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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连忙跪在地上,身后宫人“呼啦啦”跟着跪了一片,好不壮观。

    这么标准的柳叶眼型十分罕见。柔婉和妩媚兼具,艳而不妖,清而不寡。

    

    她不大情愿地行了个万福:“……妾身告退。”

    安德海焦急道:“主子,都怪奴婢,没带伞出来,您可当心受凉。咱们快去那边的亭子躲会吧。”

    果然,还是发现了。

    “陛下探春苑的杏花都开了,”她一指假山旁边的杏树林,“您瞧杏花开得多好看呐,妾想陪陛下四处走走呢。”

    “妾身记得,御花园里也有杏花,却没探春苑这样多。满目杏花雨纷纷,真叫人心旷神怡。陛下是特意来这里赏杏花的吗?”

    

    长嬴一噎。

    没等她说完,越慈迎着她的方向径自往前走,两人擦肩而过时,他顺手摘掉不知何时落在她头上的花瓣,声音暖得像一汪春水。

    

    

    越慈揉揉眉心,“这么多人,看得朕眼晕,都退下。”

    

    

    

    一片雪白的杏花瓣飘进她额角的发丝里,如一片雪落入漆黑夜幕。漆黑的眸子闪动着,映出他的影子。

    

    “吵死了。你们在干什么?”

    “回陛下,妾很喜欢现在的宫室。”

    这皇帝真是不怕鬼魂索命,把人家赐死了,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去人家的园子闲逛。

    

    

    

    

    “杏花都开了。陪朕走走吧。”

    

    

    

    

    后宫里的女人说没命就没了。原本暖茸的春意此刻也暖不了长嬴阵阵恶寒的心。

    

    

    长嬴如实答道:“妾身经过探春苑的时候,瞧见两只狸奴生得可爱,便跟着进来了。”

    长嬴谦虚道:“妾身虽读书不多,但王介甫的诗,妾也读过一些的。”

    果然瞧着二十五六的年纪。

    

    孟昭容在宫里也算老人,知道越慈的脾气。如果她爹不是吏部尚书,下一句就是拖出去痛打十大板;如果她是个奴婢,现在已经拖下去砍了。

    “那个谁……”越慈扶额想了半晌,“你叫什么名字?”

    

    

    

    “你还要藏多久?”

    她不敢再找话题了,生怕自己再聊点什么景色,又要牵扯出越慈又赐死过谁谁谁的光辉往事。

    见越慈不说话,她试图寻找话题。

    

    “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②”

    如果除却他眼底能吃人的戾气,这样的相貌,又会是多少少女的梦中情人呢。

    

    越慈很不给面子地一抬胳膊,甩开她那双跃跃欲试的手,简洁而清晰地吐出一个字:“滚。”

    

    

    越慈又朝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钟御女扫去冷眼,后者也连滚带爬的谢了恩告退。

    

    

    尤其在她愤怒的时候,本就又尖又硬的嗓音更像公鸡打鸣了。

    

    是殿选时听到的那个声音。

    越慈随意扫了一眼钟御女,淡淡道:“她又没去泥地打滚,哪就那么容易蹭脏你。”

    “奴婢请陛下安……”

    他的声音难得柔和一些,“探春苑冷清,你不去御花园,到这做什么?”

    随着声音落下,在对面的长廊柱子后面闪出一道青色影子。

    原本暖和里透着丝丝凉意的天气骤然转阴,稀稀疏疏的雨点零星砸下来,断续打在长嬴的脸颊上,像打在瓷片上似的迅速滑落。

    长嬴尬笑着从假山后面走出来,紧张之余还不忘规规矩矩行礼:“妾身参见陛下……陛下可别误会,妾身不是有意偷听。”

    这时她才敢缓缓抬眼,一窥天颜。

    地面覆着薄薄一层沙土,布鞋底与沙土和碎石子摩擦,发出轻微“咯吱咯吱”的声音,伴着树叶沙沙和黄鹂的声音钻进耳朵。

    越慈一句话没留给她,只淡淡说了句“退下吧”就走了,身后魏婴给他撑着油纸伞,自己浑身湿了个透。

    

    

    越慈往长嬴的方向瞥了一眼。

    她惊异擡眼,头上方是安德海肥大的袖摆。

    她心里正犯嘀咕。

    

    长嬴没敢动,壮着胆子学了声猫叫。

    

    风莲湖边假山后,长嬴的两腿已经蹲麻,腹部被蜷曲的腿挤压着,再加上高度紧张,她有些想吐。

    孟昭容不敢说话了。

    层层雪白花瓣落在湖面,衬得湖水更清。

    她脑海里猛然闪过一句诗:“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①”

    长嬴抿嘴一笑,没戳穿他,“妾是雪阳宫的长才人,单名一个嬴字。”

    长嬴转移话题,“妹妹昨日侍寝又赏了不少东西吧?圣上最近很喜欢妹妹呢。”

    

    越慈漫不经心道:“这园子快荒废五六年了,唯有这杏树还长着。朕记得小时候,老爱爬到那树上摘杏吃。”

    

    他像是来了兴致,随手一指那风莲池,语气像聊家常似的轻松闲散,“那池边就是她和她婢女吊死的地方,当时德妃在,你要是有兴致,可以问她。”

    

    此情此景本该心旷神怡,长嬴却感受不到一点平静。

    

    

    “嗐,小玩意罢了,

    伴君如伴虎,跟在越慈这个传言中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皇帝身边走着,长嬴觉得自己是被两只老虎夹击。

    耳朵听着那边突然没了动静,可既没有过来也没有离开。

    随即自她头顶罩下一片阴影。

    正当她思索是否应该主动挑起话题时,越慈突然道:“住得习惯?”

    他微微讶异,“你知道这首诗?”

    

    “是,陛下。”

    越慈的天仓很饱满,浓眉线条利落,斜飞入鬓,眉下瞳似墨玉,深邃难测,金丝蟠龙发冠束起浓密乌发,神情严肃,不怒自威。

    长嬴微微一怔,随即唇边笑意更深。

    他有一瞬失神。

    其他地方虽说也生得标志,在这双眼面前却黯然失色,只能做个陪衬。

    

    

    

    “喵呜”

    

    孟昭容的心脏怦怦乱跳,三个女人谁也没想到能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碰见皇帝。

    

    

    

    

    

    

    

    越慈没看他一眼,径自越过他朝杏林深处走,身后的魏婴拍了拍安德海,芍药跟这两个貌美如花的太监颇为识趣地留了一段距离,只在后面慢慢跟着。

    

    

    

    

    “姐姐你说巧不巧,咱俩前两天才刚回宫,外面就下起雨了。诶,姐姐脸色怎么这么差?”

    

    

    

    

    

    

    

    

    她的这一抬眼,一双柳叶眼直直撞入越慈眼底,她似是羞涩似的垂下脑袋。

    

    她使了个眼色,碧荷让其他宫人退下。

    

    “陛下,妾有个疑问想问问陛下,陛下可愿为妾解惑?”

    

    芍药和安德海远远地也瞧见主子跟着圣上从假山后面绕出来,先是愕然,随即是惊喜,紧跟着诚惶诚恐。

    

    尹笑笑摇头叹气,“姐姐身子太弱了,没淋着雨还着凉,啧啧啧。”

    “妾参见陛下。钟御女不懂规矩,不懂避让,竟蹭脏了妾的袖子,妾正要教她规矩呢。”

    

    

    “那天下雨,受寒了,不妨事……咳咳咳……”

    越慈没答应,也没否认,长嬴觑着他的神色,见他心情不错,便小心问道:“御花园美轮美奂,为何还要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另辟一座探春苑呢?”

    

    

    

    

    魏婴颠颠跑过来给越慈撑伞,只够一人撑的。

    女子带着若有似无叹息的轻柔吟咏,花瓣似的扫过越慈耳畔。

    

    

    越慈随口道“这园子早些时候是父皇给一个宠妃建的。”紧接着他又道:“但父皇去世后,她不到三年就死了。朕看她不顺眼就赐死了。”

    

    孟昭容出门素来讲究排场,随随便便一出门也要带三十几号人跟着,恨不得只留一个看门的。

    

    

    孟昭容大着胆子抓住越慈的袖角,撒起了娇。

    孟昭容生得美艳,嗓音却有种难言的别扭。

    又是一片杏花林。说来奇怪,这地方明明叫探春苑,按说应是春季的花卉都种些才热闹,偏偏只种大片大片的杏花。

    

    越慈随口吟了句:“一陂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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