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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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湛不管内闱之事，老太太向来也只在她的松寿院里吃斋念佛的，府里的大小事都由她做主，坠子的事尚且可以狡辩是下人偷盗，这账目的事情，里面有多少文章她最清楚不过了。

    皇帝膝下的几个皇子年纪都大了，都到了娶妻的时候了，正是初春时节，皇后娘娘发了宴请涵，邀请各家贵小姐来皇宫赏花，名为赏花，实则是为了给各位皇子相看。

    镇国公家有两位适龄的嫡出小姐和一位庶出小姐，那自然也是要进宫相看的。

    老太太温声安慰着她这个最宝贝的嫡亲孙女:“好了，总归我这个老太婆还在，还轮不到那些个黑心不长眼的下人们作践到你身上来。”

    被那小贱人摆了一道。

    云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她想都不敢想。

    后来她在皇宫让人试着做了很多桂花糕，却怎么也不是家里这个味儿。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依旧轻拍着怀里的女孩，淡淡道:“既是觉得不该讲的，那太太还是斟酌着讲吧。起来说话，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女主子，别动不动就跟下人似的跪下。”

    镇国公府便是东大街上的一户人家，松寿院正屋堂内坐着个鬓发如银的老妇人，手缠念珠，衣着典雅，周围的摆件装饰亦是古朴清雅，彰示着国公府的身份地位。

    见云氏止不住地掉眼泪，宁芊芊反倒是收敛了哀容，她用手帕擦干了眼泪，整理好仪容，从老太太膝上起了来，她莲步轻移到老太太的下首，笼着手优雅地坐着，比刚才流泪的凄婉模样多了些许温柔娴静的气度来。

    云氏心里一慌，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但依故作镇定道:“老祖宗，这话从何处说起？”

    绿芜跟着宁芊芊回到闺房，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家小姐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氛，她不可能会想到她小姐16岁的壳子里如今住的是23岁的灵魂。

    听了老太太的话，云氏的哭声顿了一点，勉强起身回话道:“妾身操持国公府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妾身也知晓比不上先白姐姐，但这些年对芊姐儿也算是尽力尽力。妾身有不懂事的地方，随老祖宗打骂，只求老祖宗给妾身个明白，让妾身晓得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又或者是碍了谁的眼？”

    云氏的脸随着竹秋的话开始越来越白，她想开口解释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云氏原是镇国公宁湛的远方表妹，家里落魄后就来投奔远方表哥，宁湛的发妻白氏多年未有所出，他就纳了这个远方表妹为妾，后来云氏陆续生下了宁公的长女宁珠和长子宁星河。

    酉时的梆子刚敲过，京城东大街陆续点上了灯火，这是京城有些底蕴的名门望族住的地儿，和对面的西大街就隔了条河，偏生就像把尺子一样，硬生生要给人划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前世她进宫后就没见到祖母了，仔细算来已经有5、6年了，祖母向来是宠爱她的，每次她来请安的时候，桌子上总备着她爱的一盘桂花糕。

    云氏一幅泪眼婆娑、楚楚可怜的模样，若是换了男子还会有几分心疼，但老太太是什么人，任你是什么魑魅魍魉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竹秋和竹笑都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了，从老太太小姐时期此伺候她到现在，手脚麻利，心思敏锐，竹寿院上上下下打理得规规整整的，都有她们的功劳。

    云氏估摸着就是因为这件事起来心思，所以打算给宁芊芊下药，让她脸上起点疹子，好去不了赏花宴。

    宁芊芊一开始也不敢相信她是真的回到了16岁，这个时候，太子还没被废，陆长亿还没进京赶考，薛怀玉……依旧是和镇国公、显国公分庭抗礼的东厂督主。

    京中不知多少人羡慕云氏的好运气，这镇国公位高权重，就算是续弦，什么贵女娶不到？偏偏他扶了一个对他仕途没有丝毫帮助的云氏，细想后，竟也只有情深义重能解释了。

    云氏还不知道老太太已经查明了真相，依旧叫屈道:“老祖宗为什么接连发作妾身身边的人，先是铺子里的两个下人，然后又是周嬷嬷，周嬷嬷是妾身的奶嬷嬷，跟着妾身二十多年，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这府里的其他老人们看着，也寒心啊。”

    这时，宁芊芊又开始抽泣了，她眼珠在眼眶打转，一幅将落未落的样子，凄声道:“我向来待院子里的下人不薄，没想到一时瞎了眼，养出这个黑心不长眼的下流东西来，当真是在戳我的心窝子。管不好下人，是我不中用，我认。可是太太，我向来拿您当母亲对待，珠姐儿要的我从来没想过沾染，那赏花宴也不是我想去的啊，是父亲——”

    老太太示意了一下她身边的侍女竹秋，竹秋从帕子里拿出个药包和一个坠子，道:“太太，您可认得这两样东西？”

    请了宫里的太医过来瞧瞧，原是用了不干净的东西。老太太当即就怒了，这镇国府什么时候也出了吃里扒外的家伙了，就暗地里让人搜了下人们的住所。最后，在二小姐院子里伺候茶水的丫鬟秋禾房里发现这么个东西来，喏，就是这个。”

    老太太让人查明事情原委后，对云氏那最后一丝好感也淡了，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把黑手伸到孩子们身上的人。

    白氏名下只一个女儿宁芊芊，生下女儿不久后白氏就过世了，几年后，宁湛便把云氏扶正，只是比嫡妻终是低了一点，府里的人都是叫二夫人。

    老太太皱了皱眉，云氏做出这等丑事真真是臊的晃，可她到底也是国公府主母，丢的也是国公府的脸，她看了看一旁的宁芊芊，叹了口气道:“千岁宴要来了，为了给太后娘娘祈福，太太把那《法华经》抄上20份吧。”

    等云氏走后，芊芊又和老太太说了很久的话，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没等她开口，老太太继续道:“以前白夫人以前的嫁妆都留给芊姐儿今后做嫁妆，太太早些把白夫人的嫁妆从账房里清理出来吧，老爷向来不管内宅的事的，我已让竹秋知会了老爷，他已经同意了。至于太太……”

    老太太朝宁芊芊投过一丝怜爱的目光，她这个嫡亲孙女幼年丧母，继母也不见得多慈爱。

    她偷偷地瞥向坐在一旁波澜不惊的少女，她对这个继女还算是了解，知道她从来都瞧不上自己，也不爱和府里的其他姑娘们打交道，向来就是喜欢在闺房里写字作画的，一副目下无尘的模样。

    老太太把茶杯扣在桌子上，声调提高道:“你只知道你失了个跟着你二十多年的奶嬷嬷，怎不知她要害咱们国公府的嫡出二小姐！”

    老太太也是出身英国公府的贵女，自小也是宫里的嬷嬷教养出来的，万万瞧不上云氏这种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作态。

    要是被国公知道了……

    “老太太让人把秋禾给绑了，拷打了一番后她就什么也招了，说是太太身边的周嬷嬷让她做的，坠子是周嬷嬷赏的，周嬷嬷也承认是受了太太指使。那药粉太医验过了，是有毒的，用久了怕是脸都要烂掉。后来老太太让人查了这几年镇国公的账目，发现在里面偷油水的真不少，这周嬷嬷和她两个儿子贪的是最多的。”

    云氏也不愧是能让宁湛把她扶正的女人，眼瞧着事态发展于她不利，当即噗通往地上一跪，脸色凄然，这眼泪说掉就掉:“老祖宗，妾身这些日子里心里憋了些许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事到如今，老太太也不想再和云氏说什么了，她斟酌了一下，道:“家里有三个小姐都到了出嫁了年纪了，这婚事自然也是老爷和太太相看，最后怎么办也是老爷说了算。这家中事务繁多，怕太太忙不过来，我让竹笑去账房帮衬着，这账房里的下人们也到了该清理的时候了。”

    好在芊芊向来也是知礼仪懂进退的，和她母亲一样都生了一副玲珑心肠，所有孙辈里她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孙女。

    老太太膝上俯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一张脸粉若桃华，宛如太液芙蓉未央柳，天然一种风流妩媚之姿，乌压压的睫毛下面是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闪着令人迷醉的柔波。

    

    这样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此刻含着三分幽怨三分哀愁，泪珠止不住地涌出眼眶，房里一时只能听到女孩的抽泣声。

    云氏也只能暗暗说是，但手里的帕子都被她揉皱了，她自然不甘，白氏带过来的嫁妆都应该是国公府的了，凭什么让她女儿全部带走。

    竹秋把这两样东西摆在了云氏面前，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前些日子，二小姐脖子那处起了疹子，还以为是春季蚊虫咬的，一时也没当回事儿，直到二小姐来向老太太请安时才让人发现不对劲。

    老太太好像听了什么关键词，打断了宁芊芊的话，问道:“赏花宴？皇后娘娘办的赏花宴？”

    她也没打算下重药，宁湛这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他每个都有重用的，要是坏了他的好事，可饶不了她。

    《法华经》一共八万字，20份就是一百多万字，这有够云氏受的了。

    难得见到她刚才这么失态的模样，当真是委屈到了极点。

    “哼，你不知？竹秋你来给她解释解释。”

    她说到下半句的时候，宁芊芊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这谁又碍着了谁的眼还说不定呢。

    云氏看到那药包心就凉了，但依旧狡辩道:“妾身不知……”

    有老太太护着，云氏也没敢苛刻这位先夫人留下的女儿，难得动手，没想到脸皮都被这小贱人扒下来了。

    说着竹秋把那个坠子推到了云氏面前，那是个耳坠，上面嵌着颗不小的珍珠，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不是下人能买得起的。

    云氏心里一惊，老太太这是打算分她的权啊。

    云氏坐在侧位，她听着老太太安慰宁芊芊的话，却觉得老太太是在含沙射影地寒碜自己。

    云氏低下头，隐藏住她眼底的阴鸷。

    她思忖了一下，看了看云氏心虚的脸色，算是弄清楚关窍了。

    这一回合，她折了一个心腹嬷嬷，还被老太太分了管家权，估摸着这些年私吞的油水也得吐出来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