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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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不易，吴跃从来不曾埋怨过什么，但是这一瞬间他却想指着老天的鼻子质问一句，就算是没费心思甩出去的泥点点，也不用对他这么残忍吧。

    他一个孤儿，拼了命想活下去却不能如意，原主父母双全，妻儿相伴，还有二伯二伯娘帮扶，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简单就能得到的永远不知道珍惜。

    原主当然不乐意，主要嫌弃看大门这工作不体面，后来听人说看大门事少活轻，才决定试一试。

    旁边也是一张合照，那是原主二伯二伯娘。

    上个月，纺织厂举行乡村帮扶活动，原主运气垫底，直接被分到了穷山窝窝的七里河大队。

    尝遍人情冷暖，吴跃早就学会了自己爱自己，那时候他只想活下去。此后三年间，吴跃积极配合每一次治疗，只可惜，最终还是失败了。

    他用了很长时间收拾心情，然后卖车卖房关店，住进了他能担负得起的最好的医院。

    原主那就是个混不吝，你要好声好气，他或许还给你个脸。你上来就甩脸色，他能让着你就怪了。

    说回原主，他在家里作威作福，上班也越发不踏实，一个看大门的，谱摆的倒挺足，经常打着公事公办的幌子为难厂里职工，上班才几个月已经和不少人起过摩擦。

    再次醒来就是现在，他正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

    大家只当他酒醉晕了过去，等把不住这院儿的人都撵走，反过头把原主粗鲁的扔到床上，就都休息去了。

    动静大的把院里其他户都吵了起来，大家赶忙过来拉架，费老大劲儿才把夫妻俩撕扯开。

    剩下几张是孩子们的照片，虽然是双胞胎，但是只看照片就知道这俩孩子从长相到性格没有一点相似。

    外面突然响起铃声，

    对此，吴跃自然接受良好，老婆孩子热炕头，对很多人来说再平常不过的生活，对他而言却是在社会挣扎好久才敢想想的目标。

    卧病在床三年，疼痛已经成为他生活的常态，今天的感受却不一样，虽然还是不舒服，身体上却没有疴病缠身的沉重感。

    最先入眼的是一张男女合照，男的鼻梁高挺，五官端正，眼含桃花，作为男人来说这相貌过于阴柔漂亮了些。女的梳着两股麻花辫，眼眸明亮，嘴唇微勾，称不上漂亮美艳，却大方和善，非常符合当下审美。

    这要是搁会来事的人，肯定要安抚一下几位堂姐。原主才不管，直接把人关在门外，任你在外面哭天嚎地，人家在屋里只当没听见。

    吴跃叹气，对原主就这样把自己作死了有些同情，又有些不是滋味。

    原主接班的时候，按照规定应该接替吴二伯职位，从初级工做起，但是当时技术岗位紧张，领导只能暂时把他安排在保卫科，负责看大门。

    经过这事，原主在纺织厂家属院的名声越发不好听，背后议论他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什么都有。

    还不只是工作，就连他现在住的房子也是从二伯那里得来的。

    这下全院人都被引来了，大家手忙脚乱开始拉架。

    抬头看向周围，这是间狭窄的卧室，一张床就占去了大半空间，床头边摆着一张枣红色桌橱，里头东西被翻出来都堆在桌面上。

    后墙上挂着日历簿，上面明晃晃的“1964”字样，让吴跃呼吸一滞。

    从县城到七里河，来回少说也得有五十里地，纯靠两腿走，可是得累煞个人。原主懒惰，想都不想直接留宿在七里河大队部安排的老乡家，这一来二去，不知怎的，就和老乡家闺女传出了闲话。

    吴二伯虽然上了年纪，但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候的底子，原主相貌和他竟有六七分相似。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主才自小就得二伯喜欢。

    大概谁也想不到，就这一磕碰，原主就再也醒不来了。

    对此，吴二伯仨闺女很是有怨言，还轮番上门闹了几回。

    满打满算三张照片，吴跃看了好久，久到脸上不自觉露出微笑。

    和他同时间段值班的同事省事儿，眼里有活儿，手上有劲儿，别管原主懒散懈怠，迟到早退，对方都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

    总结下来，原主上班比别人可快活多了，就这下班回家照样摆大老爷谱，饭菜端到脸前头嘴都不识闲，每回都要贬低媳妇几句来衬托下自己挣钱养家的辛苦才甘心。

    他皱眉思考，突然发觉自己脑海中多出一部分记忆，那是完全不属于他的另外一个人短暂的一生。

    几个酒晕子脑袋本就不清醒，当即就被激恼了，三说两嚷的，就发生了肢体冲突。

    吴跃感慨一番，便不再想了。

    这有人管着，原主都要上天，家里没人他当然更变本加厉。整天纠集着一群狐朋狗友在外面鬼混，喝酒打牌，耍酒疯推牌九，甚至还学人风流，跟后街的小寡妇眉来眼去。

    结果上班第一天，原主就真香了。

    吴跃面露惊讶，原主和他长的不说相像，只能说一模一样，就连眉尾的痣都一般无二。要不是确信自己是穿过来的，几十年的经历赫赫在目，吴跃都要以为这就是自己了。

    这活儿原本无论如何也落不到原主身上，这个年代的壮年小伙儿进厂后哪个不是斗志昂扬搞生产，永争第一评先进，看大门，那都是大爷们晚年发挥余热的安乐窝。

    穿越当即喜当爹，某种意义上他的愿望也算实现了。

    这部分记忆比较模糊，吴跃根本不记得老乡家那闺女长什么模样。他也说不清这件事是确有其事还是被冤枉，总之没多久，甚至原主都还没从七里河回到县城，这件事就被传得人尽皆知。

    是的，顶替他二伯。

    现实却给他当头棒喝，一纸诊断书让他好不容易有起色的生活跌入谷底。

    昨天晚上，他甚至把一帮人拉来家里，喝酒耍牌到半夜都没停。

    床尾摆着一架双开门枣红衣橱，同样被翻得乱糟糟的，零星几件衣裳耷拉到地面上，使得本就不大宽敞的房间更是无处下脚。

    紧挨着旁边是一架老式的玻璃相框，里面贴着几张熟悉又陌生的照片，吴跃想凑近瞧瞧，才踏进客厅，饭菜馊味混合着烟酒酸味就冲鼻而来，熏得他反胃。

    刚开始两人还只是吵吵，后来就直接动手了。

    依靠记忆，吴跃很容易认出圆脸大眼睛的是大宝，方脸单眼皮小眼睛的是小宝。

    树敌多，人就容易倒霉。

    吴跃撑着胳膊坐起来。

    就问，这神仙同事哪里去找？

    刚出生就被遗弃，在孤儿院跌跌撞撞长到成年，然后进入社会摸爬滚打，一路那么辛苦他都熬过来了，才终于要迎来一点甜。

    这事闹挺大，原主媳妇气得领着俩孩子回了娘家，到现在也没回来。

    吴跃都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迅速恶化的病情腐蚀了他的身体，渗入骨缝的刺痛麻痹了他的感知，就在前几天他甚至开始连呼吸都觉得费劲儿。

    他只能屏住呼吸，快速走到长条桌旁看相框里的照片。

    不过已经把实实在在的好处抓在手里，原主根本不关心别人怎么想他。

    要说原主县城有房有工作，在这个年代生活水平应该属中等，只是……吴跃再次打量自己所在的这个房间，算是对这个年代的中等生活水平有了初步认知。

    逼仄的房间，充满年代感的摆设，看得吴跃眼前发蒙。

    有回原主犯懒没去上班，同事不仅帮他把活干了，还在组长考勤时替他了兜过去。

    他穿越了，穿到了缺衣少食的六十年代，原主和他同名同姓，今年刚满二十三岁，在纺织厂上班，负责，额……看大门。

    家属院里都是天亮要去上班的工人，如何受得了他们这么闹腾。

    原主是早产儿，所以虽然是兄弟姐妹六个中的老四，在家里却最受偏疼，上下兄弟姐妹老早出去挣工分替家里分担，他却混到高中毕业，又闲了几年，才终于在去年年底顶替他二伯进了纺织厂。

    七天前，帮扶任务完成，原主回城，才进家门就被媳妇拉着质问此事。

    是的，原主已经结婚了，甚至还有一对双胞胎儿子。

    他翻身下床，趿拉上鞋走出卧室。

    高条桌前面是一张方桌，上面还摆着昨天的酒瓶盘碟，另有几把矮椅东倒西歪，烟头、瓜子壳、花生皮扔了满地。自从媳妇回娘家后，原主就再也没有收拾过屋子，又经过昨晚这一顿糟蹋，整个客厅直接没了下脚地。

    “咣咣”外面敲门提醒了好几回，里面一群人都装听不见。邻居也有急性子，索性一脚把门踹开门。

    被推上手术台之前，吴跃回顾自己短暂的一生，不甘和遗憾并存。

    这几张照片里，大宝不管躺着还是站着，永远都规规矩矩的。而小宝不是挤到他哥身边，就是被什么转走了注意力，根本不看镜头，甚至有张照片只拍到了他圆溜溜的小后脑勺。

    但凡事都有例外——

    外边是一间不算小的客厅，靠墙的枣红色高条桌，上摆着铁皮暖水壶和两个“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搪瓷缸。另一头则放着两个灰扑扑的陶瓶，里面的花草早已经干枯。

    慌乱中，原主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没站稳一脑袋撞门榜上，当即就昏了过去。

    吴跃醒来时，只觉得脑袋胀痛。

    大宝文范，小宝活泼。

    突然多出二十多年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他一时间根本没办法融会贯通，现在他脑袋里乱的跟浆糊似的，嗡嗡嗡响。

    最近的照片是去年过三岁生日，大宝穿着小衬衫背带裤，双手贴着裤缝站的直溜，小宝则穿着开裆短裤，大方遛着小鸟，他一手掐腰，一手搂着哥哥，因为胳膊不够长，只能掂起小脚尖，大半个身子都扒拉在大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