觉！这种噩梦照进现实的感觉！莫名其妙地让人想笑啊。

    完了完了。她忽然想起刚见到周柠剃光头的那日，当时周柠也是尼姑装扮，还一本正经地跟她说：女施主登门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元芝心态快崩了。导演一直没喊“卡”，估计是给她面子，让她有更多的时间进入情绪。可是她进不去啊！

    秦导颇为得意地看了二人一眼：“我说什么？你们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表演要懂得收放有度，太收了会面瘫，太放了会夸张。你们再看元芝，是不是拿捏得极其精准？明明哭过了，又好像真的不想让人看出来她哭过似的。”

    元芝整个人放松下来，轻飘飘倒在地上，脸上是心满意足的表情。

    男女主不明觉厉地点了点头。

    元芝从头上拔下素簪，转过身来二话不说向男二的脖子刺去。赶紧结束她痛苦的一生吧！她现在一开口就想笑，根本说不了台词。

    男二被元芝带得入了戏，慢半刻才想起来到自己的戏份了。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元芝身后，深情款款地道：“三娘，你不要难过……”

    秦导在监视器前红了眼眶，男女主眼中甚至噙满了泪水。片场所有人，都安安静静一脸揪心地望着元芝。

    然而她还是有意无意地听到了——

    “我是东土大唐而来，拜佛求经的和尚，妖怪先别杠，嘴巴给我合上，西天拜佛求经让我感觉特别得棒，还有几位女施主帮贫僧身体茁壮……”

    元芝已经做好重拍的心理准备了。不过重拍之前，她非常需要找个地方无声地大笑一会儿，好好冷静一下。

    “好。朕便送你去与五娘团聚。”男二阴狠的脸上闪过浓浓的不忍，闭上眼指尖渐渐发力，直到掌中的人没有了声息，才缓缓睁开满是泪水的眼。

    “我师父四处寻圣经，却被你绑进了民政厅，把你杀了再去送给隔壁的，尊师林正英……”

    监视器前的男女主被震惊得倒吸了口凉气。好真实的演技！

    秦导对坐在他旁边一起看着监视器的男女主道：“认真看，发现元芝的节奏跟刚才排练的时候不一样了吗？”

    “秦导，不好意思啊我临时改了戏。”元芝从周柠身上收回视线，厚着脸皮笑盈盈地同秦导解释道：“我只是忽然觉得那样处理也许更好，您对比着看看，要是觉得还是之前的版本比较好，那我就照之前的再演一遍。”

    元芝彻底憋住不了，手握成拳半伏在地上整个人都在颤抖，嘴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似哭似笑，似疯似狂。

    “小圆。”元芝吩咐袁小圆道：“看看一共有多少工作人员，去打电话订些咖啡和面包来。大伙儿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才熬夜到现在的，记住咖啡要热的，天气还冷夜里又凉。”她记得周柠似乎爱喝热的。

    “节奏是死的，情绪才是活的。”秦导欣慰地看着监视器里扶着棺材不发一语不动分毫的元芝道：“进入人物后，跟着人物的情绪走才是对的。你们想想看，至亲离世正常是不是就是这个反应？懵！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

    “嘿。”女二为了完美接上戏，坚持躺在棺材里没有动，见上方忽然出现个光头，笑着问道：“新来的吗？没有见过你诶。”她当然不认识剧组所有的龙套群演，但光头的女群演她确定是头一回见。

    什么叫好演员？什么叫好演技？影后大满贯果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的。瞧瞧这感染力？根本不用痛哭失声的夸张演技，只是简简单单地跪在那里，就让人感觉跟真死了至亲至爱的人似的。

    没关系。无视周柠的存在就好！不要看周柠！更不要想周柠！她是专业的，这些年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点小状况真的不至于。

    元芝听到周柠嘴里在振振有词地念着什么，但她不敢细听，反正肯定不是经文。她好不容易找回点情绪，扶着棺材慢慢跪下了，头也越埋越低，直到周柠的大光头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没事。”周柠感激地笑笑：“我陪你说会儿话吧。不然你一个人躺这里面怪瘆得慌的。”不是人人都像她一样真的死过，神不怕鬼不怕的。

    男二有点懵。照方才对戏的节奏，元影后现在该悲伤地跪下了。

    她看了眼周柠，周柠似乎跪太久了，正回避着她的视线低头揉着膝盖。

    元芝低着头，用力咬唇忍着。不能笑不能笑，一笑就停不下来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她丢不起这个人。万一再被录下来发到网上，没准会传出她精神失常的谣言也说不定。

    元芝再次迈进门槛，漠然地看了饰演皇帝的男二一眼，然后脚步滞重地缓缓走到棺材前，扶着边沿朝里望去……周柠就在棺材旁边捻着佛珠，双目紧闭嘀嘀咕咕地念着经。

    男主恍若大悟地道：“芝姐处理得太绝了！这种隐忍到极致，无意间渗透出来的悲伤才最让人心疼。”

    “不能去。万一发型乱了或者衣服动了，不就成诈尸了吗？”女二挑了挑眉道：“想坐会儿吗？我可以让工作人员带你去我的椅子。你跪了那么久肯定很累吧？”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这……什么玩意儿？元芝要疯了。

    元芝补好妆整好发，重新走到棺材附近准备补拍镜头。她现在是彻底没事了，一想到周柠刚才揉膝盖的可怜模样，她就完全笑不出来了。剧组也真是的，好歹给个垫子啊！

    男二条件反射地掐住了元芝的脖子，然后懵了一下。还有台词没说啊！不过他也顾不得了，只能照着后续的台词道：“你找死？”

    “嗯。”元芝被人簇拥着，完全看不见周柠了。人前众星捧月的日子她早过习惯了，可是当着周柠的面，不知怎么的她竟然有种不自在的感觉。也不知道周柠现在困不困饿不饿……她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周柠额外关照。

    在远处围观拍摄的人很多，有群众演员，有工作人员，都是奔着元芝来的。这部戏的男女主都是刚有点名气的实力新人，男女配更是处女作，都没什么知名度。其实别说剧组了，就是整个取景点都很少来一线当红的大明星，大伙儿自然好奇得很。

    “卡卡卡！”秦导激动地站了起来。太完美了。他指着元芝的特写镜头对男女主道：“你们看到她最后那个得偿所愿的表情了吧？好像真的身处地狱，终于解脱了一样。”

    她控制着呼吸，想笑的感觉在慢慢平复下去，然后她又听到了周柠魔鬼一般的低语——

    秦导过来了。

    “哈哈哈……这个好这个好！”秦导吩咐人把元芝的休息椅抬了进来，笑着道：“辛苦你了，就在这里坐着歇会儿。等你歇好了再补拍几个远景镜头，一会儿就是入宫的那场戏，那边的景也已经搭好了。”

    元芝深吸着气，扶着棺材边沿的手不断用力，总算克制住了心里突然翻涌起来的笑意。可光是不笑哪里够？她现在是死了至亲妹妹的人呐！

    周柠这丫头果然奇奇怪怪的。副导演一定是告诉周柠不会录她的声音，让她嘀咕着随便念点东西，打眼看起来像在念经就好。可是周柠哪怕单调地反复念“阿弥陀佛”呢？为什么要作妖？为什么啊！

    元芝坐到休息椅上，很快化妆师发型师都赶过来了，袁小圆也捧着咖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