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群龙无首，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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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杀他，别杀他，不，杀了他，赶紧杀了他，等等，不要杀他…求求你们不要杀他……”

    那一幕幕壁画，里面的故事不再只是故事，里面有大道。

    而这一切都在逼迫他杀她。

    她的眼眸里，祀天坛不再昏暗无边，那些古老而破碎的青铜器，冥冥间隐匿着大道之音。

    恍惚之间，女冠的话，在陈易脑海里浮现。

    吼叫如怒涛滚滚，层层叠加，冲杀向陈易。

    八个金文如金锁禁锢般将伸张出九尾的安后压胜在原地，她双目通红，泪水不止，竟不觉之间，滴落出了血泪。

    血流模糊之间，她看着眼前的祀天坛，刀光剑影交错，她感觉到三魂七魄在撕裂在挣扎。

    巍峨的绿松石龙伴随声音奔向陈易，那庞大的身影冲杀而去。

    飞掠起来的断刀落地，淹没在了夏兵们之间。

    太华神女伸出手，触碰那古老的“道”字。

    嗓音伴随剧痛窜入耳内，陈易顷刻混乱，他又一次看见，在青铜龙辇上站着的启，与自己的身影重叠了起来。

    她越过每一个刀兵，仿佛早有预料般错身而过，世间凡俗之物再也无法将她触碰，一切都慢了下来，一切都不过尘土。

    “儿…上帝不宁…不康、不康湮祀……”

    陈易跌落在地，吐出鲜血。

    陈易思绪混乱得如同线团，正如安后分不清他是陈易还是夏启，他同样开始分不清自己。

    她的目光里，没有那一柄柄刀兵，只有那青铜鼎，只有那一个“道”字，那就是她追寻已久的…神女传承。

    接着，她听到身后若有若无的拼杀之声，明白是陈易，他竭力搏杀，只为护着自己抵达那青铜鼎前，将之摧毁殆尽。

    接着，陈易提刀迎上潮涌般的夏兵夏将。

    他是凡夫俗子，他悟不出来。

    太华神女缓缓来到了青铜鼎前，她侧眸而视，那竭力拼杀的陈易，再度落入到她的眼帘里。

    多么美妙…

    他们…在逼我杀她……

    血脉震颤的恐惧，逆流上涌。

    启，杀了她，难道你有你父亲的德行吗？难道你能如你父亲般治水吗？！”

    她一步步越过战场，不时有刀兵袭来。

    太华神女转过脸，看见那“道”字熠熠生辉，光泽若璀璨的青霞，凝聚着天地的大道。

    太华神女朝前走着，一步步走着，倾听着青铜器在久远历史里的轻轻颤鸣，而后，不经意间，她回忆起王府里的丝竹之音，那些都是极好极好的，可都太小太小了。

    安后的目光逐渐混沌、迷离，涂山氏的记忆与她的记忆错乱起来，逐渐占据了她的内心，那白色九尾愈发的凝实。

    可是，

    随着这一轻飘飘的话音落下，太华神女好像什么都放下了，眼眸里不再真实与虚幻交加。

    在她身边，唯有压胜的八字金文如黄钟大吕般阵阵轰鸣。

    “易儿、上帝不宁，杀了娘，不康湮祀、杀了娘！”

    她摇头一笑，再度确认了一件事……

    那目光像是在催促，催促她摧毁那夏启所铸的青铜鼎。

    安后头疼欲裂，已经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女冠伸出手，聆听着某种呼唤。

    涂山氏生了启，天道多出一个“余”，故此启杀涂山，填补了天道的‘不足’。”

    那是…陈易？

    怎么以前就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呢？

    接着，她感知到身后的目光，那是陈易。

    他在被人围攻…

    为了…修补天道。

    前方一派迷蒙，如梦似幻，洪荒时的画面与此刻似乎交会了起来，太华神女静静体悟着。

    这是陈易的念头。

    她步步登高，朝着与人世截然之地而去。

    道法自然！自然而然！

    上古时代的神话掠于心田，大禹治水，迎娶涂山神女，涂山氏化石生启，而后夏启代伯益做了国君，又转而弑母，分尸于荒野……

    他如同漩涡中心般，将一個个夏兵夏将都吸引过去，都卷了进去。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她泣着血泪，骤然哭道：“易儿、上帝不宁，杀了娘，不康湮祀、杀了娘！”

    他一时间仿佛觉得，自己站在双龙牵拉的青铜龙辇之上，自天上而反，为天下带来九辩九歌。

    三足青铜鼎冒起了庞大的云烟。

    伤痕累累的陈易如在咆哮。

    玄而又玄的气息，在将她团团包围。

    仿佛肺腑都在移位。

    安后的头疼欲裂，她声音嘶哑，仿佛在拼命地嘣出痛苦的嘶吼。

    神女传承通过“道”字，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我是…启？

    他不是启，不会为了修补天道而弑母，他不是启，不为九鼎而活，也不为大道而活。

    他是凡夫俗子，他悟不出来！

    那是谁？

    陈易似有感应，仰起脸，与她对视。

    她愈发超然，愈发忘我，身影一点点地变得虚幻，她升了起来，像是踏着无形的阶梯，离开祀天坛，步步升天而去，四周隐有鹤鸣。

    安后又是恍惚，身躯摇晃。

    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陈易心神混乱，也在阵阵恍惚。

    太华神女嘴唇微动，

    而这，正是玉真元君与通玄真人的手笔。

    安后痛苦地挣扎着，九尾颤抖着。

    那个晋国陈氏…那个…陈家子？！

    潮水般的夏兵涌了过来，两尊庞大如山鬼般的夏将挥舞着巨剑。

    即便陈易已经依靠上清心法有所动作，可围过来的夏兵阻挡住了他的空间，他不得不地拧身举刀硬抗，沉重的巨剑如同山岳般下砸过来，陈易吐出鲜血。

    涂山氏的记忆仿佛深深嵌入到安后的三魂七魄之间，她那记忆里头，陈易的身影不断地与启身影重叠在一起。

    他是我儿子，他是…启？

    “是他，他该死，他早该死了，他必须得死，还要亲手灭了晋国陈氏的门，他要痛不欲生！”

    可当他看见，太华神女触碰“道”字，瞬间瞳孔骤缩。

    巫祝嘶吼道：“冥顽不灵、冥顽不灵！

    不，他是我儿子，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而下一秒，另一位夏将的巨剑破空而至。

    太华神女侧身而过，如同游鱼，刀锋仅仅掠过她的衣裳，落了空，又一刀而来，却又再度落空。

    陈易看着她，等待她摧毁九鼎。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

    可是…

    我要，杀了她…

    陈易双目通红，辗转腾挪，他循住一击的机会，踩上一位夏将的巨剑，蹬到面前，一刀将头颅斩落于地。

    他猛然转头，看见安后已然满脸血泪，嘶哑着、迷茫着，她是他的仇家，却又将他当作儿子，即便那如露又似电，不过虚幻。

    …他真的是陈易？

    为什么要之摧毁呢？里面明明有大道！

    “大道在即。”

    混乱中，陈易提刀就斩，可那绿松石龙势如山岳，刀锋发出凄厉的哀鸣，而后硬生而断，整个人被撞飞而去。

    他是陈易，还是启？

    一剑刺了过来。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安后的眼眸里映照出绿松石龙，久远的记忆穿透了她的三魂七魄。

    她领用了自己，她不是要毁鼎，而是要登仙！

    效法夏启弑母，杀死安后，止住杀心，斩却中尸。

    那太小了！

    他站起身，面对漫漫如潮水般涌来的夏兵，巫祝

    祀天坛上，仍留陈易拼命厮杀。

    须臾之间，她看到了那三足双龙青铜鼎，刹时一阵恍惚。

    这不过露水尘缘，理应当断即断，杀了她，如夏启弑母……

    陈易正陷入到混乱之间，那嘶哑声音却如洪钟般响彻。

    祀天坛上风云四起，青铜鼎上铭刻的金文愈加恢弘，那一个苍劲古老的金文“道”，玄奥莫测，纹路复杂，如深渊般容纳着人的目光。

    从天地初开而起，直至如今，什么都在变化，什么都在衍化，唯有道，道是不变的，大道永恒，不生不灭。

    巫祝嘶哑喊着：“杀了她，结束这一切，上帝不宁，不康湮祀！”

    她的嗓音越说越细碎，越说越混乱。

    剑尖撞向陈易胸腔，血液涌出，仅仅刺入肌肤一寸，疼痛让陈易还是回过神来。

    他朝着女冠，点了点头。

    等等，他怎么可能是启，他是陈易！

    陈易骤然间明白了什么。

    “对不起。”

    三足青铜鼎冒出庞大的云烟，地面开始震荡，地下潜伏已久的绿松石龙缓缓破土而出，不知多少夏兵被尘浪掀得跌落在地。

    陈易思绪渐渐凌乱，渐渐迷茫。

    她好像愈发超然。

    女冠召回纸人，三位持刀仕女为之开道，她一步步朝着青铜双足鼎靠近。

    安后的声音萦绕于陈易耳畔。

    大道无形，所以要抹去一切有形而悟道。

    她看见，有一人正在拼命厮杀。

    “殷惟郢！”

    “启，杀了她，修补天道！”

    那壁画里，青铜龙辇的身影，愈来愈像是陈易。

    他嗓音沙哑道：“我不是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