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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完澡的于磐好像卸了一层壳,麦色的皮肤变得透亮,有种难以言说的脆弱感。

    李朝闻总喜欢到处乱丢衣服,在慕尼黑宿舍,为了方便自己的邋遢,他特意往地毯上铺了两个户外睡袋,专门撇衣服用,堆满了,才会给整坨挪进衣柜。

    “啊?噢。”

    李朝闻低头看看另外那盘,龙虾肉是团成球炸好的,硕大的扇贝肉上面闪着油光,还淋了好几种调味汁,旁边配着迷你塔可饼、脆薯片,还有一坨不知道是什么的棕色酱。

    李朝闻好想质问于磐,可他没有立场,只好捏紧了拳头,指甲把手心都攥出了红印。

    其实有效文字都是三分钟之内写的,后来只是写写删删。

    小李钻进卫生间,觉得自己像个逃兵。

    千言万语哽在喉口,于磐淡淡地说:“好啊,等休假我就去。”

    于磐注意到小李惊恐的眼神,说:“我怕你吃不惯羊脸肉啦,还点了一个龙虾肉扇贝。”他把龙虾肉往小李那边推,羊头拿到自己面前。

    李朝闻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

    刚才他在于磐面前也没收敛,脱下来估计是一团堆在床上。

    有半个,羊,头!

    “噢!”李朝闻擦擦手帮他拿,但手还是有点湿,水把屏幕感应亮了。

    李朝闻一慌,把他能想到的答案全枚举了出来:“想剧本,还有机器人模型,还有明早吃什么。”

    李朝闻不想离开,他害怕回到千篇一律的生活里,他总觉得,他会变成他画的图纸上的螺钉,只有在冰岛的这几天,他不再害怕悬崖,像一只幼鸟,在积攒飞的勇气。

    习惯是从小养成的,他们姐弟俩都这样,靠妈妈料理一切。爸爸偶尔对此感到不满,但会被妈妈反驳说:“孩子大了自然就会收拾了。”

    “哥哥,吃饭了。”李朝闻雀跃地说。

    于磐鼻孔出气冷笑了一下,谈了宇宙洪荒,也谈了家庭、朋友、理想,到头来这小子说不想走,还是为了吃的。

    服务生把餐盘收走已经九点多了,于磐问他要不要洗澡。

    于磐对此避而不答,他说:“按余温纪年来算,我们还有三百多年呢,怎么就开始——”

    但他也怕吓到于磐,怕把人逼到墙角不可转圜,所以他努力恢复笑嘻嘻的常态,模棱两可地说了句:“嘿嘿,你休假是旅游淡季,估计我就忙了。”

    再之后,应该也很难了吧。

    于磐有点愣。

    小李闻到了羊肉的香味,方才的忧虑就抛诸脑后。

    这个澡洗得他越来越晕,出浴室门的时候都有些踉踉跄跄的。

    “我也去洗个澡。”

    那感觉,是想和人打一通拳击泄气,可是拳拳都打在空气里,尽是徒劳。

    水声停了。

    李朝闻准备看看这几天拍摄的素材,写一个剧本大纲,他新建文档,飞快地敲下几个字:《精灵王子复活》。

    他已经分不清,对即将到来的分离如此恐惧,是因为冰岛太有魅力,还是因为他身边有于磐。

    “我过来喽?咳咳。”于磐在栅栏外面,眼睛刚好和木条顶端一样高,他隔着木条看到小李,喉结滚动了一下,说:“我刚把手机放在洗手台上了,你能拿给我吗?”

    小李洗脸刷牙时,手都在抖,他不知道他怎么反应这么大,好像于磐欺骗了他似的。

    窗外开始下雪,今晚又看不到极光了。

    “嗯……我想,我写了一点。”李朝闻有点语无伦次:“精灵王子是先知,他复活之后告诉村民,火星上有蜘蛛人,嗯,开头是这个。”

    他想起之前街舞社团建,常去KTV唱歌,有次小李去上厕所,回来时看见于磐和杨姐在对唱情歌,他突然就没力气推门了,就在玻璃外面傻站地看。

    “你先去吧。”小李打开电脑。

    如果不是看见不该看的,他肯定躺着,边偷瞄于磐给他叠衣服边偷着乐,可现在心口\爆炸留下的废墟还在坍塌,他一时缓不过劲来。

    为了塑造氛围,房间厕所的门是一人高的木栅栏,热的蒸汽从里面飘出来,李朝闻不由自主地,想到水滴从于磐身上滚落的样子。

    李朝闻踩上去,想到于磐刚才也赤|身站在同一个地方,他都感觉脸红。

    于磐接过手机,看也没看,他指指屋里说:“我能把你的衣服叠起来嘛?”

    于磐用过的那条大浴巾被整齐地挂在原处,只有些微褶皱,李朝闻把它扯下来,紧紧裹住自己,就像于磐在抱着他那样。

    “哦,想得怎样?”于磐站远点继续擦头发,免得水珠溅到李朝闻身上。

    才不是呢。

    他喜欢于磐尖尖的喉结,但今天他好想变成吸血鬼,叼住它磨牙吮血,审问一下他和杨雨荷到底怎么回事。

    他看见李朝闻在发呆,现在再装作在打字,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愿再回想。

    总不能说我在肖想你吧。

    叉起来一个龙虾球,李朝闻蘸了一下那个棕酱,口味的层次感令人惊喜:龙虾球鲜嫩多汁外酥里嫩,酱汁里至少有榛子味和肉味,还有他不知道的调料。

    “听起来超有趣喔。”于磐饶有兴致地凑过来看看他写的几行字,身上的那股热气和沐浴露的香味,熏得小李快要醉了。

    19号,这个日期让他开始焦虑。

    直到他听到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

    嘭!

    他好像把自己困住了。

    于磐穿着浴袍,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

    “想什么呢?”他走过来。

    “你洗完了吗?”于磐的声音。

    姐姐好像挺自然的,李小宝不太自然。

    好吧,原谅那个羊头了。

    那腰带系得不松不紧,大V领开到接近肚|脐的位置,调皮的水珠滑进胸|肌之间,隐匿到更幽|深的地方。

    可有点不舍得,因为明天,就听不到了。

    于磐没有转头就走,李朝闻的视线越过栅栏的影子,落在他的喉结上。

    他无意间瞥见几条信息,来自“雨荷”。

    李朝闻学不会压抑自己的情感,他没法一直对于磐游刃有余,虽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可是他忍不住了。

    小李痛苦地闭上眼,把刀叉放下了。

    “冰岛怎么这么好吃啊,不想走了!”李朝闻拉踩道:“德国只有大猪肘子。”

    于磐看李朝闻呆呆的,问道:“怎么了吗?”

    李朝闻有点羞耻于自己的花痴,他想把耳麦戴上放个白噪音,好把那勾人心魄的声音屏蔽掉。

    李朝闻听见自己心里的爆炸声。

    “好棒,好吃得我都感动了。”小李说。

    这样古色古香的木屋,很适合代入冰岛的荒蛮时代,小李飞快地把开场写好了,他很少这么文思泉涌。

    “哥哥,你什么时候来德国看我?”李朝闻的语调不容置喙,他不问他是否来,只问时间。

    送餐的已经出去了,李朝闻仍然惊魂未定。

    那眼神,好像你不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似的。

    于磐好像能读取他的心声,他起身把羊脸肉的盘子端走,放到书桌上去硬生生掰碎:“这个真的很好吃喔,我处理一下行不行?”

    现在的于磐比五年前更壮实,肌肉的线条应该也更好看。

    “诶!”李朝闻赶紧把那条浴巾放回去,套上浴袍。

    “你来不来看我?”没等他说完,李朝闻就急促地质问他,双眸死死定在他脸上,通红的眼眶好像有泪滴在打转。

    大学时夏天练舞,于磐经常穿一件黑色的无袖帽衫,那衣服宽松得不像话,一晃起来里面的肌肉若隐若现,搞得人心猿意马。

    你不是分手了吗?怎么还联系?

    直到吴子楷开门问他,为什么不进去。

    餐桌是圆的,他俩落座铺上餐巾,小李一路目送服务生把托盘放在桌上,可掀开盖子,他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不说实话就把你的血吸干,李朝闻想。

    你哪怕切了再给我端上来呢?

    “Excuse . This is your suitcase and your dinner. {不好意思,这是你的行李箱,还有你们的晚餐。}”小姐姐笑得非常友善,后面还跟着两位端着盘子的服务生。

    他等不及,他不想浪费时间,继续在友情的边缘装疯卖傻,可要怎么样才能让于磐明白呢?

    这太越界了,于磐的世界里,很少见到这么浓烈的情感,李朝闻像把沉甸甸的铅锤啪地扔到他手上,他一时间有些接不住。

    整个的头,是他作为美食家最不能接受的食物外形,没有之一。

    于磐,快说你会来,救救我,求你了。

    于磐把羊头拿回来,此时它已经碎得面目全非,完全不会引起小李的联想,于是李朝闻心安理得地夹了一块羊脸,那肉质的细腻也超乎他的想象,完全是羊肉的原味。

    浴室墙是灰色石头做的,氤氲的水汽没有散去,在玻璃壁面凝                                                成水珠,乳胶脚垫上还有两个若隐若现的脚印。

    小李很少对某事不乐观,除非他是想降低心理期待,以免日后失望。

    “我自己叠吧。”李朝闻冷冷地说。

    “没怎么。”李朝闻嘭地把门甩上。

    《冰岛没有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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