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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霁耐心等了许久，问道：“擦干了么？”
秦霁又睡着了。
陆迢的手掌仍托在茶盏底下，她扶着盏侧，小口小口喝了半盏下去。
“赵望，送几位大夫出去。”
薄唇稍抿一瞬，陆迢折身离开。
秦霁一怔，想起他先前与人说的话，一时动也不敢动了。
他说是按着十余年前的法子，开了药方，又取出一排银针，换到了秦霁手上。
她拿不准主意，但并不想死。
陆迢捧起她的脸，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迢知道她收下此物，又会如何待她？
赵望叹了口气，厉声道：“诸位大夫，我们大爷请你们过来可不是为了听这些官话。”
陆迢掷下茶盏，缓步进到里间。
他是在醉春楼把她领回来的，那里是男人的销魂地，可于女子而言，却是再可怕不过的噩梦窟。
她从没提过。
秦霁喝过清鲜小粥，喝过药，又好好洗漱了一番。
陆迢又走近一步，地上碎瓷被踩响，他这才有所发现地低头去看。
暮秋的云，一重比一重暗，残阳从云层漏隙中落下，照得人心里灰濛濛一片。
秦霁点点头，拉住他的衣袖，“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从不是心软心善之人，那日在船上，陆迢前一刻还在应和那人说话，转眼就将其变成了一具尸体。
在陆迢没出门前，她其实模模糊糊醒过一回，只是睁不开眼而已。
姑娘平日休息得或许比常人要多，容易乏累，但远远不至于到今日这个地步。”
陆迢俯身在秦霁腮畔亲了亲，感到有绵暖的呼吸轻拂过颊侧，才觉出片刻安心。
她听说过，一滴露药性极为猛烈，是喝下后没有生还余地的禁药。
汪原松了一口气，将他们领去门房。一个时辰过去，关的关，押的押，终于将这帮不速之客打发走。
他盯着她的眼睫看了许久，心中了然，那大夫所言未必是假。
汪原见他顿在原处，笑着卖关子，“这是十几年前的一份卷宗，被告的还是那位古板著称的秦御史，你可知为何？”
“是，大爷。”
晚间，东街发生一起要案，涉及几位在金陵身居要职的官员。汪原无法，只好派人来找陆迢。
整整一个月，她只醒了四五回，有时隔上两日，有时隔上五日，最长的时候隔了半个月才醒。
差役看不过去，高声喊道：“知府大人来了！”
秦霁又低下头看着地上的碎瓷和茶水，心微微揪了起来。
“多亏陆大人还肯记得我。今日下值他们都走得快，我不过晚了一刻钟就碰上此事，一天死两个，真是冤孽。”
里面只剩下她一个人。
“当年金陵有个秦通判，他夫人多病之身，生下的千金自幼也有这样的弱症，好在打小他们就把孩子精心养着。后来到了生病的年纪，也只是昏昏不醒，气盈体微。这样的脉象少见，不想我还能碰到一回。”
他要对付她，不必费这样的功夫。
捅陆迢一次可以被宽宥，如今又这样稀里糊涂被发现第二次，这个人……还会放过自己么？
公堂上三拨人正吵得不可开交，中间夹着一个汪原，插不进话不说，还接了一脸的唾沫。
绕进屏风内，便看见昏睡了五日的小姑娘已经醒了过来，正斜靠在床边。
脚步声走近，秦霁虚虚攥起拳，柔软的锦被在她手中皱了一小团。
“或是怕什么，或是厌什么，宁肯睡着也不肯醒。姑娘这种病，其实要在醒时治最为有效，奈何她醒的时辰太短，世子不如下次寻点什么诱引叫姑娘睡迟一些。”
秦霁不仅靠在床头，两只手也撑在被褥上，不然就要滑下去。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汪原坐直身子，拍拍桌上的两堆案卷。“朝廷要查近三年的大案，我在卷宗库翻翻找找，好不容易将这些找了出来。”
金陵排的上号的大夫都叫来看过，昨日才寻到一个老者说他十余年前遇到过相似的病症。
“叫伶人不必再等，趁陆奉回去之前会会他的外室。”
陆迢冷嗤一声，“你还有晚下值的时候？”
似在绘丹青，薄薄的唇瓣经水浸后，重新变得粉润。
笙笙，生生，声声。
司巳退出房中，竹阁重新归于安静，晚风吹进时，半开的隔门缓缓摇动，发出了慢而长的一声吱——
陆迢在床边坐下，将杯盏递到她唇边，“先喝水，我就在这儿。”
陆迢换上新烛，拾起玉筷，碗中蘸过温水，在秦霁唇上轻点。
只将这里的人望上一眼，公堂中便静了下来，挤做一团的人群迅速分成两边，脸上佯装出正经的神色。
陆迢指腹抵着茶盏的杯沿转了一圈，心思不在其上，漫不经心吩咐：
他和别人说的话，秦霁都听见了。
明明只是睡了一觉，不知为何，现下却使不上半点力气，连茶盏也端不起来。
案卷边上放着一张诉状，纸张陈旧泛黄。
又是丰州。
“心病？”
“秦霁。”
“是。”老大夫的声音很是笃定。
“大爷，试出来了，这是几年前番邦传来的禁药，一滴露。”司巳捏着药瓶，面色凝重。
陆迢每次的回答都是没有。
马车辘辘驶往应天府，停下的时候，犹能听见里面喧嚷。
虎毒尚且不食子，老爷竟然狠到这个地步。
陆迢无甚反应，执盏抿了口茶，“那孩子现在何处？”
说起孩子，司未更为不忿，“老爷将他们从扬州带了出来，现下落脚在丰州。”
“是……是，那老夫便……实话实说。”老大夫觑了陆迢一眼，低下头，“照老夫看来，姑娘她迟迟不醒，许是生了心病。”
指尖轻轻往外推动，陆迢会意，将茶盏放去一边，“饿不饿？”
两人都坐在榻上，陆迢侧着身给她绞头发。
他转瞬就发现陆迢的脸色更不好看，平日还有两分客气的年轻人，此时的眉宇间尽是不讲情理的冷肃。
她垂首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心头有些堵得慌。
*
秦霁悬着的心又放下来。
拨步床上的人依然闭着眼，羽睫漆黑，肤如白玉，呼吸匀且轻，与寻常睡着的模样一般无二。
诉状右下，原告人处写着“声声”二字，一笔一划都极为笔直，字迹分明没见过，陆迢却看出几分熟悉。
一群人边吵边回头，不想真见到了陆迢。
秦霁缓缓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黑沉的丹凤眼。
秦霁在那里的一个多月，都是怎么过来的？
“巳时三刻。”陆迢摸摸她的头发，“你睡了很久。”
她睡的时候已是夜半，可醒过来四周还点着烛火。
夜至，竹阁静谧非常。
陆迢半个眼风也没给他，提步出了应天府。
折腾下来，已经到了丑时，竹阁内的灯火还亮着。
“世子，按说这位姑娘的脉弦虽涩，先天于体魄便有不足，但显见这些年是好生调理过的，也颇有成效。
在一处许久，陆迢还从未听秦霁抱怨什么。她不是没
“没有。”
陆迢现下想起仍觉心窒。
陆迢一顿，良久的沉默过后，他进了里间。
原本低沉的声音被有意放轻，不知从何处多出一两分温和。
仍是先前的老大夫，他日日来给秦霁诊脉，在秦霁睡到第十四天的时候眉心皱出了五条竖纹。
第092章 （19页后新加内容～）
秦霁说完这句话，再醒的时候，是九月的最后一日。
老大夫心里一抖擞，转望向旁边坐着的五个大夫并一个太医，几人眼神交接过一番后，老大夫站了起来。
他身着玄色镂云纹长袍，长身玉立，俊面阴沉，眸底凝着一层冷霜。
后来他把自己揪出时，也带了一股杀意。
再回到床上，已是丑时。
一滴露无色无味，服下的人会如常睡着，被发现死去的往往要到隔日清晨叶片上凝出露滴的时候，故以此为名。
脸色要比前几日红润些许。
那个写话本子的叫过她声声。
问到最后一遍，连“没有”也不再管用，她闭着眼，额头一点一点，还是栽进他的胸口。
碎在地上的瓷盏又响了一声，银镂云纹皂靴闯入视野当中。
原来她要好好长大，是这样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早些年前，为禁这毒药，各地都抓了不少番邦人进大牢。如今便是有钱，想再找瓶一滴露也并非易事。
她摇摇头，一张口，嗓子哑得发不出声。
汪原抹了把脸，仰靠在椅背，叹道：
回到榴园，已是亥时，正是秦霁服药的时辰，绿绣出了竹阁，去小厨房取药。
她是声声。
陆迢眼见她又要躺下，捏住了她手上的被子，不让人掉下去。
这不是在金陵对岸望着大爷腾位置么？
这次抬头，看到的是一杯水。
一只灯笼从廊下经过，陆迢移眸望向灯烛亮起的那间屋子。
她问过好几遍，声音一遍比一遍小。
他才跨进门，就听到清脆一声裂响。
“嗯？”秦霁的眼皮一沉一沉。
] 秦霁耐心等了许久，问道：“擦干了么？”
秦霁又睡着了。
陆迢的手掌仍托在茶盏底下，她扶着盏侧，小口小口喝了半盏下去。
“赵望，送几位大夫出去。”
薄唇稍抿一瞬，陆迢折身离开。
秦霁一怔，想起他先前与人说的话，一时动也不敢动了。
他说是按着十余年前的法子，开了药方，又取出一排银针，换到了秦霁手上。
她拿不准主意，但并不想死。
陆迢捧起她的脸，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迢知道她收下此物，又会如何待她？
赵望叹了口气，厉声道：“诸位大夫，我们大爷请你们过来可不是为了听这些官话。”
陆迢掷下茶盏，缓步进到里间。
他是在醉春楼把她领回来的，那里是男人的销魂地，可于女子而言，却是再可怕不过的噩梦窟。
她从没提过。
秦霁喝过清鲜小粥，喝过药，又好好洗漱了一番。
陆迢又走近一步，地上碎瓷被踩响，他这才有所发现地低头去看。
暮秋的云，一重比一重暗，残阳从云层漏隙中落下，照得人心里灰濛濛一片。
秦霁点点头，拉住他的衣袖，“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从不是心软心善之人，那日在船上，陆迢前一刻还在应和那人说话，转眼就将其变成了一具尸体。
在陆迢没出门前，她其实模模糊糊醒过一回，只是睁不开眼而已。
姑娘平日休息得或许比常人要多，容易乏累，但远远不至于到今日这个地步。”
陆迢俯身在秦霁腮畔亲了亲，感到有绵暖的呼吸轻拂过颊侧，才觉出片刻安心。
她听说过，一滴露药性极为猛烈，是喝下后没有生还余地的禁药。
汪原松了一口气，将他们领去门房。一个时辰过去，关的关，押的押，终于将这帮不速之客打发走。
他盯着她的眼睫看了许久，心中了然，那大夫所言未必是假。
汪原见他顿在原处，笑着卖关子，“这是十几年前的一份卷宗，被告的还是那位古板著称的秦御史，你可知为何？”
“是，大爷。”
晚间，东街发生一起要案，涉及几位在金陵身居要职的官员。汪原无法，只好派人来找陆迢。
整整一个月，她只醒了四五回，有时隔上两日，有时隔上五日，最长的时候隔了半个月才醒。
差役看不过去，高声喊道：“知府大人来了！”
秦霁又低下头看着地上的碎瓷和茶水，心微微揪了起来。
“多亏陆大人还肯记得我。今日下值他们都走得快，我不过晚了一刻钟就碰上此事，一天死两个，真是冤孽。”
里面只剩下她一个人。
“当年金陵有个秦通判，他夫人多病之身，生下的千金自幼也有这样的弱症，好在打小他们就把孩子精心养着。后来到了生病的年纪，也只是昏昏不醒，气盈体微。这样的脉象少见，不想我还能碰到一回。”
他要对付她，不必费这样的功夫。
捅陆迢一次可以被宽宥，如今又这样稀里糊涂被发现第二次，这个人……还会放过自己么？
公堂上三拨人正吵得不可开交，中间夹着一个汪原，插不进话不说，还接了一脸的唾沫。
绕进屏风内，便看见昏睡了五日的小姑娘已经醒了过来，正斜靠在床边。
脚步声走近，秦霁虚虚攥起拳，柔软的锦被在她手中皱了一小团。
“或是怕什么，或是厌什么，宁肯睡着也不肯醒。姑娘这种病，其实要在醒时治最为有效，奈何她醒的时辰太短，世子不如下次寻点什么诱引叫姑娘睡迟一些。”
秦霁不仅靠在床头，两只手也撑在被褥上，不然就要滑下去。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汪原坐直身子，拍拍桌上的两堆案卷。“朝廷要查近三年的大案，我在卷宗库翻翻找找，好不容易将这些找了出来。”
金陵排的上号的大夫都叫来看过，昨日才寻到一个老者说他十余年前遇到过相似的病症。
“叫伶人不必再等，趁陆奉回去之前会会他的外室。”
陆迢冷嗤一声，“你还有晚下值的时候？”
似在绘丹青，薄薄的唇瓣经水浸后，重新变得粉润。
笙笙，生生，声声。
司巳退出房中，竹阁重新归于安静，晚风吹进时，半开的隔门缓缓摇动，发出了慢而长的一声吱——
陆迢在床边坐下，将杯盏递到她唇边，“先喝水，我就在这儿。”
陆迢换上新烛，拾起玉筷，碗中蘸过温水，在秦霁唇上轻点。
只将这里的人望上一眼，公堂中便静了下来，挤做一团的人群迅速分成两边，脸上佯装出正经的神色。
陆迢指腹抵着茶盏的杯沿转了一圈，心思不在其上，漫不经心吩咐：
他和别人说的话，秦霁都听见了。
明明只是睡了一觉，不知为何，现下却使不上半点力气，连茶盏也端不起来。
案卷边上放着一张诉状，纸张陈旧泛黄。
又是丰州。
“心病？”
“秦霁。”
“是。”老大夫的声音很是笃定。
“大爷，试出来了，这是几年前番邦传来的禁药，一滴露。”司巳捏着药瓶，面色凝重。
陆迢每次的回答都是没有。
马车辘辘驶往应天府，停下的时候，犹能听见里面喧嚷。
虎毒尚且不食子，老爷竟然狠到这个地步。
陆迢无甚反应，执盏抿了口茶，“那孩子现在何处？”
说起孩子，司未更为不忿，“老爷将他们从扬州带了出来，现下落脚在丰州。”
“是……是，那老夫便……实话实说。”老大夫觑了陆迢一眼，低下头，“照老夫看来，姑娘她迟迟不醒，许是生了心病。”
指尖轻轻往外推动，陆迢会意，将茶盏放去一边，“饿不饿？”
两人都坐在榻上，陆迢侧着身给她绞头发。
他转瞬就发现陆迢的脸色更不好看，平日还有两分客气的年轻人，此时的眉宇间尽是不讲情理的冷肃。
她垂首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心头有些堵得慌。
*
秦霁悬着的心又放下来。
拨步床上的人依然闭着眼，羽睫漆黑，肤如白玉，呼吸匀且轻，与寻常睡着的模样一般无二。
诉状右下，原告人处写着“声声”二字，一笔一划都极为笔直，字迹分明没见过，陆迢却看出几分熟悉。
一群人边吵边回头，不想真见到了陆迢。
秦霁缓缓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黑沉的丹凤眼。
秦霁在那里的一个多月，都是怎么过来的？
“巳时三刻。”陆迢摸摸她的头发，“你睡了很久。”
她睡的时候已是夜半，可醒过来四周还点着烛火。
夜至，竹阁静谧非常。
陆迢半个眼风也没给他，提步出了应天府。
折腾下来，已经到了丑时，竹阁内的灯火还亮着。
“世子，按说这位姑娘的脉弦虽涩，先天于体魄便有不足，但显见这些年是好生调理过的，也颇有成效。
在一处许久，陆迢还从未听秦霁抱怨什么。她不是没
“没有。”
陆迢现下想起仍觉心窒。
陆迢一顿，良久的沉默过后，他进了里间。
原本低沉的声音被有意放轻，不知从何处多出一两分温和。
仍是先前的老大夫，他日日来给秦霁诊脉，在秦霁睡到第十四天的时候眉心皱出了五条竖纹。
第092章 （19页后新加内容～）
秦霁说完这句话，再醒的时候，是九月的最后一日。
老大夫心里一抖擞，转望向旁边坐着的五个大夫并一个太医，几人眼神交接过一番后，老大夫站了起来。
他身着玄色镂云纹长袍，长身玉立，俊面阴沉，眸底凝着一层冷霜。
后来他把自己揪出时，也带了一股杀意。
再回到床上，已是丑时。
一滴露无色无味，服下的人会如常睡着，被发现死去的往往要到隔日清晨叶片上凝出露滴的时候，故以此为名。
脸色要比前几日红润些许。
那个写话本子的叫过她声声。
问到最后一遍，连“没有”也不再管用，她闭着眼，额头一点一点，还是栽进他的胸口。
碎在地上的瓷盏又响了一声，银镂云纹皂靴闯入视野当中。
原来她要好好长大，是这样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早些年前，为禁这毒药，各地都抓了不少番邦人进大牢。如今便是有钱，想再找瓶一滴露也并非易事。
她摇摇头，一张口，嗓子哑得发不出声。
汪原抹了把脸，仰靠在椅背，叹道：
回到榴园，已是亥时，正是秦霁服药的时辰，绿绣出了竹阁，去小厨房取药。
她是声声。
陆迢眼见她又要躺下，捏住了她手上的被子，不让人掉下去。
这不是在金陵对岸望着大爷腾位置么？
这次抬头，看到的是一杯水。
一只灯笼从廊下经过，陆迢移眸望向灯烛亮起的那间屋子。
她问过好几遍，声音一遍比一遍小。
他才跨进门，就听到清脆一声裂响。
“嗯？”秦霁的眼皮一沉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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