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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湄行礼问安后,许蕙向小老师致意,便握着许湄早已冻得冰凉的手,一起进了屋。

    他时不时抬头望向院子门口,每一次都没有看见她的影子。他又伏在案上,看着室内静静燃烧的烛火,细细数着时间。月光透过窗纸将他孤单的身影照在地板上,夜越发静谧,珞将澜在等待中意识渐渐模糊,就这么趴在案上睡了过去。

    “小湄弟弟,这是珞公子,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号。”

    “将澜哥哥,那个,明日你来时,能不能给我再带两块枣糕?”许蕙和他小声说着,手指虚虚牵着他衣角,脸上泛着些薄红:“小老师说我有些胖,不让我吃甜的。”

    珞将澜一愣,抚弦的手堪堪停住,他无奈道:“嗯,我不在添香阁了。”

    宋照里最近几单生意完成后,家里明显宽裕了不少,虽不是很富裕,但至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温饱上是不必发愁的,珞将澜平时也节俭,两个人倒用不上许多钱。

    许蕙在心里叹了口气,与此同时,他的神情也收敛起来,立在阶下,看着许湄行礼。

    珞将澜摇摇头,没有细说下去,只是道:“以后不要再去了,不是什么好地方,那里真的很危险。”

    他将手边的食盒推了过去,挽起许湄的手:“这是我自己做的枣糕,你哥哥说你很爱吃甜食。”

    在他的印象中,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珞将澜琴艺精妙,世间没有其他儿郎能出其右。坊间更是传闻珞郎一曲,可抵黄金百两。

    许府的布置很是雅致,进门便有一汪清泉,在其下就是潺潺流水,一直延伸到院落深处,象征着高洁君子之意的梅兰竹菊布景也四落在园子各处。

    许湄顺着他的目光,将那个食盒打开。稻米的香气与红枣的甜香混在一起扑面而来,在小碟子中,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六块褐红色枣糕,绵糯松软,甜丝丝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他先咽了咽口水,抬头与珞将澜小声地道谢::“……谢谢老师”

    日头将快要完全隐没,天际刚刚擦黑。他将琴收入柜中,然后换了身旧衣裳,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屋内倒是很暖和,侍从们端上热茶,几个人在暖室的案前落座。许蕙笑着,和许湄介绍珞将澜。

    许湄起身,将他送出门外,在珞将澜即将转身出门时,他拉了拉珞将澜的袖角。

    许湄住的院子是从前许蕙的院子,只不过是偏院,进了门,就看见许湄早已在门前等候了。

    自他的病好了大半后,他们二人陷入了一种微妙的默契中。宋照里没有提出让他离开的事,珞将澜也没有主动说告辞,他与她,一个在内顾家做饭,一                                                个在外刷墙赚钱,谁也不先说离别的事情。

    珞将澜被问得有些尴尬,他下意识摸着耳朵,觉出有些发烫,就连忙转移话题:“许家管得如此严,你一个小郎君,还敢去那里。”

    珞将澜心里有些焦急,他起身去整理被褥,又将柜里的衣裳重新归置了一遍,这些事情都做完后,宋照里还是没回来。

    神思恍惚间,他被突然窜高的火焰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关上被风吹开的门,看到了外面黑透的天色,才意识到宋照里仍然未归。

    他在想以后的路。

    许湄是个很活泼的孩子,天赋也很高。珞将澜在教琴中途,也与他闲话几番,二人很是聊得来。

    许湄低眉道:“问蕙哥哥安好。”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状况。自他住在这里,宋娘子即使忙到再晚,也没有哪一天是不回家的。

    许湄看了两眼便觉得目眩神迷不敢再看。他心里暗暗道:分明珞公子这张脸比他的琴音更让人沉迷。

    许蕙在小时便受过他的教导,称他一声小老师,在出嫁前,在他眼皮子底下不知抄过多少遍书。

    他们一边走着,许蕙一边和他聊着天,说起了珞将澜即将要教的这位学生,他的弟弟,叫许湄,双亲皆已过身,所以才被送到了主家。今年十五,正是好年岁,准备这两年嫁出去,许家的长辈正在给他物色好的人家。

    宋照里昨晚和他讲今日有事去季家一趟,晚上才回来。他算了算时间,也该回去给她做饭了。

    珞将澜看着许湄有些显出幼态圆润的脸,嘴角上扬,声音藏着笑意,点了点头:“对,是我。”

    珞将澜以帷帽遮面,身着石青色的白梅对襟长袄,将古琴放入绒布袋里小心地抱着,与许蕙一同到了许家。

    许湄被他的动作逗笑,嬉闹着围在他身边。

    天色愈暗,街上的人也渐渐归家。月亮从云层中露出光亮,树的枝条随风摇摆,发出声响。

    他又屈指刮了刮许湄的鼻梁,作凶狠相:“尤其是你这样的小公子,她们会把你整个吞下去,骨头都不剩的。”

    许蕙想要伸手把他扶起来,却听见旁边男子略严厉地开口:“南主君,礼不可废。”

    珞将澜将琴从袋中取出,他温柔一笑:“叫我将澜哥哥就好。”

    日头下坠,到了黄昏时候,珞将澜便向许湄辞别。

    许家是书香门第,历代皆出文人雅士,虽不是位高权重者,但在长天城内也有一定的名望。许蕙的母亲是长天城很有名的书法家,许蕙是主君明氏的第三子,在他之前有两位姐姐,一位在城主府上做文官,另一位则四处云游。

    添香阁必然是不会再回去了。当初宋照里把他救下来,再回去就是自视轻贱,也白费她的好意。可是,他一介男子,孤身在长天城,没有母家,也没有姐妹,又该如何自处呢?

    珞将澜瞄了一眼那位小老师,轻轻点点头:“放心,明日一定给你带。”

    珞将澜弹完一曲后,许湄眼中流露出敬佩之意,在羡慕之余,他还不忘问珞将澜的行踪:“将澜哥哥最近在哪里呢?”他偷偷看了一眼小老师,见男子并没有留意这边,然后便装作问问题的样子附身过去偷偷说道:“我前几日男扮女装去添香阁,阁中的人都说你不在了。”

    他做好了饭菜便直接焖在锅里,坐在窗前看着门口。猫在他的手边蹭来蹭去,不一会儿就捱着他睡着了。

    许湄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他瞥嘴:“那怎么啦,我和……别人扮女装去的呀。”

    二人在第一天便正式开始学琴,期间许蕙被他父亲叫了回去。暖室内除了珞将澜柔和的嗓音外,便只剩下小老师偶尔提醒许湄保持仪态的声音。

    许湄从前住在距离长天城不远的镇子上,小镇人口不多,并不繁华,因此会向往长天城的荣华富贵,纸醉金迷。还在小镇时,他便听过许多同龄的公子说起过珞将澜,他的名字如雷贯耳。

    他看着炉子,望着燃烧的火焰出神。被火吞噬的木柴发出细微的声响,火光却照亮他沉思的脸庞。

    许湄本是在拘谨端正地坐着,听此一言,脸上立刻露出有些兴奋的表情,他有些羞涩,不太敢看珞将澜的脸,只是问他哥哥:“珞公子……啊!是……是那位名满长天城的珞将澜公子吗!”

    许家是书香世家,因此很是看中礼教。对于家中男子的规训同样很严格。眼前这位中年男子,正是许家各位郎君和公子的教习,负责教导礼仪之事。许家主君嫁过来时,他便在了,因此资历很高。

    是个很清秀的男子,看得出年纪也很小,身量似乎不太高。珞将澜一搭眼过去,便看见许湄低着头,身上围着一件披风,双手交叠放在腹前,等着他过来,旁边有个年纪稍大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柄木尺,神情严肃地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宋娘子……

    《你家需要刮大白吗(女尊)》

    珞将澜打量着厨房的食物,还算丰富。他将柴火放在炉灶中燃烧,预备做个南瓜饼、再炖点骨头汤。

    他又略微抬起头去看,珞将澜就坐在那里,身姿端谨,一双眼睛如墨玉般黑得发亮,眼尾微微挑起,眉骨鼻梁挺拔,面色如玉,气质绝然。

    许蕙进了门,就让珞将澜稍候。他先去给他母亲与父亲请完安,然后便带着珞将澜向内院走去。

    他也清楚,自己不会一直留在宋照里身边,他无所谓世人对他的态度,流言再难听,他从前也听惯了。只是宋娘子不能被他连累了名声,她早晚要娶夫郎,早晚会有家室,自己在她身边只是累赘。

    许蕙和珞将澜前行几步,到了阶前,许湄先拜身下去。

    珞将澜出门后,便将帷帽戴好,一路避着人多的地方,慢慢走回家。

    许湄有些惊讶:“啊?那你去了何处?”他思索着,然后声音又小了几个度:“你嫁人啦?”

    “我明日过了午时会再来,你不要忘了再熟悉下我今日教你的。”

    许湄将他送出去,心满意足地回屋,他原本蹦蹦跳跳的动作在触及小老师凝视的目光时一下子消停下来,在严厉的视线下变成了端正的小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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