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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宋疏太孤独了。

    他迎风关上窗户，将落下的窗帘拉开。

    宋疏蹙眉拉过手机，长按电源键开机。输入密码解锁的瞬间，消息框刷刷刷弹出好几条消息。

    他十分无语：“脱鞋。”

    因为奶奶不同意他们搬回来。

    明媚了几天的天气，突然打雷，没一会儿响起稀里哗啦的雨声。

    槐树妖满意地嗯一声，气消了。

    一旁忍着哽咽声的妈妈终于忍不住扑向前，泣不成声：“妈！我们真的只是为了宋疏上学才带他走的，真的没人怪你，这么多年了您为什么就不相信呢！”

    葬礼的那些天，少年披着孝衣浑浑噩噩，几乎所有事情都入不了眼，只记得写着“黄黎之墓”的漆黑墓碑。

    结束以后，一家三口遵从奶奶的遗志匆匆离开了这个小镇。在那些天里，爸爸妈妈总在为回来这件事后悔。

    「老不正经。」

    *

    指尖在几个对话框上游移片刻，先把宋季的邀请给拒了。

    “……”

    他回头看了眼，也抱臂朝后坐。

    他觉得央酒总能让自己迅速无语。

    奶奶病危，想见你，速来。

    失败后独自坐在黑夜的沙发上，宋疏总是这样想，希望哪怕再见一面。现在可以看见鬼怪，却仍然没有见过他们。

    身后被拒绝提供食物的央酒黑着一张帅脸, 抱臂盯着他，企图用凶恶的视线再次威胁这名爱哭的人类。

    他们是在五年前住进这所小房子的。

    宋疏眼睛忽闪一下，缓缓回头，手掌再次拂过骨灰盒。人类似乎对死后进棺材有执念，如今实行火葬，骨灰盒外形依然像一只缩小的棺材。

    随后几天里，王铃、宋季、胖哥、包括阿婆都没有看见宋疏的身影。

    “你能原谅奶奶吗？”

    软绵绵的床可比屋檐顶硌人的瓦好躺。他挪动脑袋, 仰躺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洁白的长发铺了满床。

    如果不是老宅正常施工，快递还堆在胖哥那里，夜晚旅馆四楼那个房间的灯会亮，旅馆老板又确认没退房，他们都要以为这人又悄悄离开了。

    它叫灵嬷山，爷爷奶奶都葬在那里。

    他怎么会怨奶奶呢？

    家里的灯泡坏了，不断闪烁。别人会忐忑，而他只会期待，努力睁大眼睛，执着地在家里四处寻找诡异的身影。

    对方做完那些，顺势坐在窗下的位置，用纸巾擦拭手底的黑盒子, 根本不理睬。

    歪在沙发里喝酒的宋季塞了两颗花生米，笑着切了一声，把手机扔到一旁。

    还没读完，班主任便突然出现。在阳光极好的教学楼走廊上，谢顶的男人面色沉重，将父母来的电话内容告知了他。

    风水上说，骨灰盒不该留在家里，若让死魂生出对现世、对亲人的怀恋，徘徊人间，是大不韪。

    宋疏：“……”

    冬日雷雨是十分稀罕的事，好像天也在怨他，看都不愿意让他看一眼。

    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就嗡地一声息屏了。

    祖奶奶说，鬼魂是执念太强，死后魂魄不散。宋疏不知道该失望还是该庆幸，毕竟他们是了无遗憾的。

    没有遗言、没有告别，接到警察的电话从学校赶到时，面对的就是两具冰冷破败的尸体。

    人类的周围与夜晚的风一样沁凉。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宋季：心烦吗？难过吗？寂寞吗？小麦快乐水，神仙也开心，酒吧走起？」

    弹簧再次吱呀上下晃。

    “轰隆——”

    宋疏抿唇，发送回击。

    下午的物理课让人昏昏欲睡，老师在讲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用他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

    ◎回你的大铁门去，这是我的床。◎

    可是时间就是如此爱开一些不好笑的玩笑，没等他开口说出这些话，病床上的老太太已经睡着了。

    在搬回老宅以前，宋疏本并不打算把他们从黑乎乎的快递盒里拿出来，免得吓到别人。

    他记得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二。

    回来快一个月了，他从来不敢去那里。因为奶奶直到临死之前都在嘱咐，别回来。

    “回你的大铁门去，这是我的床。”

    “不过，他敢骂我老？”

    玩这游戏十把九输的宋季扬眉：“不然呢，还有什么活动比喝酒更有意思？”

    窗帘被人倏地拉紧。

    胖哥咔咔吃着薯片，抬眼思考，片

    她说自己这个老太婆快走不动了，不应该拖累孩子。那两个月的老宅，宋疏不在的时候总有奶奶不满的声音。

    最后一段日子，也没让她舒心。

    那一刻，宋疏才知道，原来这件事奶奶一直记了这么多年。

    宋疏成绩很好，家人依然想让尽可能他获得更好的教育，前往县城的江云一中读书。当年就和小小一样，待在老宅的时间屈指可数。

    宋疏抱着爸爸妈妈的骨灰盒，下巴抵着木盖，透过旅馆窄窄的窗户眺望西南方的矮山。

    因年老生病而干枯的手已经沉重地抬不起来，只能尽可能蜷缩，握住少年的手。

    直到12月初，宋疏放下手中的书，准备关灯睡觉，被晾在一旁很久的手机突然震动两下。

    “胡说, 上次遇见蛇我绝对没哭！”宋疏立刻反驳，确认自己当时忍住了，赌上男人自尊心的忍住了！

    “自然界中任何两个物体都是相互吸引的①。”

    察觉到动静奇怪，宋疏回头, 就看见槐树妖的白发白衣已经和床上的被子滚成一团。

    “我和章怀都到了落叶归根的时候，你们应该去过属于你们的生活。正清，带着他们回城里吧，这里什么都没有，别再回来折腾自己、折腾孩子了。”

    想了想，宋疏抬手把窗帘撩开一条缝，抬眸盯着外面的天空发呆。

    他敛下眼眸，失神呢喃：“我不该回来，她会生气的。”

    「胖哥：小松鼠，快递就在哥这放着，放十年都没问题，别担心。最近有空咱们一起出去玩儿啊？」

    最后看向眼泪根本停不下来的孙子，坚强如她，也红了眼眶。

    浓风还在吹动窗帘, 猎猎作响，阳光重新点亮旅馆的单人间。被闯入的门神打断情绪，宋疏蹭蹭眼角，镇静许多。

    类似的话，他曾在奶奶濒死的病床前也听过一次。

    没有朋友，没有爱人，连亲人都全部离他而去。为了攥紧这最后一丝温暖，他在殡仪馆的协助下独自举行完葬礼，几乎偏执地把他们留在自己身边。

    于是他直接开口：“里面是谁？”

    人类忌讳死亡，更忌讳尸体。

    虽然确认自己一尘不染, 但面对青年那罪大恶极的视线, 央酒小小地妥协了一下。

    宋疏回头，看见鸠占鹊巢的槐树妖以一个大字状占满整张床，只有朝着自己的边缘留了道三十厘米左右的窄条。

    他冷哼一声，嘱咐对面：“如果他答应你，我们还去酒吧，十五二十灌死他！”

    「王铃：罐头就剩两个了，再不来就没了。明天做炸鸡，叫上阿婆一起来吃饭吧？」

    片刻后, 他站起身, 重新坐下去。

    对此央酒牵唇, 轻呵一声。

    央酒眨眨眼睛，挪动身体，拍拍腾出来的空位问：“你要不要睡觉？”

    遗憾的，痛苦活在人世的，只有他。

    县医院的病房楼，穿着校服的少年气喘吁吁地冲进来。病床前，他握住奶奶的手只听见她说两段话。

    厚床垫的弹簧带着人上下晃动，刚抬起菜刀眼的槐树妖猛地又低下头，好奇地看向下面的床。

    他看着手中的黑板砖，叹了口气，不得不离开温暖的被窝。

    宋疏想，如果世界上有鬼就好了。

    央酒瞥向黑木盒子，那里有让他感到熟悉的气息，记不清是谁，毕竟对两千岁的妖来说见过的人类实在太多。

    父母那么爱他，一定会留在自己身边。

    十年前他们决定搬回小镇，可是最终只住了短短两个月。原因无他，因为在爷爷去世9个月以后，奶奶也走了。

    23 平安和勇敢（三合一）

    从桌上拿起两天没眷顾的充电器，为饥饿的手机插上电源。充电的时间里，他单手撑着脸颊，困倦地坐在桌前。

    央酒躺在软和的床上，偏头望着他。乌瞳中映着青年单薄的背影，阳光笼罩住了他，却又好像没有。

    不过, 没有。

    “没事了。”

    他拉下脸，面无表情宣布：“今天什么吃的都没有, 绝对没有。”

    可以看见就好了。

    胖哥嫌弃：“得了吧你，到时候不知道倒下去的是谁。”

    自楼下百草堂的后院里，隐约飘来宋季不满的大叫：“没有生活的小鬼！”

    她吸吸鼻子，脸上重新带着笑：“我的乖孙，奶奶一辈子坦坦荡荡，只对你心里有愧。当年我该寸步不离跟着你才对，害你遇见了毒蛇，吓得那么严重。”

    那只是个意外，过去一件惊险但微不足道的小事，谁也没放在心上。

    自那之后，他一直都孤零零一个人。

    今天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阿婆的话。

    “是我爸妈。”

    这群人像是说好了似的，消息几乎同时发过来。宋疏垂眸看着对话框，不知为何，漫上心头的是一股酸涩。

    一场在高速公路上的车祸，猝不及防，将宋疏身边最后的亲人一起带向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