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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朝闻穿了衣服出来,他正在阳台上抽烟。

    他心里的无名火越燃越凶,刚刚去超市他也是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只要他不去想,李朝闻就会永远留下了。

    不知道是在向他解释,还是在劝服自己。

    李朝闻定定神,光是产生这种想法,就够可怕了。

    是啊。

    Philip打头,Katrin欢快地四五步迈到对岸:“Watch your step. {注意脚下。}”

    本来于磐今天就闷,这下更消沉了,小李跟两夫妻在前面聊着,从德语的搞笑构词法,聊到冰岛的旅游保险,于磐就背着个大登山包在后面默默跟着。

    于磐皱了下眉,挣脱了。

    从雷市开车去Falljokull,需要三个小时,Philip很幽默健谈,他跟李朝闻讲,于磐第一次跟俱乐部朋友们出行,背了一包的水,负重走得呼哧带喘,结果忘了拿出来给大家喝,下山后全冻成冰了。

    他不经意间回头看于

    可以迷茫,但不能停下。

    不是不好笑,而是有东西坠着,他心里难受。

    《冰岛没有悬崖》

    “所以,你,能跟我走吗?”小李语气很轻盈,他根本没指望答案,这句话飘啊飘,消散在风里。

    那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在冰岛,时间被拉长了。

    “This is ——”他顿了一下:“boyfriend, Johnny. {我,我男朋友,Johnny。}”他说完都不敢看李朝闻。

    吉普车晃晃悠悠,他可能是又睡着了,三个小时过得很快,他们来到了Falljokull冰川脚下。

    一行人戴好头盔,沿着徒步路线往真正的冰川走去。

    见到冰川了。

    “23号他们就中期了,我得做我的任务,21号晚上到慕尼黑,22号做一整天,刚刚好。”李朝闻尽可能地多说话,好填满内心空虚而惆怅的角落。

    独木桥后,他们攀上了一座黑沙山,今天没下雪,但那坡是纯野地,非常陡,于磐走在李朝闻后面,手虚护着他,一步一步地托着他走。

    眼前尽是浓浊的烟雾和呼出的白汽,于磐黑着脸掸掸烟灰,没有答话。

    “Not really.”李朝闻摇头。

    “没事,哥哥,你跟着你的心走。”他苍白无力地,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我去给小精灵喂吃的了。”

    没准真的被推流了呢?

    可能是天格外蓝的缘故,冰川也呈现一种鲜亮的浅蓝色,其上的凹凸像海浪的波纹,让人觉得它随时会涌动起来,冰面上有些蜂窝似的小坑,里面埋着一层雪,褶皱优雅而富有韵律。

    李朝闻粲然一笑,拍拍于磐的背,然后独自进屋了。

    不知道于磐又抽了几根烟,冻到浑身发抖才回来,他坐在离李朝闻最远的沙发角落:“不能商量吗?”

    哪里难吃了?李朝闻想要跟人辩白几句,但想到当博主还是和气第一,他回:“冰岛羊肉还可以!”

    他讲完和Katrin哈哈大笑,李朝闻呲着牙弯着眼睛,干巴巴地跟着假笑。

    于磐像没听懂他的话似的,愣愣地瞅着他,突然间整个人蔫了下去,嘴角抽动着,沉默地走出了卧室。

    可是他这个号,稍微亲密些的亲朋好友都知道,就算爸妈平时不会看B站,也保不齐哪天就看见了。

    小李没有说,他刚刚其实考虑来着,要不跟于磐在这海岛长相厮守吧,反正衣食无忧,管他什么梦不梦想成不成功,选择爱情就行。

    第二条则很简练,只有三个字:

    于磐听了,眼里的光忽明忽灭,最后疲惫地闭上眼睛。

    “不冷吗?快回去。”李朝闻轻挽着他手臂,想把他拽回客厅。

    他从噩梦里走出来,好不容易钻进冰岛这个舒适圈里,如同一只乌龟,伸出头,能跟人说两句话,缩回去,就再没有人来敲他的壳了。

    经过一条没有冰冻的小河,两岸都是连绵不绝的冰川雪地,唯有这条河在汩汩流淌,他们得从独木桥走过去,桥离河下的地面有一人高的距离。

    小李的手在屏幕上空悬了一会,决定删除评论。

    “我背你啊?”于磐问李朝闻。

    他之前B站账号里发过两条视频,一条是合肥某家甜品店的探店,另一条是某部在映电影的实时吐槽,后者播放量有四万多,还上过首页。

    小李没用他,咬咬牙就自己走过去了。

    冰川很高,跟昨天的山一样,望不到巅峰。

    “Hey, Johnny. How did you date Alex? Cuz he always                                                 don’t want to talk ch. {他总这么不爱说话,你怎么跟他约会的?}”Philip看得出于磐今天状态不好,有意大声调侃他。

    他们穿上冰爪,把安全绳的牛尾扣上,四个人连在一起。

    几乎凝固的空气中,他俩就这么呆到Philip夫妇来敲门:“Alex, are you guys ready?{Alex, 你们准备好了吗?}”

    虽然是朝不保夕的那种情侣。

    于磐凝望着他,像变了哑巴似的空空张嘴,冻红的手颤着,又点了根烟。

    李朝闻落寞地低下头,其实有句话他憋在心里很久了,他知道这会像一把没有刀柄的刀,把两个人都伤得血肉模糊,但他还是要说:

    “Five years?”Katrin对这个五年感到很惊讶,因为于磐之前没有提起过他有男朋友。

    于磐眉头紧锁:“我现在可以去喔。”他说到一半哽住了,咬着牙挤出后半句:

    他们离得很近,但于磐始终没有看他,李朝闻心里的酸涩冒出来,他想,这如果是暧昧的时期,搂一下腰,他恐怕要窃喜半小时。

    屋里暖和,他刚刚把毛衣都脱了,现在只穿着秋衣站在阳台上。

    今天是个大晴天,两点多的天空蓝得像要滴颜料,停车点的旁边是一片冰湖,宛如埋在雪中的镜子,映出刀削斧凿的黑色巨石。

    第一条:“冰岛难吃死了!比英国还难吃!”

    “Do you know the na of this? {你知道这东西的名字吗?}”Philip拎拎安全带上的扣。

    “嗯。”李朝闻轻声应着。

    不该对他甩脸子的,于磐有点内疚,他拉住他的手,摁灭烟头,讨好地问:“那你圣诞节再回来行吗?”于磐都忘了自己带不带团的问题,只想每时每刻都和爱人在一起。

    “就不能不走?”他没回头。

    在冰川上走很容易不稳,李朝闻不知道该用多大的力量踩冰才好,如果力度太小,冰爪没法楔进冰面,抓不牢地;如果力度太大,他怕冰爪把冰整个踩碎,会滑下去。

    李朝闻不敢再去碰他,无辜的眼睛眨了眨,委屈得想转头走掉。

    于磐最想要这种生活。

    “于磐,我有时候也很怕,”李朝闻笑着,说出很残忍的话:“我觉得我有点太过于爱你了,我应该少爱你一点。”

    李朝闻漫无目的地解锁又关掉手机,他想起夜里做了个很离谱的梦,梦见昨晚发上B站的那条冰岛vlog爆火了,醒来后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一夜间多了两百多个评论,还涨了五十个粉丝。

    结果现实里,小李点进B站,视频只有寥寥两条评论:

    “Oh, alst yes. {哦,几乎好了。}”于磐开门:

    “于磐,我要的生活或许不一定在慕尼黑,但它一定不在冰岛。”

    Philip的后备箱有更多专业的攀登装备,冰镐、雪镜、安全绳,于磐拿出来一套安全带给小李套上,勒严实后,把一个拳头伸进去来检查松紧度。

    李朝闻想,go steady这个词并不适合他们。{引申为确定恋爱关系,直译为稳定下来}其实他一直向往轰轰烈烈的、疯狂但短命的爱情,但事到临头,他才知道,跟那些无聊的诗意比起来,他更想和于磐柴米油盐。

    他不甘寂寞,他想建功立业,再不济也要人生尽兴:要么走上电影节的红毯,迎接鲜花和掌声;要么按父亲给他的轨迹前行,或许也有高峰可攀登。

    “你不是一月去德国看我吗?”李朝闻也不忍心,低眉敛目轻声地问:“要反悔?”

    “那以后呢?我说,你毕业以后。”

    Philip也是老来俏,一件黄绿相间的冲锋衣,还戴着白护目镜。

    “情侣吗?”

    “Yeah. We know each other. But we went steady 2 days ago. {一直认识,但我们两天前才恋爱。}”于磐解释说。

    于磐看出来了:“你踏一下啦,觉得这里实的,再踩下去喔。”

    “Oh! Nice to et you. {很高兴认识你!}”Katrin跟小李热情地握手,她穿着件亮粉色的登山装,跟四五十岁的视觉年龄不太匹配,不过很符合她活力满满的神态。

    “Ox tail. {牛尾。}”Philip解释说,这个东西可以把队伍里的每个成员都扣在一起,这样如果一个人不慎滑倒,其他人可以把人拽上来。

    李朝闻不无抱怨地说,认识五年来,他一直这样。

    冰岛对性少数群体非常友好,不仅允许结婚,还有很多游|行活动,因此所有人都不会觉得,男生有男朋友,是一件需要特别注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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