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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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手指骤然一紧，把绢纸的边缘捏得皱拢起来。

    可是……

    当时刚过申时，周管事还不知道顾知灼会来，不然也不会应下。

    咚。

    顾知灼长长松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往下挪了挪，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高遥是个高高瘦瘦的青年，他进来后见过礼，就一声不吭地站着。

    垂花门前的紫藤在风雨中摇曳。

    从荣宠万分，到罪证确凿也就短短一天，区别只在于圣意。

    “如今他们就住在西院。”

    沈旭出现的地方，肯定没什么好事！

    “周管事。”

    三声脆响，铜钱接连落在了桌上。

    他说的是琼芳的兄长，顾知灼也是认得的，就点了头，高管事立马让自家婆娘去把高遥叫来。

    “周管事。”顾知灼头痛了，说道，“让客人不用多礼。 ”

    但是，在兄长被定罪，下落不明后的每一天，她都会想，兄长真得会犯下这么大的过失吗？

    不多时，盛江就走了。

    “正好是酉时三刻。”琼芳活泼道，“姑娘，您说对了。”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还伪装成了富商家的管事。

    “西院那里收留的客人，听说主家来了，想过来道个谢……”

    一个姑娘家住在这里，自然是不可能去见的，但知道主家来了，遣人过来问安这也是礼数。

    记忆里又鲜又香，好吃极了。顾知灼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死卦！？

    哪怕她不在了，周管事也从来没有怠慢过她的善意。

    这一刻，有如醍醐灌顶。

    上一世她因为高热昏迷了好几天，对很多事的发生并不十分清楚。

    如果说上一世的京畿根本就没有什么流匪作乱呢？

    “让他进来。”

    顾知灼眉梢轻挑，朝他看去，周管事就笑道：“是去往翼州探亲的富商，主家姓沈，他们中有人被乡野毒蛇咬伤了脚踝，过来求蛇药。”

    她索性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吹吹风。

    顾知灼的心神似是被什么所触动，她快步走到书案前，拿起了一张绢纸。

    “姑娘。”周管事过来了，目不斜视地禀道，“姑娘，西院的客人在外头向您问安。”

    她没记错的话，沈旭是在一年前以弱冠的年纪执掌了东厂，尤以手段毒辣，远胜上一任东厂厂督而令人生畏，抄家灭门死在他手上的人数不胜数。

    顾知灼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后背也凉飕飕的。

    外头有人叩了门，周管事就过去开了，问道：“怎么了？”

    死卦！

    正所谓十道九医，天心派一门援道入医，门人医道双修，世人称他们为道医。

    周管事摇头道：“没有。”

    周管事应声出去了。

    无为子真人是天心观的观主。

    这是她先前写信时，废弃掉的那张。

    雨丝绵密，一个穿玄色长衫的中年人打着伞站在雨下。

    顾知灼捏紧衣袖，突然叫住了他：“周管事，你有铜钱吗？”

    说完后，顾知灼又沉声提醒一句：“这信，绝对不能经他人之手。”

    兴许是因为季南珂的天命护佑，每每总能让谢璟绝处逢生。

    锦衣卫指挥同知盛江。

    “小的明白。”高遥双手接过信，贴着胸口放好。

    风吹乱了顾知灼发丝，不一会儿，雨水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越下越大。

    当时就有御使联名弹劾，说他“专主和议，植党专权，徇私欺君”等等的弹劾折子短短几天就堆满了御书房，可是最终的结果是满朝文武少了近三成，所有人都是“罪证齐全”。

    高管事在外头禀了一声：“姑娘，高遥来了。”

    顾知灼默默点头，从这里到和泽县，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就三五天，兄长收到信后，只需要仔细布署，在流匪进入京畿前把他们尽数剿灭，上一世那一连串的祸事就一定能够避免。

    不知怎么的，顾知灼的胸口闷闷的，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万嬷嬷的野菜饺子？

    高遥拱手退下。

    她隐于暗中，搅动风云，唆使这位爷和已是储君的谢璟斗得你死我活。

    王氏心善，她在世时，经常会在庄子上为周围村镇的百姓施医施药，还特意留出了西院给那些远道而来问医的百姓暂住。

    这是老熟人啊！

    顾知灼站在窗边，朝垂花门的方向看去。

    顾知灼凤眼一挑，她看着桌上的铜钱，整个人呆住了。

    兄长五岁随爹爹去了北疆，十二岁就能亲率一营伏击斩杀凉国大将，他是爹爹亲自教养长大的，真得会被区区流匪玩弄于股掌？

    高管事不禁肃容，他考虑再三道：“姑娘，让我家小子去吧。”

    琼芳铺纸研磨，高管事亲自守在廊下。

    顾知灼突然问了一句：“庄子上有舆图吗？”

    顾知灼还记得，上一世当她重回京城时，沈旭已是如日中天，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翻云覆雨。

    顾知灼随口道：“这个时辰，城门早关了。”

    沈旭！

    “姑娘，您放心。”琼芳轻快地说道，“和泽县不远，很快就会有世子爷的消息了。”

    想到被东厂抄了的武英侯府。

    她揉了揉额头，心存侥幸地问道：“周管事，这家的公子是不是一身敞袖红衣，贵气又矫情……又挑剔，还长得特别好看。”

    她的不安更重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行字上——

    顾知灼拾起书案上的一枚铜板，在两指间来回摩挲，若有所思道：“有多少人？”

    琼芳挑亮书灯，就去收拾书案。

    也是，舆图难得，府里也只有爹爹的书房里有。

    流匪？！

    客人？

    顾知灼的脑海中浮现起了一个名字。

    周管事眉开眼笑，在一旁说道：“小的这就去吩咐，再去瞧瞧晚膳好了没。”

    顾知灼只得把这张绢纸放到一旁，又铺开了一张新的重写。

    他是富商的管事，主家又姓沈，那这富商公子该不会是……

    “一共十来人，带着四辆马车，有管事有护卫，他们主家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周管事一一禀着，“他们家管事就在外头，想给姑娘问声好。”

    周管事怔了怔，不太明白刚刚还在说吃野菜饺子的，怎么又说到铜钱了？

    羊毫笔沾满了墨水，顾知灼持笔而立，再三思吟，短短几行，就写了足足一盏茶。

    一声闷雷乍响，雷声过后，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仿佛每一下都砸在顾知灼的心尖。

    顾知灼拿了三枚，置于两掌中间，有节奏地轻轻摇晃。

    流匪会逃蹿至京城，兄长多加留意，部署小道……

    一不小心，一滴墨水从笔尖滴落，在绢纸上晕开。

    这么挑剔又龟毛的人肯定就是他了！

    这一回，她一气呵成，一封书信写得满满当当。

    是啊。

    这个“又”字简直用得出神入画，顾知灼不由弯了弯嘴唇：“咱们不在外头过夜，她还是会生气的。”

    琼芳这么一想，立刻就兴致勃勃道：“姑娘，我娘说，今天得了些鲜嫩的野菜，您明儿早上要不要吃野菜饺子？”

    公子去世后，她开始涉猎其他，无为子真人对她倾囊相授，阴阳禄命、诸家相法，灼龟五兆、周易六壬（注）她都学了。

    写完后，顾知灼仔细看了一遍，盖上了自己的小印。

    琼芳听着雨声，苦恼着问道：“姑娘，雨这么大，咱们今天回不去了吧。”

    他的手上提着一盏琉璃灯，在看清楚那个中年人的瞬间，顾知灼像是被闪电给劈了一样，脑中隆隆作响。

    那个时候，谢应忱已经去世了，顾知灼只想让害了他的人血债血偿。

    上一世，她在无为子真人的山门前堵了一个月，缠着他收下了自己。

    至此往后，再没人敢对沈旭说一个“不”字，其后的日子，更是顺者昌逆者亡。

    过了半晌，她抬手在三枚铜钱上虚虚抚过。

    这是……

    周管事也跟着附和：“姑娘说得真准！”他笑得眯眯眼，他们姑娘好厉害。

    这卦象极差，意味着，会有大凶之事发生。

    顾知灼神色微凝。

    他也没问，掏出了一把铜钱：“有。”

    “对对。”周管事忙不迭地回道，“是位红衣公子，气度极佳。他们家的四辆马车里全是些日用物。他们往下搬的时候，小的亲眼瞧着，围屏，地毯，茶器香炉、琉璃灯什么的样样都有，就连恭桶都随身带着。”

    公子去世前，她满心扑在医术上，为他续命。

    “他们生怕蛇毒反复，又求借宿一晚，小的就做主应了。”

    信已干透，顾知灼亲手折好放进信封，封上了火漆，在封口又盖了一道印。

    朝中人人自危。

    “你去吧，今晚就走，路上小心。”

    说的也是！琼芳其实也挺不想回去的，她叹气：“在外头过夜，太夫人肯定又要生气了。”

    京城里头风声鹤唳，菜市口的血腥味更是整整一个月都散不去。

    轰隆隆。

    她把信递给高遥，郑重其事地嘱咐道：“我大哥现在应当在翼州和泽县附近，你务必找到他，亲手把这封信交在他的手中，让他立刻看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