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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话是好话,叫他说起来怎么这样别扭呢?

    陆清和道:“赵世子?如何疯?”

    若此案获破,天子面前,他也有了姓名。

    陆清和点头道:“以剑为证。此剑自幼随我身,若我食言,你可以拿着这柄剑去北瑛王府寻我父母,称我二人两心相悦,                                                私定终身。他们会相信的。”

    谢辛辛回头,一眨一眨地看他,将手腕在陆清和的虎口处挪了挪:“怎么总是捉这一处。”

    疯不疯不知道,倒早有耳闻此人性情暴虐、阴晴不定。

    “那是很小时候的事了。谢家与王府说亲时,宣王府抬着礼品来访,那时赵世子似乎与我在花园里见了一面。”

    他认真道:“我不能让你不配合。”

    一颗种子在谢辛辛的心里冒出小芽。

    谢辛辛合掌捏了捏,惊讶道:“你的那柄剑。”

    她才收了性子,没多想,继续道:“他当时看不出来什么。后来爹爹说,世子回王府发了好大的狂,发卖了好些下人,还险些把王爷给打伤了。你说这是不是疯?”

    “此种婚约,作废也是幸事。”

    字字如冰,敲打在泛凉的石头砖上。

    是夜,谢辛辛回了一封诚心意婉的长信给宣王府,信中大致说明,王负已被收押,北瑛王府暂无动作,世子若有布局可以遣人来与谢辛辛配合之类。

    谢辛辛不敢回头看他。

    她哪里来的底气,还威胁起人来了?陆清和有些困惑,但他也知道,这谢小掌柜行事确实是不寻常的。

    什么古不古怪,她昏昏的懒得去想,抱怨道:“既然昨日说开了,此后你有什么发现、什么计划,回家再同我讲就行了,何苦清早拉我往山里走。”

    谢辛辛觉着像是这个意思,好奇掂了掂,虽觉得十分轻巧,仍是忍不住说:“我看话本里面定情,多是用玉佩手串一类的物什,你没有那些要给我吗?”

    “我在家没规矩惯了,只顾着玩王爷送给我的一只含着玛瑙珠子的玉虎,对赵世子说话敷衍了一些……”

    陆清和站在一旁,替她酌量着书信内容,一封书罢,见她书法软丽,言辞谦恭,又仔仔细细的封上信,提腕写下敬启尊鉴,不由得冷哼一声。

    定情信物?

    说了半天,汤圆都有些冷了。谢辛辛伸手将陆清和面前的碗夺了下来,冲他摊开自己的两只手掌。

    “你以为我不敢?!”

    谢辛辛瞥了阿凤处,起身慢慢转看向天上的乌云:

    “若你杀了我,你以为,宣王府会如何理解我的死讯?”

    “看穿了,又如何?”陆清和问。

    陆清和看见阿凤这样子,又看了看他手上那一碗桂花色的汤圆,提起的怒气忽然就一松。

    陆清和道:“你说得对,此案,我怀疑与宣王府有关。不,即使无关,北瑛王府也会想办法使它有关。因此此案极有可能牵涉前朝风向,若做成此事……”

    她确实在赌,赌的不是这一计,而是在赌,赌陆清和能听明白她的逻辑,且还是一个不会因她在人后暗自谋划这些,而被激怒的,一个冷静端方的人。

    风云变幻,浮云急速聚拢在一起,把日光都遮掩去大半。云朵把正好投在陆清和脸上的一抹残阳擦拭而去。

    陆清和默然了片刻,出声道:“看似是我北瑛王府的反间计,实则是你谢辛辛主动作出的选择。”

    她就知道陆清和是一个讲道理的。

    听到这一声叹,谢辛辛才转过来,心有余悸地笑:“我就知道。”

    《钓系掌柜养成计划》

    将毛笔随意搁在镇纸上,谢辛辛思索道:

    “又说胡话。”他面色冷硬,重新埋下头来探究眼前这一碗嫩黄馨香。

    可惜宛姐姐无法跟着自己来。

    昨晚上她翻来覆去地想事情,没睡一个整觉,最后得出结论:既然陆清和说此案必须和宣王府有关,那王负的嫌疑几乎不用她动手就能洗清。谢家案的卷宗已然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

    她想问陆清和,那你呢?

    阿凤见陆清和紧紧握着手指,眉间蹙起一道山谷般的沟壑。他犹豫了一会儿,抽出了刀刃,试探性地往谢辛辛那儿去了。

    在朝堂上,他和王爷与兄长,或将平起平坐。

    天渐渐暗了,心酸归心酸,谢辛辛终于想起来,“阿凤呢?被你一抬手赶去厨房,还不出来?天都要黑了。”

    他神色静穆,吐出的话却肃杀:“若我直接杀了你呢?”

    他又气又笑:“你又知道什么?”

    听了这话,陆清和略偏了偏头,道:“我们的交易,似乎并非是什么上得台面的东西。若在契书上写我们如何计划坑骗宣王府,恐怕写了也难以上告吧。”

    谢辛辛坐起身子,才要恼他,却见这人眉宇之间像有缱绻温柔。

    “你这套办法,不就是打一个‘他不知你知,你知他不知么’?”她昂着下巴继续道,“一旦宣王府那边明白了你的意思,接下来可就举步维艰了。”

    这句反问虽有道理,也可听出她成竹在胸之意。可陆清和偏偏被她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给激恼了。

    而让她活着,却是双赢。

    但他忽然想到,谢辛辛还不知道他只是个豢养在王府中无名无权的庶子,便把后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谢辛辛过来牵住他的袖子摇,习惯性地胡诌:“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嘛。”

    陆清和默然放下羹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像连同这瓷白的碗一起,也把胸中的什么负担放下了。隔着一张小石桌的距离,就这么垂手看着她。

    她若死在邺州,死在陆清和的身边,明摆着就是告诉宣王世子,宣王府被察觉了。

    叹了一声,摇手让他退下。

    这算什么?为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赌命?

    话音淡淡,却惊了才抱着汤圆走出厨房的阿凤。他一时不知道将汤碗放在哪里,手上反应却比脑袋快,单手拖着碗,脱出一只手来按住腰间的匕首不动。

    谢辛辛笑着向他,不答。

    陆清和坐得端正,抬起眼睫凝望着她。

    想想罢了,他有阿凤护身,用不着自己操心。

    打从她给陆清和下药那天,他就偏爱握住她的腕。

    她想,若是刘宛看到她这样,定会笑她惯是这样会趁机讨巧,别说吃亏了,饶是自己的错都能从别人那里讨来三分好。

    谢辛辛恍然,原来这么些话用这几个字便能说完。

    谢辛辛不知这些,只道:“既如此,我手上便多一项和你交易的筹码。”

    两人再加一个阿凤,一行人临到矿场,远远望去的时候,似乎还能看见矿丁在其中劳作,等他们走近,这批人却又无影无踪了。

    这声叹气她听起来很熟悉,每次缠陆清和缠得狠了,他都是这么无奈一叹。

    她收回手掌,望着渐渐垂下的夜幕,唉声叹气起来。遇上的问题越多,越发觉得自己思念刘宛,思念爹娘。思念完了,还得提着一颗脑袋和一颗心,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她是这么盘算的,不知为何说出来又有些颤抖。她看见陆清和的眼中结起冬天时候莲塘水面的霜花,一层一层的,看不清哪一层情绪在最上面,但底下总有暗涌。

    谢辛辛仍问:“那你就是答应了?”

    “……定情……?”陆清和面上好像有一闪而过的仓皇,清了清嗓子,“想多了。只是觉得你今日的提议十分危险,应当有个防身之物。”

    谢辛辛哦了一声,带着故意的询问。

    陆清和道:“有古怪。”

    “我早就想说了,我们两个之间既有交易,你总得给我个契书什么的吧?”她弯着眼儿,将手心送到他面前,“我问你要的承诺,无论是去云京结婚,还是替我守好玉春楼,那都是远在天边的事,你要是反悔怎么办?”

    她勉力睁着眼睛,将脑袋中的困意甩出去:“方才那些人呢?”

    谢辛辛挑起眉毛,眼里映出光来,“我可以不配合。”

    次日一早谢辛辛还未清醒,就被陆清和拉来到孟安下辖的矿山处。

    阿凤自然不知在自己去厨房时二人都说了什么,怎么忽然就这样剑拔弩张起来。因此也不敢真的将刀尖对着谢掌柜的身子。只好一手拖碗,一手握刀,步步踌躇,倒像红孩儿托着他爹的宝塔。

    给赵世子递信,或是死在这里,对陆清和而言都是坏结果。

    “若你不应,我就把你的计谋书信一封,传到宣王世子那去。”

    “你若答应保住我的玉春楼,护住刘宛和我玉春楼中的伙计,我可以继续陪你演这出戏。”

    他一松手,却马上又捏住她的手掌翻过来,将怀中一柄六寸余长,缠着丝绫的袖剑稳稳放在她手心里。

    她才要回身去叫阿凤出来,手腕却又被细长坚韧的手指给握住。

    她在座上伸了个懒腰,瞪他一眼:“你不知道,这人原是个疯的。”

    他眼中是她,心中却是风雪交加的十常山顶,山间的草树和她的样貌叠在一起,陆清和忽然觉得她就是十常山上的风,在自己攀山的路上呼来啸去,喧闹添扰。

    谢辛辛:“……这也是。”

    与其说是对峙,不若说是她用青竹般宁折不弯的脊背,无声对抗着陆清和冰刀一般的目光。

    陆清和看着向上的两只白手心,凝眉道:“怎么?”

    茶褐色的眸色里,像有一簇青蓝的火,和在玉春楼见到那一次有些像,但又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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