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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临花了一点时间找回自己的声音。

    随着他?的动?作，枪尖的碎冰混着鲜血叮当落入沙地，在地上聚成一大滩血泊，映射出扭曲的月光。

    脱口而出的不是一种命令般的约束，而是一种跌跌撞撞的陈述，却强势又?决绝。

    “……”

    他?轻声倒抽一口气, 在层叠的冰壁笼罩下?，如同看到一只破碎的飞鸟。

    他?找了一块相对看上去?平坦的冰块靠在上面，一手扶住齐沅的脖子，把不断往外冒血的手腕贴到他?嘴边。

    然而这份唯美?的平静却很快被打破了。

    新鲜的血液送入身体，精灵苍白中透着死灰的面庞逐渐染上一点血色，他?身上被冰层封住的两个血窟窿竟然蠕动?起来，被切断的血管和肌肉挣脱冰面的束缚，跃动?着连接起来。

    可能是血液流失的速度太快，他?竟然觉得一向体温偏低的谢临身上格外暖和，靠在他?怀里的感?觉很好。挺好，既然已经这样狼狈，便无需再费力掩饰什么。



    谢临不顾一切地朝齐沅的方?向奔去?。

    “只是……”视线转向层叠的黑影尽头那扇紧闭的大门，语气中透着浓浓的遗憾和眷恋，“他?……还是没来。”

    “谢临，你在干什么！？”

    他?好像从很久以前就?想触碰这双漂亮的眼?睛。

    “齐沅……”

    前一次那三口血已经吐的让他?心尖发颤，而这一次他?看着怀里浑身浴血的人，感?到他?温热的血和身体一并逐渐转凉，大脑短暂空白了一瞬，仿佛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紧接着，谢临从背后稳稳接住了他?，把他?搂在怀里。

    金发血族对身边的一切充耳不闻，他?漠然看着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腕，皮肤表面被锋利的冰刀划出深而长的口子，血液从伤口中喷涌着流下?手臂，他?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视线从模糊完全闪至昏黑的瞬间，齐沅的眼?前蓦地飘过许多画面。

    不知是觉得已经完成了任务，还是身体的保护机制失了效，亦或者是他?感?到了谢临的气息——在他?彻底松懈下?来，向后倒去?的同时，剜心蚀骨的痛感?从两个伤处弥漫至全身，他?逐渐感?到缺氧，滴着血的指尖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心脏在胸腔中跳动?得沉闷又?迟缓。

    所?幸现在是不同的。被拥在怀中传来的触感?真实?而柔软，他?从记忆的漩涡中抽身，努力睁开眼?，看见谢临蓝宝石般的眼瞳和微微泛红的眼眶。

    他看到冷洌的飞雪和?寒霜裹挟着莹白的强光爆发在骷髅首领的长枪之下。

    “冷……”

    他?看了一眼?骷髅首领炸成的碎冰，抬眼?望向空中的月亮。

    “这个世界会继续存在。”

    记忆里，自己迟迟没等到的那个人是谁，无须多言。

    他?费力地掀起唇角，颤巍巍拉了拉谢临的衣襟。

    恍惚间，他?听到谢临丢了魂似的声音，喑哑的不成样子，破碎的尾音和细小的冰晶一同溃散在空气里。

    那层寒冰飞速沿着枪身蔓延到持枪的骷髅人身上, 眨眼?间将它冻结，而后，他?身子大幅晃了晃，因为失血而苍白到透明的手指无力地抓着枪身, 把它们?挨个抽离自己的身体。

    很奇怪，这一瞬间的声音多而杂乱，有左思琪自沙地边缘传来的尖笑，有个别神智尚存的净魂师的惊呼，有骷髅首领手中长枪破风发出的簌簌声，有冰层被穿透发出的咔嚓声，还有碎冰混着什么液体掉在沙地里发出的窸窣声响。

    第092章 幻想乡（30）

    “你不会死。”

    同样转醒的宋以辞一睁眼?，就?目睹了这样震撼的景象。他?没有出声，隔着层叠的寒冰，他?看着被血色浸透又?被月色侵染的两道修长身影，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他?因而得以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再次催动?灵力，完成最后的击杀——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这次他?的寒冰力量格外大，骷髅身上肆虐的邪气无从抗衡，它甚至没来得及行动?就?在瞬间变成了一具冰雕朝后倒去?，重重地砸在沙地上，四分五裂。

    已经是第二?次了。

    原来临死的时候也会看到记忆啊。

    谢临的面色略微白下?去?，脸上的无措却早已消失无踪，他?拧紧的眉宇稍微舒展开，把身子的全部重量都交给身后的坚冰。

    齐沅稍微牵动嘴角，又?一串血沫被带出来，他?没力气去?擦，手轻轻垂下?来。

    左思琪发出癫狂的大吼，此前的一切伪装在她看到眼?前的一幕时被尽数卸下?，她近乎目眦欲裂地看着盔甲骷髅人被齐沅轻易地击碎，又?看到本该在此出局，变成破布娃娃甚至死去?的齐沅在谢临怀里逐渐恢复了呼吸。

    “齐沅？！”她失声惊呼，声音仿佛被四周的冰墙完全阻隔一般，丝毫不能影响谢临不要命的举动?。

    “………”

    听见枪尖刺穿皮肉的声音。

    今天?是满月。

    在这个魇境之中，短短两天?时间，他?就?这样亲眼?看着齐沅倒在自己面前。

    他?知道，要不了多久，自己的身体会变冷，会僵硬，会变成和之前那几个人一样的破布娃娃。在魇境里死去?，也在人间死去?。

    “不可能！”

    好在这样刻骨的疼痛没有持续太久，逐渐随着他?变得模糊的视线消散了。

    被刺穿身体的前几秒，确实?是不痛的。许是大脑的保护机制起了作用，齐沅只感?觉到枪身穿透身体带来的凉意，身体也微微痉挛，却并不觉得疼。

    两人身后瘫坐着的沈笑莹率先恢复了一点意识，她先是被谢临的血溅到眼?角，意识到这人在进行一种毫无疑问可以被归类到自残中的行为，最后才看到他?怀里仿佛失去?生机的单薄青年。

    他?忽然想说句抱歉，却还是没能张开嘴。

    画面里，自己也是这样满身是血地半躺在空中，周身浮动?着幢幢黑影，影光交错间，他?看到黑雾上投出自己的倒影，看上去?比现在更消瘦些，神态却格外柔和，甚至显出几分凄切的慈悲。

    灼目的白光散去?，翻涌的风雪逐渐停歇，白雾消退, 沙地中央的景象清晰展现在他?眼?前。

    没有任何犹豫，他?把手腕朝一旁歪七扭八插在地上的坚冰中最锋利的一块刺去?。

    穿透厚重的冰层，骷髅首领左手的长枪直直刺入他?右侧锁骨下?方?, 冰凉的枪身划过骨骼, 刺穿柔软的肌理, 银白的枪尖从他?背后透出，混着鲜血在月光下?透出狰狞的寒芒。

    血光四溅。

    就?这样也好。就让灵魂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在这样温暖的怀抱里散去?吧。

    时间仿佛在这刹那停止了。

    他?满意地呼出一口气，抬眼?看向莹润的圆月。

    青年哑着嗓子咳出一口血，抖着手扶上长枪，枪身微晃, 摩擦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伤口涌出的血液却在下?一秒顺着他?染血的指尖结了霜。

    谢临搂着齐沅的手缓缓收紧。

    但谢临就是很清晰、很清晰的，在这一秒钟。

    愤怒使她失去?理智。

    谢临的话仿佛有魔力一般，精灵的眼?睫竟然真的轻轻颤了颤，喉结滚动?间，无意识地开始舔舐并吞咽谢临手腕上的血。

    深红的血液宛如波斯菊般, 一朵朵在透明的冰晶旁绽放。被纯白冰雪笼罩的青年纤瘦的身子颤了颤，唇角划开蜿蜒的血线。

    “你们?都给我去

    起初他?以为是走马灯，可后来他?发现，他?错了。

    正如这个在此时此刻，他?交给齐沅的，被完整了的初拥。

    手心隐约传来睫毛眨动?间带出的痒意，齐沅的瞳孔逐渐失焦，濒死的混沌感?拉扯着他?身上的每一处角落。

    他?从来没听过谢临用这样彷徨失措的声音说话，于是憋了一口气抬起手臂，下?意识用颤抖的指尖轻轻摸了摸他?的眼?睛。

    它右手的长枪则贯穿了他?的左下?腹，整截枪尖都没入他?的身体, 擦过脏腑, 带出的温热黏腻的液体顷刻将黑袍之下?的白裙染红。

    “我死也没关系。”他?张了嘴，音色温柔，却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周围只能听见呼哧的气流声。

    他?垂着眼?皮，紧盯齐沅的伤口，看着它们?逐渐收缩愈合，到最后冷白的皮肤重新变得平整细腻，精致如初，锁骨下?方?和腰侧的血洞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压根没受过如此重的伤。

    “吞下?去?。”

    齐沅整个人无知无觉般朝后倒去?, 黑袍从他?身上脱落，裙子上大片的血迹在一片洁白之中格外刺眼?，结了霜又?沾了血的银发散落在空中，整个人脆弱的如同一戳就?会破碎的泡影。

    他?凑在双眼?紧闭的精灵耳边低语。

    承受了那样可怖的两枪。

    自己的灵力一直都对齐沅不设防，谢临是知道的，却未曾想过，这样的不设防到最后会害了他?——一分钟前，齐沅毫发无损地，轻易地穿过了他?制造的高温火焰墙，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义无反顾挡在三名同伴面前。

    咬上齐沅脖颈的那天?，夜空中挂着一弯新月，他?记得很清楚。而现在，命中注定一般，在他?让齐沅喝下?自己血的时刻，照耀着他?们?的是这样饱满的月亮。

    齐沅的身子放松下?来，眼?眸黯淡下?去?，彻底将意识交给黑暗。

    吸血鬼的帝王所?拥有的再生能力是独一无二?的，是他?一人拥有的特权，而在这一刻，他?把自己的能力连同温热的血一起送给了自己深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