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④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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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心里把这句话重复了好几遍，终于弄懂了意思，觉得荒谬不堪，但又不得不相信：确实发生了这样的事。

    那些人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唯一对不起的，只有……

    躺上实验台,她甚至笑了出来。

    至于降谷零，他为她牺牲过一条命，她还了他一颗心，他们早就已经两不相欠。缘分到那个时候其实就已经尽了，是她强求，现在则是必须承受的后果。

    但现在他根本无暇再去想这些事，他看见她的生命一点点在流逝，脸上白得几乎要变得透明，仿佛马上就会消失在空气里。他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东西，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妹妹揪紧了衣摆，她不是忘记了肚子里还有一个还没有成型的小朋友，只是现实容不得她想起。

    不是他告诉他只要肯拼，只要能够拿到足够的话语权，到时候上面就会考虑他的提议吗？

    “冷静下来——”

    “追逐兔子的那座山……”她看见他弹着贝斯，就像他们初次见面那样，他朝她一步步走过来，向她伸出了手。

    对方躲过了他的拳风：“我不是为我自己在骗你！如果银色子弹还活着我们就必须把它交给美国，这是你愿意看见的结局吗？zero！如果银色子弹落入美国手里，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我说让开！”

    他凭着一种可怕的直觉终于找到了他们的所在地，没有礼貌的敲门，直接一脚将门踹开，里面的人受惊地后退一步，他的视线落在了房间中央，她躺在那里，神色安详地紧闭着双眼，脸色有些苍白，但是暂时还活着——心电图上依旧有波动。

    ——这一切对自己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爱过也恨过，她这一生其实已经活得足够久，没有什么遗憾了。

    他最开始完全不是这种想法，哪怕是想将她绳之以法，也应该完全按照法律的标准，按照曾经成为警察的时候发过的誓言那样，以公正公平的态度对待每一个人，就算是犯人，在没有被审判之前，也不应该因为私利被肆意伤害。

    在降谷零愣神的瞬间，他抹了把泪，不着痕迹地朝房间外的人打着手势，银光一闪，麻醉针不知不觉地没入了金发青年的手臂里。

    强力的麻醉药在瞬间发挥作用，降谷零的眼睛几乎立刻就出现了重影，他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力道大到那里绝对出现了淤血，可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只是,过去坚定地相信波本会把她带出囹圄,现在回忆起来，那个时候的自己实在是太傻了,居然天真地以为，哪怕未来会很难过，但是波本仍然会坚定不移地选择她。

    这灯让人回顾一生，走到最后，最思念的人会跨越生死，渡过黄泉，引你向生。

    如果人生是一场游戏，那么现在是时候登出了。

    降谷零看见挡在眼前的人，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零——”

    透明的、晶莹的水珠滚落到了地上，砸成了碎瓣，已经无法再站立的金发男人弯下了膝盖，跪在地上，

    “让开。”

    “怎么回事，”他皱紧了眉，“怎么会是你呢？”

    负责执行任务的是年轻的医生，大概是因为年龄不大，也没怎么做过这种事情,对上她的视线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避开，不敢直接对视。

    她看着明亮的灯光，突然觉得这光刺目到让人想流泪。

    有点羡慕小兰，被调成简单模式的人生，有人爱着，真好。她面临的总是地狱难度，活着对她来说就像生在地狱里，偶尔像普通人一样的生活都是那么遥不可及的事情……一定是被讨厌了吧，不然怎么会这样痛苦呢？

    一直以来，她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现在不过是恢复到从前的生活状态,既然曾经能够这样生活，那为什么现在不可以呢。

    “哦,”她笑了一声，“谢谢啊。”

    被阻止的人并没有被阻止住，他目标明确，并不打算在无聊的小事情上浪费时间，果断地朝实验台的方向冲过去，但很快又有更多的人围了上来，挡在他的身前。

    组织囚禁、虐待她，杀死了苏格兰，她就借着波本威士忌和公安的手除掉了组织。

    日本公安把她从洛西茅斯骗回来，想要利用她的血延年益寿，她就吞下APTX-4869，让那些想要她命的人同样把自己的命奉上，给她陪葬。

    她不是应该好好的待在洛西茅斯，又怎么会出现在日本。

    听说人死前会有一场走马灯。

    没有协商，公安之前答应过他可以沟通的承诺不过是口头安抚，或者根本就是敷衍。

    他听见风擦过耳边的声音，心跳几乎要跳出嗓子口。

    没有什么好怕的。

    “她不是什么银色子-弹，她叫莲衣，她是我妻子，不是一件物品，更不是你们可以放在天平上衡量的利益！”

    再后悔又怎样？还不是做了，人的情绪是最无用的东西。不管有再多再难的理由，做了就是做了，假惺惺地装出痛苦的模样，不过就是为了自己的良心好过一点，还不是虚伪透顶。

    好累啊，现在终于知道苏格兰为什么会在那种时候做出那种抉择了，如果人的一生没有太多能眷恋的东西，如果活着只能感到疲惫，那么，就和这个世界做一场告别吧。

    对不住了。

    “你以为我是在为了我自己吗？”对方也狠狠回击了回来，喘气不匀，“为了多数人的利益，总会有人牺牲的。降谷零，你睁大眼睛，你去看你死去的兄弟，你的挚友，他们都死了，为了日本，为了公民……我他妈我能牺牲我就上了！”

    她的视线逐渐暗下，就像舞台谢幕，厚重的幕布一点一点将光彻底遮住，一如她的人生，精彩的剧目已经结束，只是没有观众，无需致谢，也许有迟迟到来的观众，她听见了微微的喧闹声，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有点熟悉，也许是从前在入睡之前常听到的，她想起了那首歌的曲调，叫故乡。

    “我知道你有怨气，但是这件事情我们已经征求过银色子弹的同意！”对方挡在他身前，两人飞快地过了几招，男人是他的前辈，降谷零的很多招式是对方亲手所教，哪怕青出于蓝，但本身就被克制着。

    它也许会长得像妈妈多一点，也许会像爸爸一样。

    很快就有人出来拦住了他。

    时间太紧迫了。

    怎么会是前辈呢。

    降谷零面无表情地踢了过去，对方终究速度慢一筹，被踢中了腰腹，狼狈地摔落在地上。

    现在已经不会知道了。

    妹妹平静地睁开眼睛，看着头顶上方的灯光。

    明明是他入职第一天就背诵的东西。是他一直刻在心里，哪怕进入组织也不敢忘却的原则。

    注射死亡需要多久的时间呢？她耳中的声音慢慢静下来，渐渐的，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身体里的血液正在不断流失，但妹妹反而很高兴。

    他们从头到尾，没有打算要放过她。

    对不起啊，她想，妈妈没有保护好你，妈妈对不起你。

    她已经很认真地想过要给它取个什么样的名字，要给它买漂亮的小裙子或者小裤子，长大一点，到了读书的时候就送它去幼稚园，去小学，去国中，去高中，去经历自己曾经没有机会见的风景，她会像可怜曾经的自己一样去爱它。

    如果是这样，如果一切都是欺骗……他突然发现，那他对她曾经说过的话也都成了彻彻底底的虚假，不过是一张不会实现的空头支票，是引诱她走入陷阱的口蜜腹剑，也许她会听他解释——而事实上他确实做了这样的事，哪怕根本的目的不同，但是结果一样了，目的也就变得毫不重要。

    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就迅速推断出大致地点全力赶来这边，神经都绷到了极致。

    “降谷先生，您在做什么？这个地方——”

    “计划……？”

    身上又贴上了电极片，人鱼之心是内核，被剥夺之后还剩下人类的普通的心脏，电子屏幕上显示的心跳起伏，由于失血，心率变化得很快。

    声音越来越近了，他的眼睛就像倒映了海洋，她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这种事情，”美代子不解地看着他，“这难道不是你原本的计划吗？”

    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呢？

    他感受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痛苦，他的信念现在正在背叛他，他曾经的光明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人打开了白炽灯冒充，那里其实根本没有太阳，所有人都在欺骗他，而他在欺骗她，他为她画出了天堂，其实那不过是地狱的倒影。

    立马就有人上街挟制住了他，已经失去控制的肢体无力挣扎。

    她感觉一支尖锐的针头插-进了身体里,那些人甚至不肯打止痛剂让她轻松一点,也许是避免血液里的成分受到影响，只有新鲜的,纯天然的，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我会……我会尽可能轻一点的。”

    对方的手一顿,脸虽然被口罩遮挡,但还是羞愧地垂下了眼睛。

    她从不吃亏。

    组织一向把她列为a加级机密,外面的人就算知道有银色子弹，但是也绝对不会把银色子弹联想到活人的身上，但是知道了结果之后再进行反向推理，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或者说答案其实一直都摆在眼前，只是那时她不愿意去相信。

    如果没有调查研究过，是不会知道这一点的。

    “……就是，诱捕银色子-弹计划。”

    到这种时候了，再去给他找理由、往好的方向想，她还真是……挺贱的。

    他大声怒吼：“是银色子-弹自己的选择，不要辜负一番好意！”

    她看见了那个执行任务的医生眼中露出的悔愧，但仍然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