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一声钟鸣：鬣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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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输了！”她的对手恼怒道：“你刚刚……”

    她道请她们继续享受这新年的聚会，然后回过头。鬣犬看着她；她对它摇头，而最终它再次俯身，蜷缩在她身旁，至于这过程，兴许有愧这军队的盛名，始终没能引起那炽热圈层的任何注意。当她回头，先前的问题重复：谁是下一个？

    众‘鬣犬’欢呼：谁是下一个？

    “开始？”安克塔说。

    ——塔提亚！塔提亚！塔提亚！

    ——安克塔，好样的！

    她抿唇，看向前方。

    “开始。”塔提亚答。她迟迟不动，无奈，安克塔出拳，塔提亚侧身闪过，继而对安克塔的右额冲出一拳。对手抬手挡住，笑道：“好力道，塔提亚!”她神情颇严肃，知道此人力气确实不小，而且耐力惊人，反手发力，握安克塔的手腕，面色一沉，踏地发力，双肩猛转，始终无声，但其动作本身，便宛一个凌厉的‘起’字。

    众笑；安克塔也笑，恭敬道：“随你的意，塔提亚。”她点头，解开腰间的红刀，扔到一旁，继而随意向前。

    ——下一个，下一个，下一个！

    “一盘。动不动刀？”她活动关节：“我肯定你最近也关节不顺。我看见你大吃牛骨了。”

    安克塔举起手，笑容遍布那粗犷的脸。安多米扬手握酒杯，长久看着，心中忽一动，预感来时，现实不遑多让，被一声音代替：

    她踉跄倒地，红刀跌落，面前，双刀合并，复指向她。塔提亚面色凶恶，气息紊乱。

    那动物——她需要反复强调数次，它不是狗——趴在地面上，不管面前怎样飞舞着玫红淡紫的火光，响着间歇不断的欢呼和战吼，都丝毫没改变其在熟睡中的宁静。她垂下头，手中握着酒杯，带几分好奇，凝视这动物蜷缩的姿态。它仍是相当大的，有丝醇厚的丰美在其中，似可使人感到生命活现的分量，尽管，据说公鬣犬，比母鬣犬到底小些。她感到它躺卧在地上的神情中有丝筋疲力尽的悲伤和畅快，像说着当它醒着的时候它会不惜一切全力以赴，甚至，不介怀生死，而待到精力耗尽，且好景饶恕，它尚有余命，它便会极尽满足地陷入沉睡中，再不管周遭的一切了。这种观察和联想让她忍不住笑起来，因察觉到几分亲切，但这笑容，连同她的姿态一起，都带着极端的威严和沉稳。一万分的确定，就算这时有个人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也猜不出这笑容究竟为何。

    安多米扬身体微微前倾了些，眉头蹙起。

    那红发女人抱起手臂，嘴角抽搐。她唯能以沉默抗拒，但众人似到底很知道她的习惯，拍手欢呼：塔提亚，你去罢——教教她，别让她飘飘然了。她不动，然数十双手向她来，即使她发力下作，也是晃动，这时，那场地中央的人更回头，露出灿烂笑容，对她伸手道：“塔提亚，您来指教我！”

    有人叫。她看着，交换双腿，眼中星光点点。众人的脸几融作一处，不甚分明，她能在其中辨别最清楚的，是几张围着中心坐着的那几个矮小身影上格外显著的面孔，因其脸庞尚未张开，显瞳孔硕大，众情在其中酝酿，不若身边成人，知道在这场合如何行事。这眼中有怯懦，或迷茫，有向往，更有激动，但终究被这小身体束缚，又待在她们的上级中间，难以动作，只抱着腿，痴痴地看着。

    她满面是汗，缓缓举起手。

    ——打得好！

    “啊！”她正想，门前的卫兵叫了起来。她顿时起身，朝那处问：“什么事？”

    ——拔刀!

    安克塔笑了。

    她看着，心中思考，忽别过头，见她身边那只公鬣犬起身，摇晃尾巴，在她周围转动，眼看大门处。“怎么了？”她问，像能同它对话。它瑟缩抬头看她，情态谦卑，确实如同看着它的女王，并且，多了些真切的情谊，她自不明原因。她蹙起眉：门口有什么情况么？

    她注意到有些孩子，看着两个牛一般的女人彼此角斗，甚至要在哭泣的边缘。仍然，大部分孩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上的两个身影交错出击，闪避过招，眼花缭乱。现在占上方的这个，由于是教导新兵的军官，更有一种责任感，要树立良好形象，更是卖力。她在‘鬣犬’中身材不高，技巧也不出众，但竟有一股蛮劲，让她已连胜了九场，不管其中有多少表演成分。

    正是塔提亚已锁定安克塔时，地上之人忽猛然抬手，将她抱向她，双腿扣住她的双腿，如此紧乃至塔提亚甚失了发力的空间，唯有手臂尚能动弹。人群见她面上渐有红紫，知道这致命拥抱胁迫肺部，使她呼吸困难。她砸向安克塔的头部，但这女人将头藏在塔提亚的胸前，力道不渗，只加快了她呼吸不济的过程。她全力挣扎，口中嘶吼。

    她大喝一声，极响亮，然后忽低下身向对手冲去，双脚发力，飞身一越，拦腰将对方压倒在地。平地上尘土飞扬，真若狮子和牛在地上挣扎。（“救命。”有个小孩起身，欲逃跑。）四处的叫声更响亮了，夹杂大笑。

    她挑眉，在原处，更专心地看着，见这被推出来的人迎着声音，盘腿坐下，双目紧闭，如是拒绝。然众声锲而不舍，声高响鸣，掌音似裂，四处璀璨，莫说这个听者，连她，在原处旁观，也不由为这狂热的气氛而惊讶：

    那蓝眼猛然睁开，纹理旋转其中；她看着，心中一动。这言语使周遭有了片刻寂静，之后瞬间被更高亢，前所未有的声浪淹没，这会，所有的孩子都惊愕了，不知这些‘鬣犬’为何如此激动，比她们有的泪还多，像孩子一样尖叫。当这个红发，精瘦的身体站起来的时候，声音高到了极致，一声比一声高，叫着：塔提亚！塔提亚！塔提亚！

    “您果然是个很好的士兵，塔提亚!”她道，抹去嘴边血痕，抬拳向前。她能连胜十场的恐怖耐力如此最明显，两人的体力，现在看来，似没有特别的差异，并且她现在很明白塔提亚的力道和敏捷了，根本不作闪避，只次次重拳向她的要害去，下盘稳固，塔提亚数次闪身攻击都无法让她倒地，反使她体力消耗厉害。她面上的表情，显然很知道情况，不再犹豫，迎了安克塔一拳，脸色一痛，但忍耐低身，一腿横扫，劈过安克塔的脚踝，速度极快，终叫她倒地，由是规则必要进入最后的缠斗，她膝盖下砸，柔术封喉。

    其余人给擒拿计数，过了足足有一分半，底下那人的脸涨得通红，狠命地绞安克塔，但她没松手，直到数到最后一下，零，她再松开，跳起身，张开双臂。

    带些优秀学员一起参加‘鬣犬’的新年晚会，简而言之，使些孩子来这个连她也不清楚情况，但想来不会是文明交往的活动里，初来她是不赞同的，但后来，经一二军官多次要求（在军中是不平常的），她意识到这恐是这些四十余岁，且一生也不曾温柔接触过孩子的女人表示友好的举动，企图用这方法，让这些孩子们体会，感受她们的方式和文化。她思及如此，忍俊不禁，摇头又倒上了酒。想法（“她们在做什么？”有些孩子问。），固然是不坏的，但太过想当然了。

    《龙心：血圣女》

    ——塔提亚！

    人群惊呼。

    ——十，九，八，七，六，五……

    她回过神看不远处的圆环，由几排‘鬣犬’组起，将内里围成一个直径有十余米的擂台。她没靠近，然坐在远高处，也能清晰看见内里状况。正当时声音响起，两个较矮壮的人影便相对冲刺，随着一声闷响撞在一起，彼此角力。四只手臂交缠，两张面孔相对，隆起的肌肉被火光照为橙红色，几乎半裸的胸膛上尽是汗珠。

    “十连胜！”她欢呼道。

    ——嘿呀！

    ——推什么……

    ——呜。

    人群推搡起哄，像挤着个化脓伤口的破裂口，然后这个鲜红的血浆，如此溅射出来；一个红色身影踉跄而出，欲走回去，声音却已将这血泡捉住了：

    卫兵松了口气。她从门外探头，对她道：“没什么，美斯明阁下。”解释如此：“一只狗跑了过去——横冲直撞。但也可能是狼，不过没什么可担心的。”卫兵道歉：“惊扰到您了。那动物不大。”

    “我输了。”她说。

    那粗野的声音快活道：没有比这更荣幸的了——我们都知道您的技巧是无出左右的——一个真正的兵器之王，谁不盼望同您较量一场？

    她没继续说了，闭上眼。周遭寂静，不若先前激动

    她吼道，握住了散落在边缘的红刀，竖刀发力起身，那拥抱终于散了力。“拔刀，混账！”她更是怒吼一声，抬身一挥，双刀掷出轰鸣。地上的安克塔以刀鞘相应，否则恐已命丧黄泉。塔提亚翻身而起，场内顿作红刀化链时的铁索声响，交缠似铁蛇，转瞬那红网已将她包裹，足见技艺之精湛。周遭观者无不失神，见那刀光似网，更见塔提亚面上震怒。她动了真格，旋刀而出，铁声不息连绵响彻，十六刀落在安克塔格挡的长枪上。她已使了一式，动作更快，诡谲难辩，在这轮舞的刀阵中穿梭，红网滞后她的轨迹，乃是她有余地移动到防守的空挡，最末一刀，正映在安克塔眼中。

    孩童惊呼，双眸闪亮；安克塔竟双腿离地，借塔提亚的力气而起，石般健壮的躯体在空中灵活转体，塔提亚显可料想，因转瞬手刀切开安克塔的反握，飞身                                                腾起，转身发力以抗安克塔的旋身。两人在空中交了一腿，力度之大腿甲嗡鸣刺耳。此举中塔提亚下怀，因她灵活性好，踢击时可全身而出，不必卸力，以手落地，双腿在空中飞旋，再打一回，这动作神速灵活，叫安克塔猝不及防，脸上终挨了一下，踉跄后退，人群欢呼。塔提亚后跳其身，踏地起身，空翻何其漂亮，众孩童目不暇接，只看她双手化刀，乘胜追击。

    ——血龙王的女儿！

    ——打翻她！这样就十连胜了！

    安多米扬起身，迈步向前，欲叫停比赛，忽见红光一闪——她顿住脚步，听人群传来塔提亚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