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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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照里如释重负，她松了口气，向院子中的正殿走去。

    “妹妹的生辰怎么不叫我？”

    季如意从鼻腔里挤出疑惑的声音，表示自己每一步都跟在她的后面。宋照里奇怪着这声音的来源，仔细分辨了下，才察觉出这有些异常的脚步声来自于路的前方，而不是她们脚底下。

    在里屋，她将那张古琴从布袋里小心地拿出来，又轻轻地搁在了书案上。

    屋子很黑，没人。

    珞将澜没有抬头去看她认真的神色，而是低下了头缓缓勾弦。他的手指刚刚触及琴弦便觉得发烫，但他还是搭了上去——古琴发出了美妙的音色，一弦一动，一音一声，弦松留余韵，音停意不止。

    松枝堆雪，园子里人影寂寥。宋照里戴着银灰色的面纱，在热闹的人群中慢慢走到无人之处，然后迅速隐入一条小径，不见影踪。

    她道：“你带我去其他的屋子看看。”

    绕过了一池湖水，                                                就是季家的后院，多住着男子家眷。宋照里从小路中慢慢走过，终于来到了季如意父亲休养的地方。

    宋照里引着路，她们似乎是这偌大院子里唯一的人，轻轻的脚步踩到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个时辰，正宴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月上松枝梢头，季如意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

    宋照里心里嘀咕着。不过她没有犹豫，去了后门，打开了那把锁。心下算了算时间，在门口蹲下，准备接应季如意。

    季如意此时眉头紧皱，她也很疑惑。之前看着府里的侍从在这个院子里进进出出，她以为，父亲就在这里。

    她低眉敛目，将半只手都放在盘下，一并将季如意给她的东西按在盘底一起端下去。

    宋照里将她拉近主屋的窗户前，提着灯笼，灯笼的光并不十分明亮，但足够看清屋内的大致情形。

    这是一条小径，想要通向里面的屋子，只有这一条路。

    珞将澜轻抚着琴身，眼中慢慢含了热泪。一股热流从心脏中迸发，迅速流转了全身。

    还好她带了面巾，不至于让众人看到她此时狰狞的表情。

    这里四周种着高大茂密的树木，的确很静谧，适合养病——如果忽略掉门前把守的侍从外。

    ——如同饿鬼。

    天旋地转间，宋照里顺势将那块令牌直接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季如意在屋中与人应酬，季德芝坐在主位上面色和蔼的与小辈说话，眼神时不时越过人群，欣慰地看着女儿。宋照里低着头，将季如意面前案上的冷菜换掉，重新端上了新菜。

    她手里端着银盘，装作男仆和一行人到堂中侍候。

    “珞公子，祝你以后都平安，事事皆圆满。”

    人生漂泊无际，他犹如水中浮木随波逐流，遇到水草缠绕便停住，遇到湍流便跟随而下。从前的人生没有给予过他什么选择，然而在今夜之后，无论身体如何漂泊，他的灵魂也终于有了归处。

    从黄昏到深夜，月亮走过了半圈，斜斜地照进屋子里来，几个人聊得正开心，许蕙拉着珞将澜小声地说些男子之间的私话，另一边的南浦已然喝醉了，歪倒在宋照里的身上不肯起来。

    宋照里抬眼看他，烛火中，她眼中好似盛满了无数光华，也同样闪烁在他的眼眸中。

    但在她开口之前，季德芝直接下令将季如岚拖去了祠堂。

    再次出现在人前时，她已然换了一身装束，灰衣窄袖，头发被拢成侍者的发髻，面上的纱被替掉，换成了一张粗糙的面巾。

    四个人终于吃完了饭，送走了南浦和许蕙后，屋子里一下子就变得很清净。

    屋里静默，良久之后慢慢响起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季如岚面上毫无变化，季如意却在一旁看着季德芝的神色，想要开口为她的哥哥求情。

    季如意看她一眼，然后不留痕迹地转头与人喝酒。

    宋照里站在侍从的队伍中，始料未及。在季如岚脱口而出的惊叫中，她睁大了眼睛登时想躲开，却直接被季如岚攥住了衣袖跌倒在了地上。

    宋照里在前，季如意在后，脚步声很乱，似乎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到雪里。

    宋照里手指暗暗发力，将令牌按在盘底，随着仆人们一起向着主人略屈膝行礼告退。

    冬日的冷风扑面而来，宋照里甩了甩脑袋，定了下心神，提着一柄灯笼就向着季如意告诉她的地方走过去。

    他感受到了一种被珍重的感觉。无论眼前人是哪种感情意义上的珍视，都让他觉得新奇且滚烫。

    珞将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看不见二人的身影，才回屋准备去收拾桌案。结果还没碰到案边，就被宋照里拽了过去。

    四周皆黑暗，唯有那双空洞的眼睛中，映着灯笼的莹莹烛火。

    “珞公子，这是我去琴行给你买的琴，或许比不上你从前用的那个，但是我……真的很感谢你。”

    宾客们纷纷劝慰应承着，一场闹剧转瞬结束，季德芝和季如意还是四处周转着与人闲话，屋中的气氛慢慢回转到先前的热闹。宋照里被旁边的侍从拉起来，一起退了出去。

    琴身很素气，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处处透露出古朴，琴尾处隐有花纹，他细细一看，是几簇玉茗花的雕饰。

    季如岚根本没有被吓到，他抬头，那双狐狸似的眼睛此时又眯了起来，脸上浮起漫不经心的笑。

    古琴响起了叮咚琴音，如同他此时怦然的心跳，快要将他整个人都覆盖进去。

    季如意疑惑：“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被季如岚当成肉垫子，实际上他只是枕到了她的腿上。

    《你家需要刮大白吗（女尊）》

    一个形销骨立的人，站在这条小径的终点，在等着她们。

    她脸上还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小儿处事荒谬，让各位见笑了，日后我必定严加管教。”

    她悄悄走到窗檐下，透过发黄的窗纸向屋里看去。

    呵气如兰。宋照里僵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按照季如意的说法，她的父亲在内院休养，平时住在他的寝殿中。宋照里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发现四下无人，心生奇怪。

    季如意在这时拽了拽她的袖子。季德芝愣了一下，看着女儿有些乞求的神色，眉头稍缓，没让人赶走他，但仍旧面色不虞。

    宋照里上前几步，将那块令牌从袖子里掏出来，然后递给了门口的守卫。

    那男子恍若未闻，又上前几步，却不曾想先被脚下的衣裳绊了一跤，身子一歪，直直地向宋照里那边栽过去。

    她低着头，身上也只是季府寻常仆人的装束，那人打量了她几下，便将令牌还给她，让她进去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外面的风声都要更呼啸一些，但珞将澜还是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他直接把外面裹着的冬装从右面褪下去了一半，长长的衣裳直接拖到了地上。

    惊恐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发出声音。

    她急匆匆地进了门，揽着宋照里问道：“找见了吗，我的父亲在这里吗？”

    咯吱咯吱。

    那人应了一声，一只脚还没踏入席间，季德芝就在一旁开口训斥，声音响彻整个屋子：“季如岚！这么多宾客在此，你衣衫不整成什么样子！”她皱紧眉头，立刻唤来了侍从准备把他拉下去。

    风声很大，听不真切。宋照里在前面边探路边说着：“季如意！你好好走路。”

    到底要谢他什么呢？宋照里也并不全然清楚。在一开始，她想感谢珞将澜在添香阁时的启发与宣传，再后来，便想感谢他陪在她身边，即使当时是个需要人来照顾的伤员，但也让她觉得没有那么孤单。

    他声音慵懒，拖长了音调叫人，从外面进来到堂中。面如白玉，眉梁英挺，一双眼睛微微眯起，嘴边含着笑意。

    宋照里摇摇头，她指了指几处可以住人的寝殿，悄声说：“这个院子里，好像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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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的院子里点上了灯火，火光一簇一簇跳跃着，耳中只有风声，看不到人的影子，莫名有些阴森。

    来到长天城这么久，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身处异世，实在彷徨。珞将澜是个意外，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救一个人回来，还能一起在屋檐下生活了这么多天。有时外出工作回来，看到院子里的灯火，便觉得心里很踏实。

    冬至过九日，便是季如意的生辰。

    季如意起身，眼中很是惊喜：“哥哥！”

    季府中灯火通明，人影攒动，宾客皆至，虽是天寒地冻的日子，但族人、亲眷、各路友人也都欣然接受邀约，聚在前院堂里喝酒谈笑。

    门口有那么多人在看守，怎么院子里反倒一个侍从也没有了？

    屋子里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足矣让整个屋子的人都听清：“这位小哥儿，你叫什么名，你的眼睛……”他向着她的方向爬了几步，几乎要将宋照里整个人笼罩进去，又轻轻地说：“你的眼睛……可真美啊。”

    咯吱咯吱。

    珞将澜在那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咯吱，咯吱。

    她站在队伍中间，领头的仆从正快要走出门时，迎面却来了一个人。

    宋照里于是将灯笼提起得更高了一些，却在前面的雪地上看到了一双鞋缓缓停住。

    她疑惑地抬头，却骤然瞪大双眼，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