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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府中格外安静，压抑的氛围让下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喘，蹲在灶台边熬药的小丫鬟都察觉不对，偷偷抹眼泪。

    他一脸担忧，“我跟你说了下个月的祭祀大典用度，你有没有听进去？”

    玉明熙对厨房新做的点心赞不绝口，捏了一个给站在身边服侍的小燕尝尝，小燕一口吃掉果子，满脸惊喜。

    玉明熙隐隐觉得不对劲，她只改变了赵洵和裴英的人生，为什么李乘风的死和皇帝的反应都与前世不同。究竟是哪里变了？

    玉明熙点点头。

    太子府上下死寂一片，朝臣上门送行祭奠，抬棺起灵，玉明熙一手操办了李乘风的葬礼，不施粉黛的脸上挂满泪痕，可她不敢松懈，李澈与长孙怡比他更要悲伤，她要替太子哥哥支撑下去。

    为了李澈的未来，让他和玉明熙亲近是李乘风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小燕撇嘴，对裴英的执意离开心有芥蒂，“当初您带人回来我就担心他会不会有别的心思，这回人家翅膀硬了，自己出去闯天地，果然把您撇到脑袋后头去了。”

    玉明熙突然害怕起来，她还没有准备好，如果没有了太子哥哥，她一个人如何撑得起这么大的责任。

    李乘风的双眼渐渐睁开，口中呢喃着自己早逝的母后，玉明熙见状不对，浑身紧绷着让李澈来扶住他，她赶紧出去把长孙怡带了进来。

    玉明熙不好意思笑笑，拿起桌边的印章盖在折子上，“听进去了，就按照你的计划来吧，我给你批了，折子递给司金局就成。”

    小燕咽下口中的糕点，提醒说：“郡主，少爷都已经走了好几天了。”

    手握各州府的赋税明细，京城官员的俸禄以及宫中的花销都从她手中过录，如今的她为尚书分担了不少职责，只是碍于少有女子入朝和皇族不得委以重任的不成文的规定，她始终没有升上去的机会。

    “是，臣谨遵圣意。”

    裴英……

    “去从军得了功名是他自己的，若是不得脸，还不是要回京来靠您过日子，左右他都吃不了亏，我看他盘算的比谁都精明。”小燕一张巧嘴不饶人，也是看不得玉明熙吃亏，想替她多骂两句。

    听到妻子的声音，李乘风稍稍恢复了一些意识，紧握着她的手，“怡儿，这辈子我对不起你……来世，我们再做夫妻……”

    “明熙？”

    他知道自己走了之后，自己的儿子年纪还小，虽然有沛国公长孙家的人护着，但长孙家自己也有儿子，对待李澈必然不会尽心尽力。而玉明熙没有定亲，嫡亲的家人也不再京中，想要在朝堂之中站稳脚跟，就必须要合作抱团。

    他一个人在边关过得好吗，会不会遇到危险，怎么常柏和永福还不传密信回来，该不会是遇到危险了吧？



    “哥哥，你会好起来的。”

    “少年心气儿足，想建功立业是人之常情，你若硬留他在身边才是耽误了他。”

    “夫君！”长孙怡泣不成声。

    李乘风摸摸儿子的头，抬起手的动作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澈儿乖，父亲走了还有姑姑在……姑姑害怕一个人，澈儿就和姑姑在一起，听姑姑的话，好不好？”

    玉明熙慌忙跪下，“是，臣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若有逾矩，还请陛下恕罪。”

    林枫眠学识渊博，说的话定然不会错，玉明熙自认心慌意乱，道歉说：“抱歉，是我忧心太过。”

    四公主出嫁、太子下葬、皇帝的敲打，一系列的事砸下来让她忙到头脚倒悬，从宫里出来回到府中，玉明熙看着落了雪的院子被园丁打理的细致美丽，无心欣赏。

    李澈懵懵懂懂的知道父亲很不舒服，乖乖的站在病床前，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宽慰父亲。长孙怡站在房门外眼睛都哭肿了，不忍心进门瞧见夫君一脸憔悴的病态。

    玉明熙忧心道，“裴英他去边关两个多月了，从开春到现在我连封信都没有收到……他会不会出事，他要是真出事了怎么办，我就不该同意他去从军。”

    李乘风眼中无神，看向床尾的李澈，李澈忙走上来坐在父亲身边，哽咽道：“父亲你别走……”

    六个月后，盛夏和暖，祭祀大典顺利举行，林枫眠得到皇帝奖赏，官至礼部尚书。

    若能有个合适的人为她开了这先例，以后的路也能顺畅许多。

    君王的猜忌对臣子而言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随时随地会要了她的命。

    “乘风的葬礼是你操办的？”

    玉明熙并不将小燕的话听在心里，她将裴英养在身边的目的本就不纯粹，她只需要一个听她话的傀儡，所以裴英书读的好不好，从军能得个什么结果，对她而言并不是很重要。

    明明府中有那么多人住着，她却觉得十分空荡，没有人与她在饭桌上闲聊，没有人听她的悲伤委屈，独自在书房对账到深夜，却被皇帝敲打。

    走进御书房，坐在书案前的皇帝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憔悴，只是眼神难掩悲伤之色，皇帝从奏折中抬起头来看她，轻叹一口气。

    “朕听人说，你在户部声望很高？就连尚书也得看你的眼色行事？”皇帝话锋一转，狐狸的眼神看向玉明熙。

    玉明熙哑然失笑，“你这丫头，他出去闯荡是他的事，难道我养了他几年，他就要把我放在脑袋里天天想着吗？”

    入冬时节，皇帝最疼爱的四公主出嫁了，典仪盛大，极尽奢华，三王爷李禄亲自护送公主远去西梁国。同月，李乘风病情加重，玉明熙连夜赶到太子府，在太子的病床前陪侍了一天一夜。

    压抑在心上的悲伤瞬间爆发出来，长孙怡抱着太子的尸身痛哭，李澈也哭红了眼睛，玉明熙抱着年仅六岁的李澈，泪水止不住的流，哭声压在喉咙里。

    “厨房的师傅做饭越来越用心了。”玉明熙喝一口小米粥，抬头说，“让厨房也送一份去裴英的院里，这会儿他应该还在练武吧。”

    她在明敌在暗，该收敛锋芒。

    她忍不住多想，前世也是如此，太子哥哥病重之后，皇帝迟迟没有再立储君，因为丧子之痛拖垮了年迈的身子，让李禄趁虚而入。

    他已经离开京城了。

    “臣惶恐！”玉明熙心脏一紧，伏低了身子让自己的姿态显得更卑微，“臣一介女流，能得到陛下的赏识为百姓做事已经是三生有幸，怎会仗势欺人，自毁名声，还请陛下明察。”

    恍如梦醒，玉明熙拍拍脑袋，“这几日早出晚归，我还以为他在读书，所以总见不到他的面。”

    玉明熙双目凝视地面，觉得面前的人十分陌生，帝王心术她不明白，大概知道是有人在背后编排她，这话甚至都传到了陛下耳朵里。

    她在京城并没有几个信得过的人，太子哥哥是一个，然后就是林枫眠。她知道李禄派人去接触过林枫眠，试图将他招安到自己名下，可林枫眠数次婉言拒绝，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跟她站在同一边。

    她只期盼着裴英能早点回来，跟陛下相认，这样她才能做上户部尚书的位置，然后就有足够的权利去对付三王爷李禄。

    李禄是王爷，她只是一个上不得皇家族谱的郡主，林枫眠愿意为她舍弃唾手可得的权势，她心中很是感激。

    皇帝冷冷道，“你爹娘在战场上丢了性命，不是为了让你在这儿做高官享厚禄，日后本分些，别再让朕听到旁人说你不务正业。”

    清晨的饭桌上新添了一道点心，碾碎的绿豆和了细腻的糯米粉做成圆溜溜的果子，洒了桂花糖浆，一口咬上去软软糯糯，满口香甜。

    从宫中出来，玉明熙的脸色明显不好，小燕轻声问了，却被玉明熙警示不要多说。

    说罢，他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消瘦的身子弓起来，呢喃着，“母后，母后……儿子好想你……”声音渐渐落下来，李乘风像一片枯叶从树枝飘落，落在地上了无声息。

    今日天气甚好，户部官员各司其职，小燕偷闲去外头买蜜枣糕，玉明熙身边只有前来谈公事的林枫眠。他上手摸她的额头，另一手摸着自己的，“没发烧啊，你怎么不太精神，有心事？”

    玉明熙坐在床边将李乘风扶起，曾经站在她身前发誓只要有他在就会护她周全的哥哥，被顽疾拖垮了身子。高大健壮的身体如今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温润如玉的脸上一片苍白，眼睛也渐渐混浊。

    穿白衣，挂白绫。

    宫里没有传出消息，待太子的棺木下葬皇陵后，玉明熙悄悄进宫求见圣上。

    熟悉的声音将她从胡思乱想的担忧中扯出来，玉明熙回过神来，看清了手上拿的礼部这个月的用度支出，抬头看见了在她面前摆手的林枫眠。

    “明熙。”李乘风声音微弱，干瘦的手轻轻按在她手上，“你已经能独当一面……是时候自己去干一番事业，即使我不在了，你也要保护好自己，不要给人欺负了……”

    “因为有哥哥在，我才有底气做官，我一个人不行的。”玉明熙鼻头一酸，眼泪落了下来，她能感受到李乘风呼吸的微弱，连心跳都慢了下来。

    皇帝深呼吸后身子靠在椅背上舒展开来，“因为这病，他母后早亡，他也受了二十多年的苦，如今……算是解脱了。”话中竟有几分释然之感，与前世的悲痛欲绝截然相反。

    林枫眠并没有怪她，抬手轻抚她的头发，“你年纪小，自己都还没长大就要兼顾着别人的前程。如今好不容易做了侍郎，得把责任担起来，不能被人捉住错处。”

    玉明熙承认自己在户部是积累了不少名望，可她对尚书从来是毕恭毕敬，从未起过争执，怎会有人诬陷她。

    止不住的担忧像搬进心脏的蚂蚁，爬来爬去，从冬末一直持续到入春，寒冷的北风被温暖的东风吹散，京城郊外的草地冒了新芽，来往的客商行人行囊轻备，却始终不见她期盼着能见到的人。

    不该是这样的，哥哥本还能撑两年，病情怎会突然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