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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队长听她这没头没尾的一段话,开始还有些不解,听到后面才反应过来。

    然而黄桥是那样的人吗?大队长想起黄桥这几年在村里的表现,不由暗暗摇头。

    他甚至还有些遗憾,要是巫洛阳考上了而黄桥没考上,那场面想必会更好看。不用别人说,黄桥也该知道自己是废物了。

    程怀燕也曾经亲自放飞了那几只养了一个月的鸟,看着它们重回蓝天的怀抱。

    此刻,听说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没了,黄小兰更是眼泪涟涟,一边哭一边骂黄桥没良心,自己对他那么好,竟然狼心狗肺云云。

    可他没想到,还没等飞黄腾达,黄桥竟然就敢对黄小兰动手。而且还是在他的家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这一出事,撕开了她维系几年的虚假和平,也打破了黄小兰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

    黄小兰心底何尝不知道,黄桥可能并不喜欢她?可是那时,她乐在其中,觉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自己总有把人的心焐热的那一天。

    “你怎么了?”巫洛阳摸着程怀燕的脸颊问。

    然而现在细细一想,黄桥这几年虽然都在看书,可看的都是那些故事书。而高考语文只是其中一科,还有别的科目呢。再说,大队长再不懂,也知道高考的内容,跟故事书的内容肯定关系不大。

    大队长不知内情,当然觉得程怀燕不会拦着巫洛阳高考,还以为程怀燕之所以要去买书,就是为了巫洛阳。

    “应该是吧。”程怀燕勉强笑了一下。

    她像是一只被风雨摧折的幼鸟,那么柔弱,根本不可能独自在外界生活,只能依靠她。

    这句话恰好戳中了黄桥心底深藏的恐惧。

    高考的消息已经出来几天了,这教材本来就抢手,又有那么多人想要,外面恐怕已经买不到了,只有找关系去借、去抄,才有一点希望。

    “这事我会想办法。”大队长沉声说,“你就暂时别想这些了,在医院里住两天,把身体养好。”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大概身为爷爷跟孙女说这种话很不自在,但是不说又怕黄小兰钻了牛角尖,便还是硬着头皮道,“你还年轻——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不要灰心。我回去就让你妈过来照顾你。”

    他们能想到的,那些做梦都想回城的知青、那些想让家里的孩子去参加高考的家长,会想不到?

    他之所以在出事之后,没有去找自己的侄子黄家学,而是直接来找程怀燕,一是因为她是个女的,比较方便,二也是觉得程怀燕是年青一代之中最靠谱的。

    “糊涂!”大队长戳了一下黄小兰的额头,“你们夫妻已经快成仇人了,你把他留在小塘村,那就是留了个炸-弹!谁也说不准他什么时候会炸,又会牵连多少人。但是最简单的,如果他去知青办,去县里闹,把事情闹大,让人知道我这个大队长因公徇私,拦着不让知青参加高考,妨碍政策执行,会是什么结果?”

    她比谁都清楚,家里这么多年的风光,都是因为爷爷当了大队长。不管是什么事,都绝对不能影响这一点。

    大队长竟被她说服了。

    要是就算这样,他也能凭借自己几年前的老底子考上,那大队长也服气了。那样的人,即便他拦着,以后也会出头的。

    “什么怎么办?”黄小兰抬起头,脸上还沾着泪痕,满是恨意地说,“爷爷,你一定不能让他去参加高考,我要他一辈子都离不开小塘村!”

    “行了。”大队长叹了一口气,“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可是现在,甚至都不需要行动,只要稍微想一想这个念头,她就心痛得几乎要窒息。

    同是知青,巫洛阳和黄桥一比,就出色太多了,村里也没道理拦着她。

    走在这条熟悉的道路上,她不由得回想起了四年前第一次见到巫洛阳的那一天,也想起了自己对巫洛阳的第一印象。

    大队长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想法,于是点头道,“对对,去看看。”

    谁知道……

    大队长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不仅要跟全国的知青竞争,还要跟今年正在上高三的学生们竞争。

    气怒之下,他伸手推了黄小兰一把。

    他为什么要拦着黄桥参加高考,给人留下把柄?要做手脚,也应该是在这些事情上做。

    问过医生可以出院,大队长就又去办了手续,带着人往回走。

    “谢谢大队长。”程怀燕情绪不高。

    回去的路上,箩筐里的黄小兰精力不足,很快就在摇晃之中睡了过去。而程怀燕和大队长都是心事重重,都没有心思说话,只埋头赶路。

    “可惜现在这样,教材恐怕不好找。回头我也替你问问,要是有人又,就去抄一本。”

    大队长气咻咻地进了病房,去跟黄小兰了解具体的情况。

    又去了垃圾回收站,这里的情况也差不多。

    天已经蒙蒙亮了,凛冽的过山风扑到他们的身上,冻得人浑身麻木。

    黄小兰是气话,他却当真了,并且也知道黄家人确实说得出来做得到。

    是啊,他光是想着黄桥考走了之后要怎么办,可前提是黄桥他要能考得上!

    放下心来,他也就终于注意到了之前忽略的事。

    别人不好说,黄桥是肯定没戏了。

    如此,大队长才能放心地栽培他,而不担心养出一条蛇,将来反噬自家。

    “我不用住院。”黄小兰只是在黄桥的事情上拎不清——现在眼看也要清醒了,别的事情上是很精明能干的,闻言连忙挣扎着要坐起来,“不费这个钱,身体回家也能养。那点钱买点肉蛋补一补,不比在医院躺着强?”

    高考又不是嘴皮子一碰就考的,这两个月也得想办法搜罗一些课本回来,复习、做题,甚至去找老师请教,争取多学一点。

    但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靠谱!

    有了证,黄小兰才算是真正有了保障。

    考上的几率有多大?

    说程怀燕提起高考的难度,或许是为了宽慰他,但实在没必要特地陪他走那么一趟。大队长略略一想,也就明白了,“差点忘记了,住在你家的巫知青,她应该也是要参加高考的吧?”

    “大队长,我这两天也打听了一下,高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程怀燕突然开口说,“这么多年,下放的知青那么多,都等着这个机会回城呢,全国有多少知青,一个学校才能招几个人?就是县城高中正在读高三的学生,也不敢说自己就一定能考上吧?”

    何况黄桥来小塘村也快四年了,四年没碰课本,几年前学的知识他还记得多少?

    因为领证的事情说不拢,两人的情绪都有些激动,气头上口不择言,黄小兰就说了一句“你要是不答应,我爸肯定不让你去参加高考,你一辈子都别想离开小塘村,别想撇开我”。

    于是两人又转了道,去了书店。结果还没走到书店门口,远远地就看到许多年轻人都在这里排队,还有书店的工作人员出来,拿着喇叭大声喊,“高考教材已经卖完了,别排了!”

    “你说得对。”大队长深吸了一口气,赞许地看向程怀燕,“燕子,还是你想得周到。”

    可是,幼鸟终有一天是会长大的。

    原来不是巫洛阳离不开她,从来不是。

    大约他并不是有意,但是黄小兰毫无防备,撞倒了旁边的柜子,就出了事。

    “咱们去看看城里的书店和垃圾回收站。”这时,程怀燕又说。

    想明白这一点,黄小兰反而一下子冷静了。她抬手擦干眼泪,问道,“难道就这样放他走?我不甘心!这几年我对他有多好,小塘村的人都能看得见,我以为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该捂化了——我不甘心!”

    大队长不知道黄桥原本的成绩如何,只是本能地觉得上海来的知青,那肯定比别人强多了,根本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

    快出城时,程怀燕突然停了下来。

    直到医生说黄小兰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大队长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久安阁

    黄小兰听到前面,还有些不以为然,直到最后一句,才面色微变。

    这番话一说,大队长茅塞顿开。

    在大队长的想法里,黄桥现在的一切都捏在他手里,黄桥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即使心里再怎么不满意,应该也会为了前程委曲求全。只是领个结婚证,只要稍加施压,他就不得不答应。

    “

    不不,甚至不用做什么手脚。黄桥来到小塘村四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全靠黄小兰养家。他既没有结识什么人脉,手里也不可能有钱,这样的他,要去哪里找教材,又能去找谁请教?

    她确实是想去看看,如果有课本就弄一套。但程怀燕其实还没想好,到手之后要不要交给巫洛阳。

    她心里的想法很矛盾,一边觉得就算巫洛阳要离开小塘村,她也绝对不应该给半点助力,一边又觉得像巫洛阳那样的人,留在这里实在是太委屈了。

    程怀燕和大队长对视一眼,大队长舒心地笑了起来。

    只是这一听,他也不由哑然。

    ……

    回去的路是有些颠簸,不过程怀燕牵了马,来的时候,就是让黄小兰蹲在一边的箩筐里,另一边放上差不多的重物。箩筐里还垫了一床自家的厚被子,颠簸对她的影响也不大,顶多是有点摇晃。

    因为一旦黄桥考上大学,毕业后不管去做什么,单位的风评都是很重要的。但凡他敢做对不起黄小兰的事,那自己就敢带人去工作单位闹,黄桥绝对无法承受那样的后果。

    他没想到,黄桥竟然会跟黄小兰动手——他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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