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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颂对政务不熟,对军务更是不熟,只能跟个没头脑似地听宁筝讲。

    既然宁筝没有被册为南安王妃,自然不被允许和唐颂一起居住。

    *

    宁筝皱眉:“你如今身份敏感,陛下便没有派人看守监禁你,让你堂而皇之地就入宫了?”

    顾丞均问李广进:“他们是谁?”

    一朝从高位跌落,是人都会有落差感,偏宁筝适应良好,让那等想看她笑话的人也只好无聊地散去。

    唐颂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像是被消了音,一个字都吐不出。

    宁筝食欲本就不振,当下更是吃不下,便索性放了粥碗,语重心长道:“顾丞均跨过天江,直攻建康,健康虽降,可大晋并未全降,正是朝政不稳之时。”

    唐颂眼冒泪花:“弦弦,你说这些话,其实只是不想让我去触怒陛下吧?可若是我对你身陷泥沼还无动于衷,我又成什么了?”

    她在永巷分到了一个小小的铺位,与七个女使挤在一间屋子里。

    宁筝闭了闭眼,不愿再见唐颂的泪眼,她道:“你蠢不蠢,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要来保我。”

    矮小的身高,纤细单薄的身体,处处透着孱弱,而那一弯修长雪白的脖颈在男人堆里又显得太过精致,仿佛窑工千雕万刻才烧制的一尊观音白瓷,太过易碎。

    可她没有放弃,双目专注地盯着那空缺的身位,顾丞均相信,只要他略有失误,她一定能抓住这个时机,奋勇赶超。

    宁筝起身,步出房间,就被她握了手,往僻静处带,等走到院角,她双手在宁筝背后一推,道:“你快些去,我替你守着。”

    他道:“弦弦,你不要担心,我马上就可以救你出去了。我正在写歌颂陛下功绩的颂文,你知道我的,虽不善政务,可诗书做得好,又是在这个时节呈上去的,也算一件小功,到时我什么赏赐都不要,就求他把我的娘子还回来。”

    顾丞圭夸张道:“杀鸡焉用牛刀,就算皇兄让他半个时辰,他把马跑死也追不上皇兄。”

    很纤细的一截腰身,几乎没什么力道。

    唐颂道:“陛下没有派                                                人看守监禁我,也未叫我搬离未央宫,我仍在那冷宫里住。”

    宁筝捧着已经凉了的碧梗粥没有说话。

    唐颂立刻反驳:“我都投降了,大晋怎么会没有全降?”

    顾丞均扭头:“给他换一匹矮小的马驹来。”

    唐颂道:“女使的餐食不好,这些都是我省下的,一口都未动,弦弦,你饿了吧,快些吃。”

    顾丞均的脚步未有丝毫停顿,道:“大魏这边,孤上。”

    所以不容欺。

    唐颂脱口道:“那弦弦你呢?你是我的娘子,我怎么可以眼睁睁见你做女使?”

    他便又去关心布防,等事情忙完,那边顾丞圭已在起哄要唐颂上马与他比骑术。

    宁筝掀起眼皮看他,浅棕的瞳色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若一颗不可多得的宝石。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他借机摆明的一个态度而已:南朝再不堪,北朝再有吞并的野心,如今好歹还是二朝隔江耸立的状况,某些事还是不要做得太过分为好。

    顾丞均头一次记住宁筝,却是在次年的禁苑秋猎,因先帝抱病,那一次秋猎便由太子主持。

    那是顾丞均第一次将目光落到宁筝身上。

    顾丞均向来不屑胜之不武,因此他并不将这场比试当做比试。

    宁筝一见他这样,就知道又要对牛弹琴了,便只好长话短说:“总之,我大晋子民复国之心不死,若有机会,必然会来联系旧主。”

    宁筝倒是看不明白顾丞均的做法了:“怎么会?他这般做,极没有道理。”

    但后来,宁筝是怎么激起他的胜负欲的?

    但宁筝只是看了他一眼,在阳光下,她的瞳孔是浅棕色的,疏离中有几分淡漠。

    但顾丞均并不肯相信宁筝会喜欢唐颂。

    唐颂把筷子塞进宁筝的手里:“你快些吃。”

    宁筝无奈:“因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做亡国奴。”

    李广进道:“是南朝质子唐颂,与他的侍郎官宁筝。”

    这样的宁筝,又怎么可能看得上那个既护不住家国,也保不住娘子的唐颂?

    宁筝诧异,继而想到什么,转身看到了拎着食盒,带着歉意的笑看着她的唐颂。

    顾丞均不自觉加快了马速。

    而顾丞均无疑是最拔尖那个,他过之处,马踏流星,箭逐星月,顷刻之间,便射回一头麋鹿。

    他局促地看着宁筝。

    顾丞均不信。

    所谓的篾片相公,是指宴饮中专供人取笑的人。

    大魏以军武开朝立国,每年春秋两季都要举办围猎,既是为了宣扬炎炎军威,也是为了让王孙公子不忘祖训,莫荒废骑射。

    她微微颔首:“能与太子殿下比试,是仆的荣幸。”

    宁筝快速站稳,与他远离。

    那场比试,顾丞均是想要宁筝赢的。

    这是很少能在南朝人身上看到的顽强,顾丞均认识的南朝人更多的还是像唐颂那样,软弱无能,温驯怯懦。

    他一壁走着,目之所及处忽然多了两个文弱的书生,北方人生得高大,那两个人夹在之中,倒像是迷了路的小孩。

    顾丞均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宁筝,若宁筝有怯退之意,他也不会再帮他。

    宁筝残忍地说道:“顾丞均天之骄子,为人自傲,三年前的背叛,于他而言,无疑是个耻辱,就算只是为了帝王之尊,他也不会允许你我继续厮守。郎君,你我分离,对你我都好。”

    顾丞均并不将南朝放在眼里,听完这话,也只是道:“别太过火。”

    他一点点加速,耳畔的马蹄声却总是紧紧跟随。

    《朕那该死的白月光》

    他不信宁筝没有看出他的轻视捉弄,马速不紧不慢地钓着她,始终将两人的距离控制在一个身位内,让她以为下一刻便可超越,但又总是在即将胜利时瞬间被打回失败的惨境内。

    “旧主?是我吗?”唐颂瞪大了眼,一脸惊恐,脱口而出,“我不行的!他们不能来找我,我会没命的。”

    宁筝随唐颂北上为质的第一年,受了许多的欺凌与不公,顾丞均听说过一些,但漠不关心。

    在最后越线的时刻,顾丞均没有放水,他赢了。

    唐颂:“我怎么出来的?就……这么走出来了。”

    南朝偏安一隅,精研诗书,不善骑射,北朝擅养马,随手牵过来的马高大无比,响鼻声声,把唐颂吓得够呛,连连推拒。

    宁筝抖着手把缰绳解开,她整个身子近乎失控地从马背上滑下来,差点摔到地上去,顾丞均眼疾手快地将她一托。

    顾丞均皱眉上前,却有一道声音比他更快:“仆愿与殿下比试。”

    宁筝不动,反而问他:“你怎么出来的?”

    宁筝垂下眼:“我已不是了。”

    宁筝叹气:“我没有怪你,我只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宁筝道:“我煨了三日的茶水,也观察了三日,我看到进出勤政殿的大多是将领,便怀疑仍旧有势力在抵抗。若顾丞均愿意召见一两个大晋的将领,我尚且可以推断出是谁的部下在负隅顽抗,但可惜他没有,所以我只能猜测是俞青、金数两位将军了。”

    他又取出锦帕,用手托着,让宁筝可以吐细骨。

    唐颂牵她到避风处,月影从墙沿挂落,刚好将二人的身影笼罩住,唐颂打开食盒,碧粳粥、芫爆仔鸽、宫爆野兔、佛手金卷,每一样都是原封不动。

    唐颂急道:“怎么不是了?就算陛下没有封你为王妃,我也与你拜过皇天后土,我们没有和离。”

    那奉茶女使与她同居一屋,将脏了的衣物捧出后,没过会儿,就转回来:“筝娘子,你过来下。”

    唐颂的声音就小了:“弦弦,你有没有怪我?”

    在北朝这一年,他吃够苦头,能瞧出顾丞圭的不安好意,并且坚信这后面将会跟着连环套似的羞辱。所以他任凭嘲笑,也坚决不肯上马。

    宁筝忍了又忍,道:“无论你愿不愿意,只要他们来找你,顾丞均便可擒贼擒王,因此我猜测他并非没有监视你,只是为了引蛇出洞,才让你以为来去自如罢了。所以,唐颂,你若不想丢了性命,最好非宣不出。”

    她并不比唐颂擅骑,但始终没有放弃。

    顾丞均慢慢收回手,道:“这是场很精彩的比试。”

    顾丞均事后回想了一番,大约是因为他招猫逗狗地随意骑着,还有闲心应付沿途将士得喝彩声,结果目光无意之间扫向了宁筝,迎上了道认真又倔强的目光。

    她道:“南朝,也有自己的脊骨。”

    宁筝抿唇:“你……怎么来了?”

    他朝着二皇子顾丞圭努了努嘴,“二皇子吩咐带上的,说是篾片相公。”

    其实看得出来宁筝骑得很吃力了,到了最后,她几乎是用缰绳把自己绑在了马上,才不至于让自己从颠簸的马背上滚下来。

    他是北朝的太子,有数不清的军政大事要他忙碌,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关注两个不重要的人。

    所以他上了马,便没有用心地骑。

    身边赞声不绝,顾丞均却觉平常,随声吩咐人将那头麋鹿就地剖杀,将肉分食给各位军士文臣。

    唐颂一听这话,就露出了那种小心翼翼的、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气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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