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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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故意说得夸张了些，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发现药膏有毒。

    流放路上，祖母，婶母，还有堂弟堂妹们，陆续得了重病，是一种很可怕的疫症，就连她自己也没能幸免。

    两人坐在脚凳上，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完了。

    叛国重罪，罪祸九族。

    这些，顾知灼并不知道。

    谢丹灵抱着淑妃的胳膊，摇了摇，娇滴滴地帮腔：“娘，夭夭知错了，您别生她的气了。”

    淑妃在正殿的主位坐下，一抬手，宫人们就鱼贯退下，只留了掌宫太监和两个大宫女。

    顾知灼把事情三言两语地都说了，傲然一笑：“姨母，我受不了这等委屈，就把药膏泼了回去。”

    就和姨母如今所挂虑的一模一样。

    她学武练箭，他为她延请名师。

    后来，他死了。

    要不是宋首辅一个时辰前才进御书房递出这道折子，她还以为夭夭是提前得了消息，借机发难。

    两个丫头并排坐着，用相似的凤眼看着她，眼眶都是湿漉漉的，可怜兮兮。

    死在了一个飘着雪的冬夜……

    淑妃颔首。

    刚刚没有看仔细，这会儿，她双手捧着她的脸，左右端详。

    “比折子戏里演的还精彩！”

    公子忱名为谢应忱。

    淑妃在女儿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虎着脸：“还玩！”

    淑妃抚过衣袖上的青鸾纹，叹道：“夭夭，三年前，你父亲力挫凉国铁骑，连下凉国数城。凉国被打怕了，主动求和，你父亲就上了折子，提出该迎公子忱回京。”

    她同样也看着淑妃，眼神怔怔。

    而册立今上时，先帝还在南巡途中，诏书没有经过内阁。

    谢应忱就是那位废太子的嫡长子，太子妃所出。

    那些年，他待她如师如兄。

    “你父亲在折子上说：雪国耻，正国威，方能盛大国之兴。”

    这桩婚约，说是御赐，自始至终，都仅仅只有皇帝在灵前的一句许诺。

    淑妃的声音冷了一些：“咱们皇上当时满口应下，亲笔写了国书。岂料，国书还未送到边关，你父亲就死在了战场上，这事也耽搁了下来。”

    他把她从那个满是死人和腐败气息的地方带了出来。

    句句都是推心置腹。

    立储一事势必会耽搁下来。

    哪怕是在民间，定下儿女婚约，也会交换个信物什么的，这些也依然没有。

    “没有明旨，这就意味着，若是日后皇上不需要这桩婚约了，也能轻轻巧巧地一言以过。到那个时候，你又该怎么办？”

    上一世的她，被养得天真娇纵。

    淑妃心情极佳：“宋首辅此人，眼里容不得沙子。 ”

    皇后太阳穴突突狂跳，额头冷汗直冒，连声安抚道，“灼姐儿，你放心，本宫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她凤眸璀璨，就如一颗宝石，在经过岁月的打磨后，光芒四射。

    押送的官兵连道晦气，把他们关进了义庄等死。

    临终前，先帝召了晋亲王等人，在榻前亲口立了今上继位。

    顾大姑娘彻底占据上风，这个时候全身而退，接下来，进可攻退可守，这一步步，哪怕只是顺势而为，也实着做得漂亮极了。

    “没事了。”她扔下面纱，慢声细语，“告诉姨母，是怎么回事？”

    顾知灼抿了抿嘴，从自己发现药膏不太对说起：”……涂在脸上的时候，痛得很，跟剥皮似的。镇国公府里各种金创药都有，金创药用上只会让伤口缓和，怎么可能会更痛呢。”

    很快，昏迷中的丹灵表姐因无人照拂也没了。

    姨母为了保住她，殚精竭虑，不知付出了多大代价，换得了顾家从满门抄斩变为流放闽州。

    谢丹灵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道：“娘，您没瞧见，方才热闹极了。”

    后来当时年仅十四岁的谢应忱主动自请去凉国为质，今上又有先帝遗诏在手，这才得以顺利登基。

    “不过，终究还是因此摆到了明面上，内阁多番催促，去岁末，皇上派人前往凉国接公子忱回国。”

    首辅夫人暗暗赞赏。

    太子文韬武略，德贤兼备，入主东宫二十年，代君亲征、监国、祭天……地位稳固。

    顾知灼的长睫动了动，轻轻唤着：“姨母。”

    在花团锦绣中长大的她并不懂，富贵荣华其实比天边的浮云更易消散。

    没有圣旨，更没有三书六礼。

    “再说了，公子忱也快回来了。”

    几个月后，边关八百里加急，说是顾以灿不顾国仇家恨，虐杀了守边的程苍将军和三百将士，带着边防图向凉国乞降。

    “我觉得不妥，就悄悄擦了。姨母，您也知道，宫里头的太医开方但求太平无过，刘太医不敢私自这么做。他说是三皇子遣他来给我瞧的，那肯定是三皇子指使的。”

    她问道学医，他为她收罗古籍丹方。

    她招手把顾知灼叫到跟前，亲手取下了她的面纱。

    明德二十二年，先帝在南巡时突然中毒倒下，彻查后，发现是太子勾结太医所为。

    今上继位后，这些年来，他曾数次明示或暗示，国应立储君，而每一次都会引来君臣较劲，朝堂争论不休。

    今上刚登基不久，就让淑妃把顾知灼接到宫中养了三年，和五公主住在一块儿，份例也和五公主一模一样，皇帝戏言她是“娇客”，而现在，镇国公府战死后她头一回进宫，竟就落了个毁容的下场。

    他助她为顾家翻案，守住了顾家的尊严和荣耀，让兄长不用再背负一身骂名，死得其所。

    淑妃看着她。

    她摸了摸顾知灼柔软的发顶，眉眼温柔似水：“夭夭，姨母不是非要叫你退亲，只是，你想过没有，皇上可曾下过明旨？”

    “淑妃，你先带灼姐儿去找个太医瞧瞧，这脸上的伤，绝不能大意了。”

    太子与太子妃在东宫畏罪自尽，先帝本就余毒未清缠绵病榻，闻讯后吐血驾崩。

    “皇家不会说错在自己，最后，必是会让你背负满身污名，来成就谢璟的光风霁月。”

    谢丹灵嘤嘤撒娇。

    先帝在位时，今上是次子，上头还有一位元后嫡出的长子，是当时的太子。

    淑妃拉着她的手，美目中满是怜惜：“你尽管说，不怕。”

    淑妃轻言道：“倘若真得有心，又岂会如此。”

    他带着她游历大启的大江南北，教她识人用人，教她舆图沙盘，教她兵法韬略，教她朝堂权谋。

    谢璟接下来得在朝堂好好表现，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再来为难夭夭。

    顾知灼把头埋在淑妃的膝上，低哑着说道：“姨母，我错了。”

    首辅夫人能想到，淑妃自然也能想到。

    淑妃的红唇微扬，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

    总有臣子固执地认为谢应忱是先帝亲封的太孙，就算是今上继了位，谢应忱也理当为储。

    淑妃的心里软软的，忍俊不禁。

    她一双美目含泪，向皇后欠了欠身，揽过外甥女嘴里说着“先去找太医”什么的，又拉上女儿一块儿走了，她们走得利落，只留下了这一片，谁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的乱局和喧嚣。

    一直到进了重华宫的宫门，顾知灼放下了掩面的帕子，她的眼角干干净净，没半点泪痕。

    上一世，兄长顾以灿在“畏罪潜逃”后，就被圣旨夺了世子位。

    公子忱？顾知灼瞳孔微缩，后背紧绷。

    谢丹灵黑白分明的凤眼亮晶晶的，伏在淑妃的膝头，随口道：“您说的是废太子家的忱堂哥？”

    直到家破人亡。

    他告诉她，人生在世，要成为执棋者，而非被执的棋子。

    “你要知道，君心难测。”

    她一笑，谢丹灵立刻就不装可怜了：“夭夭，娘不生气了，我们去玩吧！”

    这点小事，自己还是兜得住的。

    而且……

    本来这样一个尴尬的身份，今上登基后，哪怕是把他高墙圈养起来，世人都得夸赞一句“皇上宽仁”。

    上一世，到了最后，她也只是得了一句“顾氏品行不端，是朕草率了，所幸朕未下明旨，这婚约就此作罢”。

    先帝勃然大怒，下诏废太子。

    从此，她重要的人，她在意的人，一个都没有了。

    她告诉她们：“内阁今日递上了请封储君的折子。”

    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是谢应忱出现救了她。

    淑妃感觉到顾知灼的身体在颤抖，以为她是后怕，心中涌起了阵阵心疼。

    而就在顾家踏上流放路后不久，姨母暴毙而亡。

    她只想让淑妃赶紧把顾知灼带走，再这么让她说下去，弹劾璟儿的折子非得堆满御书房不可。

    偏偏，谢应忱是先帝亲封的太孙，祭过太庙昭告过天地的。最重要的是，先帝在废太子时，并未下旨废太孙。

    “夭夭，你别担心，就算是得罪了谢璟也无妨。”

    她涂着红色丹蔻的手指心疼地抚过顾知灼还略显红肿的脸颊。

    当年，对谁是正统，颇有分歧，争论不休，一度导致朝堂动荡，民心不安。

    这简直在明说，皇家卸磨杀驴。

    顾知灼轻轻地摇了摇头。

    字字都是在为顾知灼着想。

    内阁这边刚递上了折子，他们心中的储君人选就为了一己之私，对失怙的顾家女百般践踏，下毒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