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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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瞥到了什么，缓缓弯下腰，颤抖着手从地上捡起那纸带血的遗书，只看了两眼，就觉得天晕地旋，忍不住趔趄了一下。

    顾雪城一手紧紧搂着周悦，另一只手如同铁钳一般，隔着数丈虚空，死死扼着白晨雨咽喉，咬牙切齿道:“都是你，都是你……你仗着他的喜欢，随意糟蹋他，让他做你的炉鼎……”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顾雪城，你，你做了什么？”

    “帝君，见信如晤。”

    他心情极差，忍不住望了一眼凌霄殿大门, 白玉广场中央那根高大的缚仙柱上, 白晨雨还在拼命挣扎，而那根灵兽筋脉制成的缚仙索，似乎已经有些松动了。

    宽大的黑檀木书桌上，过去只有几本让那人打发日子的丹经药谱，如今却多了一张雪白的信笺，端端正正地放在书桌正中，用一枚碧玉镇纸压着。

    顾雪城恼恨至极，紧紧咬着牙，目光慢慢下移，终于看到了最后一行字。

    顾雪城紧蹙眉头，逐字逐句地看了下去，眉心渐渐放松了一些，那人措辞平静温和，甚至有些淡淡的欢喜，细细追忆着昔日种种，似乎想要和自己修好。

    白晨雨看着顾雪城怀里那具毫无生气的清瘦身体，感受着潮水般汹涌狂怒的十全金丹灵气，瞳孔缓缓缩紧了，脸色渐渐一片惨白，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

    白晨雨被掐得满脸通红，喉咙里咯咯直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爆发浑身灵气，终于猛地撕开了顾雪城的束缚，大吼道:“我从来没有碰过他！！”

    他……他好大的胆子！他挖了自己金丹，做了别人炉鼎，还企图逃走，还说宁愿没有遇见自己，如今又躲起来了，还故意留下这种信！

    顾雪城听着那声音，眸色有些阴沉，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那人竟然还胆敢派人为白晨雨求情。

    顾雪城死死抓着那张薄薄的信笺，霍然转身往外走去，路过一段白玉栏杆的时候，他忽然顿住了。

    顾雪城喃喃道:“对，对，他是七转金丹，怎么可能耗尽灵气……是你，是你让他做了炉鼎，掏空了他的身子，耗尽了他的灵气……是你！白、晨、雨！！”

    顾雪城死死盯着那人清瘦熟悉的身子，一时间脑海里一片空白，仿佛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根本不愿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极其僵硬地，缓缓走了过去。

    渐渐地，漫山梨花林发出轻微的“簌簌”声，云雪楼发出“咔

    顾雪城薄薄的嘴唇剧烈颤抖着，双眼布满蛛网般的血丝，仿佛一头走投无路的绝望凶兽，看起来可怖到了极点，又可怜到了极点。

    顾雪城木然地搂着那具软绵绵的躯体，根本没有理会身后那人。

    白晨雨大笑道:“顾雪城，你还不明白吗？我也听过一些凤凰涅槃的传说，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凤凰涅槃，如梦似幻，他偷偷摸摸给你做了凤凰涅槃的炉鼎！我不知道也就罢了，你居然也不知道！哈哈哈哈，太可笑了……”

    不过片刻，他便降落在了云雪楼顶层的寝殿前，而后一拂袖子，大门向两侧打开了。

    他心头莫名一沉，甚至来不及思考，就轻身跃下。

    芝儿抱着双膝蜷缩在高高的白玉台阶下面，眼圈通红，似乎大哭过一场。

    顾雪城呆呆望着那苍白的秀雅面孔、满头的雪白长发，感觉到对方身体浸出的粘稠鲜血，慢慢湿透了自己衣襟，与此同时，仿佛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自己骨髓里弥漫出来。

    他慢慢在那人身边跪下，嘴唇微微发颤，嗫嚅道:“哥哥？”

    芝儿看见顾雪城，瘦弱的身躯瑟缩了一下，嗫嚅道:“主人没有让芝儿找帝君。主人，主人不肯说话。”

    偌大的寝殿里只点了一支蜡烛，一片昏昏暗暗，显得有些阴冷，烛光摇曳之中，满殿雪白帐幔轻柔飘扬，白玉大床上面空空荡荡，并没有人。

    顾雪城微微一愣，那人流血了？难道想用自残威胁自己？一时之间，他又是恼怒又是担心，也顾不上满堂宾客了，直接召出赤霄，一身红衣往云雪楼的方向掠去。

    只听“砰！”一声巨响，白晨雨被凌空掀起，狠狠撞上了一棵粗大的梨树！而后，被顾雪城隔空扼住咽喉，背脊抵着树干，慢慢举了起来！

    顾雪城拧起眉毛，几步走过去，拿起了那张信笺，一行清隽秀气的毛笔字登时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忽然狂吼一声，赤霄出鞘！腥红的剑身嗡嗡低鸣，对准了白晨雨咽喉！！

    那人让自己饶了白晨雨也就罢了，还恭祝自己和道侣琴瑟和鸣，万古情长？他什么意思？！

    他哑声道:“……你逼死了他？”

    顾雪城紧紧盯着那缕红纱，忽然有种极其不安的感觉，栏杆上怎么会有一缕红纱？这料子似乎是东海鲛丝，不久之前，自己为了筹备大婚，特意命人用东海鲛丝做了一身纱衣……

    清冷的月光中，在那洁白的玉石地面之上，孤零零地躺着一个人，那人侧卧在一地如云如雪的娇嫩花瓣中，红衣如血，白发如霜，长睫低垂，宛如仙人沉睡，只是身下浸开了一片浓稠的血泊。

    他跌跌撞撞后退几步，忽然低声惨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白晨雨泪流满面，放声长笑:“帝君，请动手吧，不过是去黄泉陪他罢了。”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不明白什么，只能手忙脚乱地把那个清瘦的人抱了起来，颤声道:“哥哥？哥哥？”

    顾雪城死死盯着白晨雨，似乎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雪城那张俊美无比的脸庞已经毫无血色，修长强健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芝儿被吓到了，哇地哭了出来:“呜呜呜，主人流血了，主人不说话……”

    他迅速在寝殿里转了一圈，忽然发现了什么。

    顾雪城死死盯着白晨雨，血红双眼杀意沸腾:“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顾雪城脸色渐渐变了，整个人仿佛僵硬成了一具木雕泥塑。

    他略微放松了心情，慢慢往下看去，可是看着看着，整个人又渐渐僵硬起来，修长有力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信纸，让那薄薄的信纸变形得厉害。

    顾雪城呆了呆，随即哑声道:“不可能，他明明给人做了炉鼎，掏空了身子，才，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你说谎，你怕死，你想求饶……”

    远处传来一阵“呜呜”的微弱挣扎声, 似乎芝儿被捂着嘴拖下去了。m.kaiyiwenxue.com

    白晨雨一边笑一边摇头，眼泪都笑出来了:“哈哈哈哈……原来他日日闭门炼丹，是偷偷给你做炉鼎去了……哈哈哈哈……”

    顾雪城怔怔望着对方，电光石火间，一种忽如其来的虚软感仿佛闪电般狠狠击中了他的心脏，让他有种浑身发软的虚脱感觉。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云雪楼下，一地月华如水。

    顾雪城咬紧了牙关，是了，自己要把他抓回来，用他最畏惧的方式惩罚他几次，直到他再也不敢忤逆自己。

    周悦没有回答，纤长浓密的睫毛甚至没有一丝颤动。

    顾雪城见他那副样子，心中莫名其妙“咯噔”了一下，忍不住缓缓走下台阶，假装随口问道:“你主人让你来找本座？”

    顾雪城回想着那晚的事情, 回想着那人满脸泪痕的模样，略微后悔之余，又觉得喉咙有些干渴，只好借故离开了大殿，想吹一吹外面的冷风，眼角却忽然瞥到了白玉台阶下面的芝儿。

    云雪楼的白玉栏杆十分精致，每隔数尺就有一尊惟妙惟肖的玉雕龙首，而眼前这尊玉雕龙首的犄角上，挂着一缕细细的红纱，似乎是从什么地方扯下来的。

    顾雪城微微蹙眉，雪白俊美的脸庞登时阴沉下来，心里更加恼怒了，怎么，还躲着自己？

    他越说越咬牙切齿，那张雪白的俊美面孔也越发狰狞，忽然猛一扬手！

    白晨雨大吼道:“他是七转金丹！怎么可能耗尽灵气！”

    白晨雨笑了许久许久，好不容易才停下来，那双漂亮的眼睛阴毒地盯着顾雪城，轻柔的声音充满了恶意:“顾雪 城啊顾雪城，你可是踩着他的尸体，才结成了十全金丹。明白吗？”

    这个“死”字似乎猛然触动了什么，顾雪城一下子跳了起来，雪白俊美的面孔几乎有些狰狞，低声嘶吼道:“你胡说什么？！他只是灵气耗尽，需要休息片刻！”

    顾雪城死死盯着那十六个字，仿佛不认识了一般，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嗡”直响，与君长诀，勿复相会？

    顾雪城轻轻挑了挑眉, 此人有了自己的九转金丹, 果然厉害了许多，看来自己待会儿还得亲自用灵气加固束缚，免得清风明月动刀放血的时候, 被他挣脱。

    顾雪城大怒道:“他还在休息，你吵什么？！”

    “既往无悔，且当一醉，与君长诀，勿复相会。”

    白晨雨好不容易挣脱那根该死的缚仙柱，刚想过来救走周悦，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眼前几乎有些发黑。

    他冷哼一声, 不再关注白晨雨，转而思索起今晚的洞房花烛夜, 那人知道情夫死了, 多半会伤心欲绝，不愿和自己温存，自己可以先哄一会儿，倘若那人还是不知好歹, 一心记挂别人, 自己不介意让他在洞房花烛夜, 再受一次折磨。

    那人不肯说话？因为白晨雨要死了？顾雪城心中陡然烦躁起来，拂袖道:“怎么，他一个妾还恼了本座？放肆！”

    毕竟, 那人待自己狠毒无情, 也只有那种事情, 才能让他畏惧万分。

    周悦软绵绵地依偎在他怀里，没有一点反抗，没有一句斥责，没有一丝忤逆，就像顾雪城方才希望的那样，温柔顺从，予取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