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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姒气归气,但还是将裴珏带到了布庄,指了几块与裴珏身上相似的名贵布匹,又定了一床鹅绒被子。

    好在那些官兵没有得寸进尺,戏弄了菜贩一番便大摇大摆离去,只剩下人来人往的流民百姓,些许窃窃私语,便是辱骂这些官兵的过分行径。

    凌姒惊慌失色,如临大敌,连忙摆手,“不用了,张婶。”

    “谢谢张叔。”

    长嫂都如此说了,张娘子也不说什么,毕竟看凌先生的嫂嫂一身华衣,风姿绰约,也不爱言语,想来膏梁锦绣,便不好再攀谈。

    裴珏夹了一箸尝了尝,平淡无味,转眼便嫌弃起来,这小镇里的酒楼饭菜自然没有繁华的长安城味美,可尽管种类繁多也比不上凌姒做的水煮鱼好吃。

    街上人声鼎沸,快午时,人流如织,拥挤得很。

    凌姒一张小脸皱的跟包子似的,看着那些飞扬跋扈的官兵也很是不满,但听见裴珏此话,心急想反驳又无从说起,只好闷闷开口,“皇帝也不知道。”

    凌姒性子温和,待人友善,又满腹经书,知书达理,在村里很受欢迎,人人都知晓村里西边那出山头住着学识渊博的女先生。www.minglang.me

    凌姒嫣然一笑,甚是乖巧,“对。”

    到了镇上,人烟气便多了,远远看去,人山人海,叫卖声不绝于耳。

    他叹了口气,感叹自己糊涂了,亭亭矗立在布衣铺子的明明是个女郎,如何能与在长安城肆意横行的裴元策裴小公子相提并论?

    裴珏嘁了一声,很是不屑,一双桃花眼深沉,俊俏昳丽的面容满是嫌恶,言语忿忿,“狗仗人势的坏胚子,无能的皇帝才养出了这些臭蛀虫。”

    “唉呀,再不说亲就成老姑娘啦,得抓紧咯。”

    “可有中意的郎君?要不瞧瞧我家阿朗,身子结实的,常帮他阿爷运货,能干哩。”

    可张娘子不依不饶,用嘴努了努坐在她身侧一言不发的裴珏,“长嫂如母,长辈在这哩。”

    说罢又想起来什么,“嫂嫂有想起些什么吗?若是早些寻到家人,年后便可让我阿兄去提亲了。”

    凌姒见他满头大汗,有些担心,“你身子不舒服吗?”

    昨日深夜大雨才停,现如今地上还满是泥泞,清晨露气更重,微风一吹,便起了寒气。

    凌姒知道这位美人嫂嫂喜净,刚坐下便用帕子将身侧的地方给擦了干净,躬身力行,也不嫌麻烦。

    “先生说的是。”

    凌姒挤着人海穿流,她身形娇小玲珑,倒也挤得满头大汗,到了铺子里面,发觉发髻也凌乱不堪。

    “凌姒,你几许年岁?”裴珏在牛车上听闻她说已及笄还吃了一惊,毕竟她长得稚气,两颊的婴儿肥还未褪去,行事些许莽撞,看起来应是豆蔻之年。

    从他第一次见到凌姒起,她便一直笑着,眉眼弯弯,面容和煦,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严肃,更像是生气,就连满桌名贵菜肴也没了胃口,匆匆结了账便出了酒楼。

    陆棠帮她理了理青丝,轻声笑了起来,“慢些跑,急什么。”

    裴珏倒是比凌姒看得清,但也不点破,只是耐着性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和凌姒聊着,“你总用糖哄学生?”

    裴珏便没有说话,她这般稚嫩,不懂也好,免得被些坏胚子给勾走了,骗财又骗色的。

    这个年纪的小少年自尊心强,当着先生的面被打了,面上挂不住,一把推开阿兄,大吼,“我才不道歉。www.qinxiang.me”说罢便闷头往寝屋跑去。

    “是从长安城来的吗?”

    因为方才的话题过于沉重,裴珏发觉凌姒心情不佳,也收敛了脾气。

    凌姒点头,“我从前都是这般哄他们的,但近来虎子都不愿意吃糖了。”

    只不过这女先生被养的极好,很是单纯,没有开窍,倒丝毫不懂男女情爱,一双柳眉轻皱,不以为然,“我的学生都是这般年岁。”

    两人正闲聊着,突的,窗外传来嘈杂声响,一群官兵身穿戎服,凶神恶煞,盛气凌人,正对着一旁的菜贩子发难,不像是官兵倒活像是强匪。

    “怪不得,那块乱得哩。要我说还是咱云溪村好,女郎俏丽,男郎俊郎的。”张娘子说起来便滔滔不绝,那精明眼眸又望着凌姒看了半晌,话题一转,“凌先生,是及笄了罢。”

    两抹雪白的身影愈走愈远,直到模糊不清,与天边山野融于一色,身高体壮的男郎才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屋。

    裴珏感觉到身后的视线消失才松了一口气,如擂般的心跳霎时平息,像是劫后余生般庆幸。

    裴珏看了很是嫌弃,眉心紧蹙,提高了裙摆,不想沾染泥土半分。

    凌姒扶了扶斗笠,杏眼一亮,便抛下裴珏飞快往前跑去,眸光熠熠,笑眼盈盈,“张叔,我们要去镇上,方便捎我们一程不?”

    便是只是动了几筷子就不再吃了,转而去看对坐的凌姒大快朵颐,见她似十年没吃过饭,鸡肉鹅肉都往嘴里塞,活像只仓鼠,腮帮子鼓鼓的,甚是可爱。

    凌姒与张叔告了别后,便带着裴珏往一旁的酒楼走。进镇第一件事,竟是带着嫂嫂饱餐一顿。

    而站在铺子对面的郎君神色严峻,盯着那素衣身影出神。方才只是一瞬即逝,他看的不大清楚,但天底下竟有两人能如此肖像?活像是一个人似的。

    她这般口是心非,惹得裴珏都好笑不已,明明自己在生气,还要过来给他做衣裳,刚笑着想调笑几句,眼波流转,余光赫然看到了铺子对面十分熟悉的人影。

    陆棠做事向来执着精细,此刻没有追上来,应当是没有认出他。这般想到,裴珏又觉着苦涩,也是,谁能想到从前在长安城意气风发,肆言无忌的裴元策如今成了个娇俏女郎?

    “我无事。”

    凌姒板着一张脸,瞪着杏眼打掉他在头顶作乱的手,忿忿不平,“你今日怎的有时间来了?”

    裴珏如今魂不守舍,面色煞白,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也未听清凌姒说了些什么。

    “阿姒与她阿兄相依为命,婚姻大事,是得由她阿兄定夺。”便是一时情急,张嘴便唤出了此等亲密的小名,裴珏说完才发觉,顿时双颊绯红,很是懊悔。

    他言语狠厉多是不满,凌姒也不好开口,只是一张小脸早不似方才的笑靥盈盈。

    “上不能安邦定国,下不能察百姓耳目之实,如何不是昏君?”面对下令灭他河东裴氏一族的罪魁祸首,他如何能忍住恶语相向?恨不得日夜入梦都是啖其肉,寝其皮,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

    因为要量尺寸,他进了铺子便把斗笠摘了下来,也不知道被他看见了没?

    张叔是去市集运货的,牛车上大包小包很是拥挤,甚至各处沾了湿土,一片狼藉。

    二牛挠了挠头,又怕自己方才太凶吓到了天仙,很是羞愧,“让你们见笑了。”

    裴珏不甚明白她为何生气,只是因为他说了皇帝的坏话?这般乱世,说皇帝坏话的人多了去了,她还能一个个气不成?

    牛车上一块同行的还有张叔的娘子与闺女,都是云溪村的人,哪能不认识凌姒,见着从前形影单只的凌姒身后跟了个身材高挑的女郎,很是好奇,“凌先生,这位是?”

    凌姒嗫嚅刚要开口,突的手指刺痛,竟是被裴珏给拧了一下,霎时改口,“不是,是在信州那带。”

    凌姒将腮帮子里的食物咽下,才回他,“嫂嫂叫我阿姒便好。”又喝了口水不紧不慢,“刚及笄六月。”

    张娘子点了点头,“长得可真俊俏啊。”明明带着面纱斗笠,可那婀娜身姿属实好看,露出来的柔荑白皙娇嫩,看着便是没做过农活的,心里忍不住感叹凌先生的阿兄可真有本事啊,娶了个美娇娘。

    凌姒倒不觉得失落,她觉得裴珏答应了做她的嫂嫂便不会言而无信,是以她有无记忆都不会耽搁什么,寻到家人自然锦上添花。

    大魏民风开放,虽是乱世,但也没那么多规矩,长安城便有不少先生与学生喜结连理的,过得也倒和美。

    凌姒这才看向身侧的裴珏,一脸恳求,大大的水润杏眼氤氲朦胧水汽,很是可怜。看起来像极了裴珏幼时养的那条狗崽崽。

    他立即转过身去,背对着街道,浑身僵硬,如临大敌。

    “那我们走了。”

    凌姒被张娘子问的满头大汗,只丢下一句媒妁之言得长辈做主,需得问过阿兄才行。

    裴珏没想到会在这个偏僻的乡野之地遇见陆棠,他是镇北大将军的独子,虽未继承父亲衣钵,但也生来尊贵,是他从前在长安城的挚友。

    裴珏被她此番话给呛了一声,也不知她为何如此执意自己做她嫂嫂,只好含糊敷衍过去,“没有想起什么。”

    凌姒摇头,“没有,二牛哥与虎子好好谈谈,切忌动手。”

    大约是她自己也受够了白粥野菜的清贫日子,一连点了许多菜肴,其中不乏大鱼大肉,很是阔气。

    “这是我的嫂嫂,来我这借住。”凌姒笑道。

    凌姒颔首,“那你先量尺寸,我出去一趟,你就待在这别走动。”她性子极好,哪怕心里龃龉裴珏的言论,也未发脾气,反而事事关心。

    裴珏轻声笑了,“他也就比你小两岁。”眼波流转斜睨着,这般看着这小傻子长得也不差,一双眉眼弯弯,肤如凝脂,笑起来还有两个小梨涡,是个小美人。舞勺之年的少年血气方刚,会有其他想法倒也正常。

    张叔定睛一看,蓦然笑开了花,“是凌先生啊,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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