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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清市中心的初冬清晨。

    池繁停住了脚步,有些走不动路了。

    店里只剩最后一颗,刚好就被她买到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梦的呢?

    音色柔和温润,天生就带着亲和力。

    等到她走到面前来,开口说了话,安保才恍然确认她是有生命的。

    仿佛刚才的一霎冷戾只是错觉。

    吃着最喜欢口味的饭团,听着窗外最喜欢听的雨声,池繁突然有了一个念头——活在这些瞬间里的她,无比幸福。

    所以尽量顺从,宁愿自己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咽进肚子里。

    脑袋很昏沉,下意识想抬脚,双腿却像灌了铅般重。

    “现在是2023年11月7号上午八点,据相关媒体报道:在今日北清市清和街,将举办国内大热演员相颂清的葬礼。目前确认出席的明星有——”

    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播音腔提问声,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声响全混杂在一起,几十个安保人员站在隔离线内尽力挥手,扯着嗓子才能勉强维持秩序:“凭邀请函进入,闲杂人等一律退外——”

    才发现那是一张极其妖冶的脸,艳丽似曼珠沙华,意外地与声色形成强烈反差。

    池繁眨了眨眼,想努力辨别面前是何景,自己又处于何地。可所见全部,都好像被渡上一层梦幻的虚影,她努力睁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

    后座传来一道不含情绪的平静声音,音量很轻地飘入他的耳内:

    其实前几个                                                月还一团糟的——

    没力气再想更多,冷秋离一进门就去了内堂。

    但也仅限于一个短暂的抬眼。

    身边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池繁唯一的情绪出口就是相颂清,她喜欢听他唱的歌,看他演的戏,学习他综艺采访输出的价值观,展现的人格

    “......”

    又过了几秒,正当司机觉得不会有回应的时候。

    直到其中稍胖的那个瞥见不远处又走过来一个人影后才终止话题。

    ......

    她身上那件纯白毛衣很宽大,整个人像是被毛衣架起来般。偏偏步伐又很顿很慢,脸上没一丝表情,好似被抽去魂魄,每一步都是被无形的手提着往前走。

    “去参加,相颂清的葬礼。”

    “那个,”司机清了清嗓子,不自然地往椅背挪动几下:“你要是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

    比起外圈的喧闹,举办葬礼的古宅显得清净许多,甚至能听到风的呜咽。

    他话还没说完,池繁就已经往门内走去,丝毫没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

    依旧无光的瞳色,眼底淡漠清冷到与周遭的一切都无关——

    金融系大四的她在投行公司实习,对客户的第一次路演就很成功。

    《落入一池繁星》

    另一位安保讥笑点评:“演得比戏里好。”

    车上电台播报的女声戛然而止。

    池繁微微侧头,看向自己肩膀最上面的那只手。

    “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早的多。”

    不把我放眼里?

    那一天同往常比没有什么特别。

    好在移开的快,她视线改成投向窗外。

    池繁深吸一口气,继续往里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上飘下来几片细雪。

    她再撑不住,倒了下去。

    外面阳光成片成片打进车里。

    “是梦吗?”池繁想。

    容貌精致到惊艳,神情却病恹到了无生气。先前那双嵌着漆黑瞳孔的双眸一直呆滞往下垂着,此刻听人叫她,才又缓缓抬起来。

    只有做梦的时候,才会失真感这么重吧。

    吐槽完,车内又恢复静默。

    池繁拿着饭团,坐在便利店靠窗长椅上。

    并没有什么坏的预兆,甚至还有点称得上幸运。

    但葬礼外的媒体早就占据好场外最佳视线,时间一到就扛着“长.枪.大.炮”开始行动。

    池繁目光投向冷秋离以道谢。

    “这是我的邀请函。”她声线很平。

    前来参加葬礼的艺人都深知这点,基本上都化了淡妆,虽然穿得都是深色系,款式也各不相同。

    “大清早给我播这玩意儿,还嫌不够晦气的!”本来堵车就烦,司机表情不耐的快速给电台按了暂停后,继续啐骂:“他死了和我有毛关系,又不分我钱。”

    池繁很希望是从七天前。

    只有一处斜侧的阴影被遗漏,恰把女生完全裹挟在灰冷的色调中。她套着雪白的高领毛衣,因为身形过于纤瘦,能透过毛衣隐约看出肩骨的形状。

    葬礼现场本不允许拍摄。

    “我叫池繁。”池繁察觉到安保的怀疑,继续解释:“是郁枝窈的亲生女儿。家母有事,我替她来。”

    “金融就是最适合你的专业,投行就是最适合你的路。”

    因为心情好,已经断了碳水几个星期的池繁决定破例去便利店买饭团吃,一定要奥尔良鸡肉口味的。

    “哎,你看她刚才哭得怎么样?”偏瘦的左侧安保在接连送了五六个明星进门后,忍不住悄声对身旁的另一位道:“梨花带雨的。”

    从那个时候池繁就明白,纵使她对郁枝窈有诸多不满,但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她不想母亲死,也害怕母亲死。

    粉丝媒体、围观群众等等,各类人群密密麻麻围成半弧形,此刻都抢着往一处住宅涌去。

    池繁很快缄默不语,败下阵来。

    只有现在走过来的女生素面朝天,肉眼可见的憔悴。

    “可是母亲,你从来只管适不适合,却不问我喜不喜欢。我喜欢的才是最适合的。”

    池繁曾亲眼见到过,母亲躺在家里浴室地面上失去意识,左手手腕被刀片划过,持续往外面渗血。那时她还很小,害怕极了,哭着请邻居阿姨把母亲送去医院。幸好没出事,可后来这个可怖场景就一直在池繁脑中挥之不去,又或某个午夜惊醒闪回。

    几乎快要模糊掉所有视线。

    平日这里本就是热闹的居民区,现在更像是一口烧透了的水,沸腾喧闹到像要顶破了这片天。

    也在悼念他吗?

    眼前从昏黑渐渐变成斑斓。

    “冷女士?”安保认出来人正是相颂清的母亲,也是他的雇主。

    邀请函上明明写着的姓名是郁枝窈,即使没见过本人,安保也听说过这是国内外驰名香水品牌[莱岛有枝]的创始人。

    碰巧前面是红灯,司机踩了刹车停下,就听到后面传来轻微衣服摩擦的声响。他这才突然意识到后座还有位从上车后就没发出一点动静的客人。

    “你喜欢什么,你除了吃还喜欢什么?”

    除了古宅门口负责收邀请函的两个安保。

    怎么看也不像是面前这位,明显带着学生气的女生。

    两个安保都头一回现场见这么多明星,顺着话题越聊越起兴。

    “池繁,难道连你爹留给你的天赋都要丢弃掉吗?”

    郁枝窈总是这样,在以往每次女儿试图违背自己意图时,都会把池莱搬出来说事。池繁只能沉默,她其实很想说爸爸已经去世很久了,难道活着的人要一直活在逝者的阴影里吗?可她怕这种过激的言语会刺激本就患有抑郁症的母亲。

    凌冽寒风藏匿在橙黄光照里肆意流窜,来往车流仿佛也被冻僵,此刻行速缓慢。

    站在古宅的中心,透过人群,池繁看见内堂里相颂清的照片,依旧是熟悉的微笑,不过变成了黑白色。

    池繁记得很清楚,那天傍晚下班出来的时候,外面下起了滂沱大雨。她一贯喜欢雨天,心情就更加不错。

    之后的路程通畅且无比死寂。

    安保即刻伸手按住池繁肩膀,只是还没来得及发力擒拿,就又被另一只手按住。

    冷秋离点头,示意安保把手松开:“既然是诚心来送阿清最后一程的人,没理由把人家拒之门外。”

    安保打开邀请函,又打量面前的女生。

    和生前的相颂清一样。

    那道看似漠然的目光分明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他却觉得寒毛竖立,颤栗不安,连带着后脊一片刺骨的冷。

    一阵劲风扑面刮过来,紧接着雪愈下愈大。

    一切好像慢慢好起来了。

    古宅在巷子最里,紫檀木制的门框上悬挂着三个素球,中间大两侧小。入门两侧的花圈多到一直排到了内堂。

    “美女,看这路线,你也是去清和街?”司机瞄了眼导航,问后视镜里的人:”你去干什么?”

    骨节分明,手指纤长的女性手,能看出被保养得很好。食指上带着一枚镶嵌着纽扣的戒指。纽扣上面刺有忍冬花纹,四周的白底有些泛黄,像是经历过岁月。

    司机通过后视镜和她对视,顷刻倒吸一口凉气。

    与此同时,清和街巷口。

    “......”

    “是吗,”安保审量的眼神仍在继续,随后下结论:“那不好意思,只有本人来才可以——哎你往哪走??”

    周围人都找到了实习工作,就她屡次被拒,焦头烂额。偏偏她母亲又催得很紧,池繁本就对金融专业厌恶已久,于是两个平日都寡言,看似没情绪的人,终于爆发了21年里唯一的一次争吵:

    来到这里的人表情都很严肃,心照不宣地保持静默。

    从她点开手机软件,看见噩耗的那一刻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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