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白王下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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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个人举起手，向天空，仿看见白日中的启明星，高声叫：“那儿——那个光电——是飞龙！他们还会要快——”

    “何必这样心急？”

    他拔出腰间的号角，吹响那骨作的器具，用尽全力吹响。

    “驾！”

    但现在不用了。

    但米涅斯蒙回来了。

    白山下行的山道上矗立沿道的木桩，捕猎网埋藏其下，迄今多年未用。只有一二为生命无心机缘所捉拿的野兽蒙其笼罩，同雪下堆积的白骨缠绕。白山，这座从兰德克黛因中部蔓延至北部干支繁茂的山脉群时积蓄数十年冰雪不溶，而，在这个十年中，天空被弥漫，不透光的雪晶白雾征用，乳色云光同不暗之夜般覆盖四处时，情况只更为险峻。若在往年，山镇中奉‘记录者’一职的男子会在木本上刻下那年停滞的降生，病倒的幼童，并记录，这是个寒厄之年，生产停滞，哺育的生命难活。

    “敌袭！”鸣声三响，他放下号角，向聚落四处大声呼喊道：“哨兵在山后看见北方的云气——有地行龙从北部平原上来了！准备作战！”

    他摇头。

    永恒的孩童，

    这少年就是其中之一。在‘来龙’之前，他就认识明尼斯，这个远近闻名的神童。他看见明尼斯逃离聚落，看见他回来。

    在内心深处，他知道，明尼斯，也许已死去了……

    银马长着如柳的头发，

    他是多么不一样！他的生活多么简单而又无穷。空气中散发着干净，冰冷的香气。跟他说话，少年总是觉得，自己很小。自己的痛苦和身体，就像在一个确定的世界中，没了感觉，只有存在，因此，再不烦闷了。

    他几乎哭了出来：“不是现在！”

    发丝仍在风中飞絮。

    不存在……

    那是个宁静，清冷的早晨，聚落先前沉浸在深冬的慵懒中，被他的到来激起了埋藏冻土下的热泉。岩层迸开，水花四溅。人群从屋中涌出，交换状况。有人奔上塔楼，用聚光的长筒，看远方的天空。

    首尾相连，再不分离，

    足下马群已蜕变为蛇

    “明尼斯！”他叫道，拨开叶片冻结的冰网。叶冰不似别处凝结，反沾柔软水汽，温热的白雾从林洞中飘来，拂上他的面，便带来一层粘稠的水色。这热气使他惯于冰冻的手脚顿失气力，在呼喊时跌倒在地，只有强烈的心愿，仍驱着他向前伸着手：

    男人抬起手。少年寂静。他的眼神扫过室内简陋的摆设，看见墙边一张石桌上展开的图纸，四处，摆着三四书籍，更边缘，是张只容一人的小床。图纸极宽，极长，恐可共几名记录者用上数年，然而现在聚落中已没了记录者，所有的纸张，都到了这张桌上。

    骨已枯朽，四肢脱离躯干，

    使心灵知其始终

    蜿蜒至雪原的天尽。

    只为我们的马蹄声，

    少年跳马而下，紧握号角。

    无理，埋藏于疯狂的，

    他无法说话，心神震颤：这长轴上是幅纵深极广的画，由硬笔绘成，线条纤细而有力。人也可以说它是一张设计图，四处标满了数字的范围和轨迹，但最终，像心灵的图卷，它满溢着一种深邃，寒冷的感情，所有的热量都已化为光弥漫空中。它从空中绘制了一整个城市，两边被海岸包裹，最上，是一座盘旋的建筑。

    标记来去的始终。

    已不再是少年。

    “是真的！是山尽头的那群人——能看到原野上的灰尘——速度极快！”

    君王蜕去裹身的银蜕，

    生命何其残酷，

    自然有人不满——但那些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只有那山一般蜿蜒，山一般移动的影，落在夜间的房屋上，像道黯淡的银河。只要见过这场景的人，不可能不对他生出敬畏。只有见过这场景的人，不可能不生出恐惧。

    男人轻松问。少年一愣。

    有理，被规则印刻的，

    “……还没想出……确切的结果，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或者说……”少年勉力道。生死关头，他一时无法回想起前日花费许多夜晚思索，在地上演算过的问题。他很享受这个过程……起码，它让他忘记了许多苦痛和未知，并且，这也让他有了正当理由，来这个男人这儿，再问询些他最近在做的，对其余人来说是秘密的事。

    没有任何深入白山的成人再回来，只有风雪中撼动大地的响声，诉说着曾发生了怎样的战斗。风雪停止后，那个少年回到了聚落，若无其事地，继续同幸存者在一起生活，只是暗中，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个乳名叫做明尼斯的少年，是聚落的领袖。是他设法团结了白山中部所有的城镇，是他指挥修复了毁坏的房屋。他督促各个聚落的居民签订条约，不随意化龙，仍同曾经那般，过正常的捕猎贸易生活。

    《龙心：血圣女》

    人不曾见过如此

    为雪掩埋，骑手和坐骑倒卧一处，

    “快去找他。”人群絮语：“快去找他。他在哪儿？”

    颜色不辨认白山的春冬，

    “北部的龙群要打来了，请你帮帮我们吧——”

    “来我这。”他伸出手。

    啊。他对自己想到：明尼斯可能死在了那。

    男人转过身。他已走到那图纸旁边，低头望着，稍顷，他抬头，对少年微笑。

    他向下跌去，一双手却扶住了他的身体。这手温和，却无比冰冷，奇怪在这温暖的环境中，手指却比冰还冷，使少年颤抖。他半跪在地，融化的腿脚无法支撑身体，溶解的目光依稀辨认面前景象。他看见一处幽静，盛水的石室，四周的植物露出白衣后的深绿，像只在想象中出现的遥远幻景。少年几乎痴了；水下，璀璨的明石在蓝光中燃烧，照出他从未见过的焰心。他僵硬抬头，银发在他面前垂下。他看见一个身材修长，高大的男人，金眼闪烁，浑身如玉般剔透洁白，对他露出笑容。

    “因为我向你要求的答案，是一个连续的数——一个不可描述的数。”他抬起自己的一绺银发，再让它们纷纷落下：“不像这存在的物质，可以眼数出——那是一个唯能以心灵感受的数。”

    “驾！”那少年催促，迎着冰冷的寒风。

    仍，此眼

    无理？少年重复。“你也可以说它是不自然的；不被感官察觉的。这对我们未来的工作很重要，但需要些时间，显而易见。”男人点头。林木外传来喧哗声，少年再无法忍耐，哀求道：“请您！”

    他站立在白山的雪地中，

    所有人都知道在‘来龙’发生时，整个白山都曾觊觎过明尼斯的龙心，像现在那些更北边的人一样。那些幸存的成年人满山追捕明尼斯，要将他的心取出胸膛。

    “看看这城市。”米涅斯蒙对他笑道：“你觉得怎么样？”

    “只有一个范围。”少年恍惚道。他似已能听见天空中的隆隆响声，昭示龙群的来到：“——不是现在，米涅斯蒙大人！我没有算出结果——我算不到，只有……这个答案，可能比什么大，可能比哪一个确切的数字小——但您要我算的这个数，是不存在的——！”

    雪花绽放似木，

    “你做得很好。”他柔声道：“你说对了。我问了好几个孩子，只有你给了我正确答案——你有天赋，并且，你很诚实。”他向这泪眼朦胧的少年解释道：

    睁开穹隆中的眼，

    枯荣未尝

    没有声音回复。少年深感苦涩。其余人是对的——他们有什么理由，要求这个人——这个曾经叫明尼斯的少年来保护他们？

    “我上次给你出的题目，你想得怎么样了？”

    那少年没有停留聚落中心。他再次驱马向前，一直穿过聚落带状的居民区，朝着山上的白林间去。冰封世界中只有鹰群的身影，风雪呼啸，至于寂静，但至更深，反传来汩汩水声。

    问询起源奥秘。

    天空中的亮光像眸光闪烁。

    我们的君王仰望天空

    米涅斯蒙的银辙刻印大地。

    少年没有任何选择。他只能上前，走到那石桌边。天上的声音仍在继续，但在他低头的瞬间，他的心已不同外界的喧嚣和危险在一处。桌上那张展开的图纸，其上的内容占据了他                                                的全部视线——他的瞳孔缩小，像在这幽暗的角落里，看到了从纸上传来的明光。

    若，空中仍有迷惘的灵魂，想知道这无雨的白荒中，世界已变成如何模样，而进入这少年的眼睛，便可随他疾驰的轨迹看见中山丘陵中渐显出的聚落痕迹。木桩越发多了，石屋在雪掩的山林中间或出现，像人和自然孤寂亘古的对话。他面容年轻，焦急，催动马鞭，弯过盘山道路，飞驰向前。雪原行得更深，更深了，聚落的铁器开始在门廊前出现，人声遥遥，在寂静空中回荡。

    他知晓命运的轨迹。

    “不知道！他说他最近要研究个什么问题，最好不要去打扰。去找副长！”

    男人转身向室内走去。少年懵懂跟上，腿脚酸涩，依稀道：“请您帮帮忙——米涅斯蒙大人。”他酸楚道：“那边的龙很大。您不出手，我们恐怕——”

    一个少年的声音在洁白雪原中寂寥回荡。他挥鞭的声音，泛热气的喘息与周遭一切乖离，掠过银白高树上积攒的雪堆。冰晶震碎，落在他留下的马蹄上。北风呼啸，飞溢的雪花再度将出现的痕迹的掩埋；如此就是白山缅怀和遗忘的方式。无数的尸骨和静夜中的结末被埋藏在千年霜雪之下，骨同雪一般白，引人不断向前去。

    他微笑：“一个无理数。”

    “见谅——我前不久才意外发现了这个点火方法，但不知原理，故没有告诉众人了，不是有意私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