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第一百零七章

[    【作者谢沚提示：如果章节内容错乱的话，关掉阅读模式,关闭广告拦截即可正常】

]    姜缓感觉到这人的指尖在颤抖，压抑不住又难以明言的痛和伤就从他的指尖传递给他。他莫名的感应到他的心情。

    指尖擦过他的眼尾，他的睫毛不自觉抖动，犹如枝间欲坠未坠的花瓣。

    这本应是个平常的清晨。

    灵脉断裂。灵气混散。

    姜缓在心里呢喃自己猫的名字，忽然有些心痛。

    这一年的冬日，未及年关，盆地少见的下了一场早雪。

    眨眼间，天光尚未敞亮，却复又黯淡起来。

    层叠积郁的浓云，闷雷阵阵就像重病的长者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他弯起眼睛，「抱歉，爷爷。」

    云台观的道人们敲响晨钟，山下镇子尚未苏醒。www.yyun.net晨星三两点，鸡鸣狗吠。一湾郪江水潺潺不间断。

    姜缓终于彻底想明白了一件事。

    对于他而言，圜圜是亲近的家人和友人，是很重要的存在。

    「姜缓。」

    只听见铃铛声越来越近，凭此判断圜圜在靠近。

    姜缓又顿住，「我们家，你继续住也很好，家里的银行卡密码你都知道么？卧室床头柜里还有一张银行卡，密码不变。还有……」

    可明知是螳臂当车，又为何为之？

    人的脉搏若断，则死。九州灵脉若断，唯一的保护膜破碎，世界分崩离析就近在眼前。

    路灯上、阔叶上，屋檐上覆满了一层浅浅的如盐粒般的白雪。

    可那些先辈，这云台阵中默默无闻的牺牲的先辈，昆仑山中摆下结界的先辈呢？

    姜缓看向铃铛响起的方向，「圜圜……抱歉，抱歉。」

    在云台大阵的阵心。

    风中裹挟着冰渣子似的往他领口里灌。

    吃饭和休息，往常其实是圜圜猫盯住他按时起卧，准点吃饭的。

    是他违诺了。

    爷爷却给他改了名字。

    他已经好久没有亲眼见过圜圜了，从此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几声闷雷。低暗的长云平缓的从远方挪近，转瞬只见大团大团灰白的云团层叠的堆积在山巅，如一个巨大的旋涡。压迫着连绵沉郁的山脉。

    *

    如蛛网般的裂缝不断扩张，撕裂空间，所有裂缝的延展方向是——云台观。

    他笑起来仍旧是很好看的，仍有少年人般的明亮，也不乏年长几岁后岁月沉淀的温雅清润。

    那是什么？

    姜缓用力咬了下下唇，勉强又稳住声音：「圜圜，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一扇扇窗户被惊喜的推开。

    在一跃跳入最深最长的大裂缝时，姜缓心里只想起了他的猫。

    明知结局残酷，又为何拼命一搏？

    天空不见了几粒星辰，却见无数点细小的白点飘飘洒洒。

    姜缓，他此一人又有什么特殊的呢？

    「您莫为我难过。」他浅浅微笑。

    只要他舍了自己。

    姜缓轻轻眨了下眼睛。

    虽是如此，姜缓的心间却掠过一丝困惑。

    一只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

    这其实也是个好名字。代表他生来就承担的重责。

    姜缓忽然便落下了眼泪。

    甚至只需要他一个人。

    在被爷爷改名前，他单名一个济字。

    欢声笑语的声响传了老远。

    不止是友人，也不止是亲人分离的痛。

    圜圜他在难过，非常难过。

    本质上是以身祭阵。

    姜缓不受控制的颤抖一下，单手扯下了蒙眼的白绸带。

    他若不在了，他的猫该怎么办呢？

    姜缓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想叫他慢一点、慢一点，像普通孩子那样平常快乐的长大。

    「圜圜？」

    他越说越担心，竟很接地气的担心起：「你的户籍该怎么办呢？」

    「我很抱歉。」姜缓道，他感觉到有泪水落在他的手背上，这一刻姜缓喉头滚动一下，竟又说不出话。

    但，圜圜陪在他身边后，他才知道自己其实也不是那么受得了一个人的生活

    姜缓呆住。

    他本也可以再陪着他。，十数年，乃至更长。

    但这个世上，总有什么是更重要的。

    层云间，不见闪电，只听得一声声遥远的雷声。

    一个人修为不够，做不到。就一群人来做。

    数代云台道人以己身为灯油，维护七星灯数百年不灭，云台灵脉数百年安稳。

    这个答案何须犹豫？

    他担心来担心去，说着说着，眼角不觉又流下眼泪。

    云垂四方，长风呼啸。

    他的整颗心都提起来，莫名生起对这尘世的不舍，他回头去看，什么也看不见。

    救世济人的济字。

    裂缝太多，姜缓和圜圜猫分头行动。

    先辈英灵在上。

    姜缓心想，最后能有机会和圜圜告别也很好。

    他们刚刚离开云台观，九条山脉上突然出现了若干条大裂缝。

    风声。雷声。铃铛声。

    不再需要别的人。

    ——要想解决这层出不穷的裂缝，抹去这神州大地上斑驳丑陋的伤痕，其实有一个更有效、更快捷的办法。

    山上蜿蜒的青石台阶却清寂极了。雪花轻盈的回旋，落地不久便融化了，地面湿漉漉的，犹如泪水斑驳。

    「嗯。」姜圜咬紧牙根，低低回他。

    那人低低唤他的名字。

    苍白到几若透明般的脸颊上，泪水很快被狂卷的大风吹散。

    但他又很快回神，强行按捺住双手。

    在阵心，姜缓无师自通的领悟了云台大阵设立的前因后果和关键。

    数百年前，云台观的先辈们拼尽此身，摆下七星灯，布置下云台大阵，镇压灵脉，压制住灵脉溃散和断裂的势头。

    姜缓呆愣着，只感觉狂风似乎停息住，他停止了坠落，那双大手轻柔的捧住他的脸。

    但这丝困惑只在他的心头短暂的停留。

    他曾答应过会一直和圜圜在一起，不会离开这只粘人的金瞳黑猫。

    是圜圜。

    他的手比他还要大一圈，姜缓感觉到他的手在更剧烈的震颤。

    这一个蜀地初雪的日子，最后踏着落雪和清冷石阶下山的，只有圜圜猫只影独行。

    但他却蓦地说不出这些浪漫的话语。

    姜缓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很耐得住寂寞的人，他朋友不少，皆是君子之交，并非时常见面，即使许久不见也不影响感情深浅。

    倒不是对圜圜突然能变人了的疑惑，而是这份痛苦太厚重、也太深沉，积郁着他不明白的情感。

    但是，为了数百年后、乃至千年后的后世和后辈们，他们依旧毅然决然的选择了牺牲。

    以身合道，补全天道。

    云卷云舒，雨落雨停，叶红叶绿，亦俱是他。

    姜缓有很多话想对圜圜说。

    他下意识像以前每一次一样伸手双手，要接住扑过来的猫。

    他试探着回握住圜圜的手，旋即被圜圜紧紧攥住。

    姜缓看不见青山绿水，也看不见了长云压城。但他心神通明，心灯明亮。

    圜圜猫是一只缺乏安全感、十分粘人的猫，也是一只体贴温柔又稳重的猫。

    他的眼角染上一抹淡淡的红晕。

    他在哭。

    须知，世界的崩毁同样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一双眼眸非常漂亮，但眸底生翳，分明是看不清。

    云台大阵如阵心的七星灯摇摇欲灭。

    说是他在照顾圜圜，圜圜猫粘人，这么些年其实是圜圜一直陪伴他，照顾他，的圜圜，他却要离开他了。

    他们本也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坦然又安稳的度过一生。

    他想安慰圜圜。想告诉他，他这一去，往后这冬雪、秋月、夏花和春风，俱是他在。

    他大可以快活、坦荡的活过几十岁，再论其他。

    可是……

    「圜圜？」

    ——这不是很值得吗？

    「圜圜。」姜缓语调仍旧平缓轻柔。

    一旦所有裂缝汇合。

    他的衣裳被大风吹动，姜缓努力翘起嘴角笑了一下。

    「嗯。」

    整个九州大地大小灵脉贯通四方，是神州脉搏所在。

    还有，他听见了猫声。

    血也溅不到他们衣裳上。

    到最后，姜缓竟只是絮絮叨叨的说起这些琐碎。

    圜圜啊。

    毕竟灾难砸不到他们身上。

    他真切的挂念他的猫。担心他的以后。

    「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

    短暂的沉默

    蛛网密布的裂缝。风云搅动间，浓云犹如一双大掌压迫下来。

    他们成功了。

    被压制了数百年，所有裂缝全部爆发。裂缝扩张之势如此迅疾，如此激烈。

    姜缓轻轻闭上眼睛，却倏忽听见了铃铛声。

    尽管，末法时代，灵气溃散，灵脉崩断，是大势。

    九龙捧圣的格局破碎，云台灵脉被毁，不仅方圆百里的居民将直面混沌的侵蚀，且将危及整个九州大地。

    凡人，哪怕是修道者的短暂一生也未必能看见世界毁灭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