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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是皇陵。”雨滴落在凤明脸上,有些凉,他抹去雨水,冷漠地说:“我看着他断气,亲手为他装殓,他死了。”

    凤明猛地松开手,他倒退三步,提起定山河:“为何总是要我选?”

    “别呀。”景恒摸摸凤明的脸,用拇指擦去他脸上的冷雨,替圣宗说尽好话:“把他一个人扔在京城,那他多可怜,他都六年没见你了,他那么爱你,你就可怜可怜他。”

    景恒叫他名字:“凤明。”

    景恒愣了一下:“什么我去哪儿,我就在这儿啊。”

    景恒忽觉一阵剧痛,那是魂灵碎裂的撕心裂肺,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中分裂、剥离。

    凤明双目通红,用力按住血口:“你心口疼是因为你胸口上有一个洞。”

    凤明说:“你不要死,你还没有给我讲完白蛇的故事。”

    “我哪儿敢?”景恒温和浅笑:“你不是一直觉得奇怪吗,我怎会对你一见钟情,不死不休的。”

    严笙迟与朝峰望向凤明,凤明骑在马上出神,自从见到玄一,他就一直处于游离状态。

    休对故人思故国,一路走来, 有人为他而死,有人站到了凤明对面。

    凤明垂眸, 轻声诀别:“去罢, 路上小心。”

    玄一面无表情,从景恒胸口抽出长剑。

    作者有话说:

    闻言,玄一也停下脚步,静默无声地望向景恒。

    悲从中来,他与景恒短短的缘分,就要这般散了吗?

    景恒故作轻松:“我是他的转世。”

向淮安。

    玄一回首看了一眼景恒,耐心解释道:“三国时,诸葛亮伐魏,至六出祁山,心血日耗,自知不久于是,姜维便想用祈寿之法,挽回天命。诸葛亮乃设七星灯,终日步罡踏斗以禳之。此秘法经道家几次修改,流传至今,世人谓之‘七星续命灯’。”①

    希望不要虐。?

    凤明的世界被这一剑搅得乾坤开阂、天翻地覆。

    景恒毫无防备,只觉心口微凉,只觉好像有什么消散而去。

    景恒回光返照一般,强大的意志力稳固住即将破碎的灵魂,他牢牢地抓在凤明的手,不许凤明去握定山河:“我会回来,我发誓我会回来你等等我好吗?”

    “很大。”凤明轻声回答:“很大。”

    景恒微微喘息,剧烈的失血令他全身发凉,一直穿在身上的湿衣迅速夺走他身上仅存的温度:“很大吗?”

    景恒意识逐渐涣散,他努力睁着眼,为凤明编造完美结局:“结局当然是白蛇和许仙,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永生永世都不分开。”

    景恒读懂了玄一的未尽之言。

    实在太痛了,这种极致的痛楚之下,景恒恍惚地想,齐圣宗从魂魄中分出执念时也这般痛吗,好像用一根根针将不断刮挑,终于把想要的那些全挑出来,凑在一起,再强行粘合起来。

    景恒早有这种预感,当圣宗皇帝从皇陵中走出来时,他就会消失。

    景恒深深地看着凤明,像是第一次见他,好把这张好看的脸牢牢记在心里:“因为他很爱你啊,所以我一见你就欢喜、就犯傻、就神魂颠倒、就哎,说这些做什么,以后他会告诉你的。”

    永元六年八月十六, 寅时三刻,天寿山。

    那就让圣宗来解释吧。

    挟天子令诸侯。

    许是不能得知白蛇传结局的悲恸太重,凤明一时间泣不成声。

    凤明将信将疑:“你怎知道?”

    “你全盛时,或许能杀我。”玄一冷静陈述:“你没有选择。”

    凤明多聪明啊,他一把握住景恒的手:“我等了五年,他都不回来他来的太晚,我不要他。”

    将凤明赶出京城,景沉目的已经达到,他不像那群文臣,与凤明深仇大恨,斩草除根的道理他懂。但一棵活不了几个月的草,何必急着铲除。

    杀景恒,必然是齐圣宗生前的命令。

    一生到此为止也值得了。

    山中雨势渐小,玄一缄默安静,同从前一样,即便不藏在房梁树上也没什么存在感。

    玄一如同苍松巨树,缓缓移步,挡在凤明身前,他拔出剑,冷下心质问:“凤明,你要背主吗?”

    这一刹那,时间变得极缓慢,景恒仰面缓缓后仰,凤明接住他身躯,滑跪在地,颤抖着用手捂住伤口,涌出的血刹浸透凤明的手。

    景恒对严笙迟与朝峰说:“你们分散开, 都去淮安。凤明会去淮安找你们。”

    撕开后,齐圣宗的魂魄彻底分离出去,就像断开的肢体终于被卸下。极痛之中,景恒察觉了一丝轻松,他的灵魂轻轻颤动,没有齐圣宗神魂之力的维持,独属于他的残魂很快就会消散。

    凤明仰头望向玄一,眼神破碎:“既然都是他,我为何不能选这个。”

    凤明扶着白石栏杆,停下脚步:“你呢?”

    泪落在景恒脸上,烫得景恒发抖。

    景恒抬起手,为凤明抹去眼泪:“别哭你一哭,我心口好疼。”

    凤明攥紧定山河:“我问你,他回来了,你呢?”

    凤明微微回神,看向这些为他出生入死的将士, 汪钺肋上中了一刀, 他微微弓背,按着伤口, 严笙迟虎口崩裂,被雨水冲的发白。

    景恒不敢挣扎,生怕被凤明发觉,他咬紧牙关,静待痛苦结束。

    凤明伤心欲绝,霜与雪般的冷漠从他脸上褪去。

    景恒低下头,很认真地看着路的样子,好像生怕一脚踩空,漫不经心地脱口而出:“我也爱你啊。”

    东厂与锦衣卫仓皇离京,除了刀马, 什么都没带。雨大,燃不起火, 他们训练有素,一群人不眠不休, 沉默地跟在凤明身后。

    【如果这个影子注定要死,为何一定要让我爱上他?】

    凤明的泪顺着下颌流下来:“你好起来、你好起来我就叫。”

    选这个!听到这话,景恒微微一颤,心头滚烫。

    谢谢观阅。

    他是真的撑不住了,他能感觉到‘空’,这具躯体只是个躯壳,真正灵魂碎裂成烟,残魂要就逸散了。

    雨尽天明,天光微熹。

    凤明用手指撑开他的眼,倔强地拒绝了景恒的请求:“不许睡。”

    严笙迟撩袍,单膝跪地:“督主!”

    刹那间浮云皆散,一切都有了解释。

    景恒手臂下,是凤明微微发抖的消瘦肩膀。

    人初始的野心总是很小,能掌控京城,景沉已然十分满足。在他的地位稳固、野心膨胀前,他甚至觉得放景恒与凤明回淮安也不是什么坏主意。京城对淮南的掌控一向不强,上半年以乐侯为首的南边还乱了起来,过早的赶尽杀绝,适得其反。

    凤明拥抱着景恒,徒劳地用体温去暖他,怎样捂都捂不暖,他心中酸涩,沉声重复:“永生永世不分开。好,不分开。”

    凤明下马,背对严笙迟:“走罢,待此间事了,淮安再见。”他提着定山河,在众人目送之下,跨步踏上汉白石阶。

    “他只是一道执念!杀了他,主子就能转生。”玄一说:“这是镜花水月,难道要为这虚假的影子,你亲手毁去主子复生的机会?”

    “叫相公老公”景恒非常执着,临死前就想听这句:“你从来没叫过。”

    他守的, 到底是什么?

    三人谁也不说话。

    良久,凤明开口:“景恒的功夫我看着眼熟,原来是你教的。”

    景恒:“”

    凤明僵在原地,他看向景恒:“你要是哐我,我”

    ? 73、不许睡

    景恒面向凤明:“凤明,我”

    禁军守卫忙着问话,不约而同地忘了那大开的城门。

    景恒打断玄一,长话短说:“先帝点了七星续命灯,得以转世重生。”

    反正那时他也不在了,他只是一道残魂,早该散了。凤明的滔天怒火,谁惹的谁来受。

    凤明一颔首:“好,你就站这儿,我去接他。等他回来,把大齐的江山还给他,我和你一起回淮安。”

    他呼吸越发缓慢,每次呼吸都伴随强烈绞痛与空虚,他抬眸凝望凤明,他含着笑恍若初见时那样温和:“我发誓,是最后一次分别,真的。”

    玄一应了声:“是,主子安排的。”

    比起诛杀凤明,权势才是他所求。

    他看上去那般难过,长眉紧蹙,漂亮的眼瞳含着绝望,令人心碎。

    景俞白已经在他手里,他不急。

    玄一在告诉他,他今日会死在天寿山,这是他的命运。可他舍不得告诉凤明、他舍不得凤明。

    凤明眨了眨眼,惶恐与苍然填满他的内心,那种一往无前、山河永寂的勇气全然消失,他拉着景恒迈下石阶,语无伦次:“鬼神之说我向来不信,我和你走,现在就跟你回淮安。”

    凤明站在原地,倔强地问:“你去哪儿?”

    下个瞬间,一柄长剑从景恒后心透胸穿过。

    玄一没有再给任何人犹豫的时间,他融入黑暗,化作暗影,身形宛若鬼魅,顿时消失在原地。

    景恒虚弱地笑了笑,魂魄即将消散殆尽,他有些累了,眼帘半阖:“我想睡一会儿。”

    三百厂卫、四十二锦衣卫, 死的死, 伤的伤,和他一起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出京城, 却仍满含信任追随着他。

    一切都结束了。

    “我不信你,你是骗子。”凤明轻声说:“我恨你,景恒,我恨死你了。”

    景恒噗嗤一声笑出来,揽住凤明肩膀,像以往一样,没骨头的挂在凤明身上:“你傻不傻,我俩是一个人啊,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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