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壹佰玖拾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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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该由羽策攻开皓临，活捉或是杀绝上北君臣。可在进攻前，上北忽然全线撤退，留下了一座只有普通百姓的大城。虽然魏远最终得到了这里，但上北终究是个隐患。

    高怀熹一时哑然。雍梁逼朱翡玉嫁给他的事，他并非没有耳闻。如今让她回去，也不知何处可容身。他们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赵鸢十指交握，双掌挡住了半边美丽的脸。她轻声笑了，“莫不是

    赵鸢对羽策丢回来的问题似乎有些苦恼，“上北那位年轻的王上有些捉摸不透了呢，或许，我们该与上北议和。结盟之后，一同缔造盛世，诸位以为呢？”

    迁都完成得很快，上北的君臣龟缩回了旧都华安，皓临则被拱手相让。

    “这可就难办了……”赵鸢依旧笑着，但笑意逐渐意味深长。

    说来，王祖母身体其实很好，像高致晟一样，六十岁还能上马降敌。后来怎么病情恶化如此迅速？

    这么说，似乎也对。朱翡玉不会反驳了。她咬着筷子，半响道：“可是雍梁没有臣妾的位置。”

    大臣们走后，卧房里便空了。谢昂跃过窗台，嗒嗒嗒地过来，对高怀熹张开手，“王上，今天小谢要吃小鸟。”

    华安是王祖母姜乐声和高致晟初识的地方。那时高致晟结束了做质子的日子，从岐南归来。尽管由于尴尬的身份，他成为了上北朝堂的局外人。但他从岐南得到的学识与眼界却令他鹤立鸡群。姜乐声很早便看上他了，于是办了场比武招亲，设计将高致晟扯入局。www.yunchuan.me而高致晟一如她所期，在那场选拔中，赢得了姜乐声，也赢出了名声。

    就像姜乐声认为是她设计将高致晟拉入局，殊不知，是高致晟早就想好了，利用姜家的势力，重回朝堂。华安之于姜乐声，是安宁与恩爱，之于高致晟，却是野心与权谋。

    皓临，含光殿。

    羽策捻须道：“华安旧时是姜乐声的属地，后归高怀熹，臣对此地并不了解。”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此时正是陛下一统江山的时候。”众人纷纷道。

    《登庸计·下卷》最快更新 [lw77]

    王祖父也不在这，他从不回来。于是高怀熹也不必因为背错文章挨打。

    深冬这场雨下得太久，青砖是潮的，红墙是湿的。甚至锦翠被褥上，搓一搓，也有水汽。墙角缝隙已经生出了斑斑点点的霉苔，腐坏的气息日夜弥漫在这座老旧的宫殿里。宫人每日用生石灰除潮，可还是效果甚微。朱翡玉半跪在地，将君王常服一件件铺在薰笼上，烘干净了，再叠好，放在床头。

    “是。”朱翡玉领着宫人退出去，没一会，大臣鱼贯而入。

    “让他们进来吧。”高怀熹单手披上外衣，半靠在枕间。

    姜乐声婚后有过一段平静而安宁的生活，他们生下了长子高景平，夫妻同心，家室和乐。但随着高致晟进入朝堂，一切逐渐演变成了血与枯骨的故事。尤其高致晟将都城迁至皓临后，他一心只想建立强盛的国度，无暇顾及其它。

    一只珍珠鸟被掐着脖子，眼看就要命丧黄泉了。这是尚书令养的鸟，宝贝得很，小心翼翼地从皓临带到了华安。

    谢昂只想吃饭，他没有半点波澜。朱翡玉却顿住了，她低下头，道：“此时王后离开，岂不是更叫大臣们心疑？”

    羽策斟酌着，“想必皇上自有见地，此前几次出战，皆是按照皇上的计谋。几乎大获全胜，不是吗？”但皓临这场战没胜，赵鸢该想想是不是她的错。

    “啪”“啪”两团淤泥忽然从窗外砸到了高怀熹床边，距离最近的那个老臣被泥糊了一脸。

    高怀熹将半碗肉拨给谢昂，目光朝着朱翡玉，轻描淡写地说：“我送你和谢昂回雍梁。”

    终于有大臣生出了恻隐之心，想起王上也是为保卫上北才受重伤。他劝服诸位先离开，让王上再休息几日。

    高怀熹不由失笑，“放那盖子里，晚些叫人给你烧。”换只鸟，谢昂也看不出来。他有点笨，脑子没有跟上身体的变化速度。高怀熹以前很厌恶这个跟班，但朱璟走后，谢昂是唯一能够证明朱璟怜惜过高怀熹的人了。

    “我们会走的。”朱翡玉推开门，轻声回答。她带了午饭进来。

    他想起小时候，王祖母总是在入冬时带他回华安。这里又冷又湿，高怀熹却很喜欢回来。因为王祖母不带母亲，他在母亲的失落中，短暂地逃离了日复一日的愁绪和严苛。

    高怀熹一直明白朱璟的痛苦，但他从未想过他的母亲会害他的祖父母。当高怀熹用另一个角度，重新审视过往，他便发现了幽微的、不可言说的另一面。

    在这场迁都中活下来的臣子，每一日都在或暗或明地谴责高怀熹。他们说高怀熹胆怯，丢了上北的根骨；说与其逃，不如与魏远决一死战，赢，危机可解，输，上北风骨不朽；说高怀熹看似为对抗魏远而迁都，实为党同伐异，将不服他的人抹去，好收归兵权；甚至有人说，他已经疯了……

    看见谢昂浑身湿透，朱翡玉迈着碎步跑上前，用干毛巾包住了他的头，“坏谢昂，又调皮。”她找到了和谢昂相处的方式，谢昂已经不打她了。他十分乖顺地跟着朱翡玉去换衣服，弄干净了才盘坐在高怀熹的床脚，安安静静地吃午饭。

    上北的一切痕迹都已经被抹去，恢宏的宫殿成为了女帝的下榻之处。这位女帝掌权之后，并未如巩瀚那般，大肆排除异己。她罕见地宽容，待下平和，对外也很仁慈。魏远迁入皓临，女帝为魏远百姓安排住处，调和矛盾。同时下死令要求军队不许碰上北百姓的一丝一厘，对于叫嚣要赶走魏远的上北人，她亲自接见，悉心安抚。许多见过她本人的百姓都惊讶于女帝的美和睿智，他们说，庙里的菩萨转生了。越来越多百姓相信，女帝是天命既定，她将率领吃尽苦头的百姓，走向繁盛。

    “若是议和，上北的条件可不会低，咱们给的起吗？”被赵鸢特许上朝的女官白溪说道。

    众臣在他的病榻上争吵不休，而高怀熹揉搓着手臂上层层的纱布，有些走神。

    新一轮审判开始了，罪犯是国君高怀熹。

    ————

    “小谢，别闹……”高怀熹的半张脸依旧被手背遮挡，露出的半张满是疲倦。

    上北陪都，华安。www.yimei.me

    “羽将军，你对攻打华安，有何高见？”女帝轻轻叩了叩案桌，叫醒羽策。她身着朱红龙袍，面上带着浅笑，是询问，似质问。

    因而姜乐声喜欢华安，这里有她长子的坟茔，有转瞬即逝的回忆。她在这里，心情总是格外好。每日都陪着高怀熹狩猎、放风筝，或是打水漂，跳格子。孩子爱玩的东西，姜乐声也一个不落。她好像有无限的精力。

    羽策心中不由冷笑，都是千年的狐狸，他当然明白，赵鸢就是想打。但打的决定不能由她说出口，毕竟她可是民间口口相传的圣女。在朝的诸位有一部分是上北旧臣，若是议和，万一上北怀恨在心，要求赵鸢将他们交出，那可如何是好？赵鸢看似是与众人商榷，甚至是她被驳回，但实际上，她于无形中，让众人顺着她预设的方向走下去了。

    “哈哈哈哈哈……”谢昂从窗台下窜出，笑得前仰后合。他浑身湿漉漉的，一看便是刚刚从大雨里撒野回来。他又捏起几个泥团，砸进屋里，“王上、王上，和小谢玩……”谢昂以为这还是雪球，可以随意砸人。

    在口诛笔伐之中，高怀熹已然成为“亡国之君”。对此，高怀熹始终缄默，他只是坚定不移地将自己的计划推行下去。他执着地认为，失去拱卫皓临的城池，皓临根本无力一战。

    高怀熹丢了军事重镇后，本该全力反击，但他不仅退回皓临，甚至做出了迁都的决议。这一决议完全由高怀熹提出，没有经过任何前情铺垫，更没有与众臣商榷。许多人反对他，于是他将反对者杀的杀，赶的赶。连西周家的家主西周朱颜，都被高怀熹以迅雷之力软禁。老将华戎行因身受重伤而无力阻止，否则恐怕连他也要受此屈辱。

    大臣们的漫长控诉尚未结束，可惜这个谢昂脑子不好，他们再生气，于谢昂而言，也无所谓。

    “的确，形势正于我们有利，应当一鼓作气。”

    “你倒是也会考虑这些了。”高怀熹好笑道，“你去雍梁寻求援兵，有何不妥？”

    滂沱大雨还在下着，这场没有尽头的雨声掩盖了他们漫长的沉默。

    “恐怕会狮子大开口。”有人附议。

    可恨的是，赵鸢当真坐稳了这把椅子。羽策将她扶上王位后，才惊觉魏远某些大臣显然早知赵鸢此人，他们一直是为赵鸢效忠。

    赵鸢像是一口黑色的深井，无论羽策如何探，都探不到底。与她比起来，巩瀚想杀人便杀的性子，简直可谓是心无城府。

    但，羽策清楚地意识到，赵鸢绝不是看上去那般纯良。赵鸢亲手掐死魏思源的画面历历在目，羽策确信，扶持赵鸢，是他最大的一步昏招。他曾以为王太后魏辛只是一个满身污点的柔弱女人，巩瀚提出要将她扶上王位，简直正中羽策的下怀。谁会接受一个女人上位？这个女人还曾是官妓，她如何坐得住这至尊之位？羽策要一步步，将魏远掌控进自己手中。

    等羽策拿着赵鸢的污点做文章时，已经没有人信了。皇权在赵鸢手中，任何污点都是诽谤。

    “王上，干娘让你去泉宁，小谢知道路。我们什么时候走？”他总是这样问高怀熹。

    “报——”小太监跪在殿外，传来最新的急奏，“雍梁欲与我朝议和，遣使者张以舟前来，敬祝陛下顺承天命，荣登大宝。”

    高怀熹捂着半张脸，忽而有了难堪的猜测——是朱璟。她恨上北王室，很可能是她给姜乐声下过药。

    羽策心下发凉——赵鸢定是在盘算着夺他的兵权。明面上，羽策十几万大军都是他一手培养的，赵鸢轻易不可能挪动。但暗地里，羽策不确定，赵鸢是否还有别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