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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正是蝉躁时,不过这山中自有几分凉趣。

    云间宴舟高士卧,月下凌霜故人还。

    “那不是民乐国手吗?前几天中外电视台还报道过。”

    方才还在交谈寒暄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谢凌霜再次抬头望向他。

    “你……是云宴舟?”谢凌霜皱起眉头,眼前目光悠长而深远的男子,像是在痴等着一个等不到的人,这莫名升起的熟悉感令她心中一窒。

    忽然喘不过气来,忽然心痛得无法呼吸。

    当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消散时,整个大厅静谧无声,仿佛时间都暂时停止流动。随即,热烈的掌声如潮水般涌来,每一个人都在为这场无与伦比的演奏喝彩。

    “谢小姐,谢小姐!”云途焦急的呼唤声在耳边回荡,可她却已渐渐听不真切。

    她见他沉默地将画纸缓缓铺开,嘴边是宠溺的笑意。

    “是她,国家音乐学院最年轻的教授,也是琵琶大师宋令晖的接班人。”说话的是位四五十岁的男性,手中端着香槟酒杯,远远望着谢凌霜,眼中毫不吝啬欣赏之情。

    画旁的落款之处,以清俊有力的笔法写有几行小字:

    “谢老师,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谢凌霜回过神来,不禁感叹道:“《梨花月下图》早已失传于                                                世,甚至有人说根本从来就不曾有这么一幅画……没想到它竟被云先生妥善收藏在此。”

    还来不及开口回答,她便听见房间内有什么开关被打开。随着云先生身侧一块自动的帘子慢慢被收起,一幅画卷在她面前徐徐呈现。

    指尖忽然传来疼痛,原来是紧张得手握弦丝太过用力,竟生生渗出了血。

    谢凌霜有些迟疑。她自诩艺术界有小有名气,也见识过社会各界名流,可自受邀起,她却连这家主人姓甚名谁,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足以看出这位云先生有多不愿意抛头露面。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云先生是这屋子的主人。”

    琵琶声声如雷鸣阵阵直击人心,手中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澎湃的力量,观众们已然完全沉醉在这弦中世界,有的闭上眼睛,面露陶醉之色,仿佛置身于一个无法言说的梦境;有的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谢凌霜那灵动的双手,眼中满是惊叹与敬佩。

    云间宴舟高士卧,月下凌霜故人来。

    再看画中那人,就那么恬然坐在梨花树下,嘴角笑意温柔而满足。月光碎落,梨花飘洒,教人分辨不清那满地的霜白到底是皎月还是梨花。

    一阵撕裂般的头痛袭来,脑海中闪现出许许多多的画面,似乎要在一瞬间填满她的神智,她在冥冥中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于黑暗中不断地向她走来。

    心中轻轻一声咯噔,谢凌霜竟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只一眼,便摄了她的魂。

    在这寂静如水的夜晚,两人静静相对无言。

    他腰间翠绿清灵的玉珏发出别样的光晕,乌黑的发丝从他的肩上滑落,轻扫过她的脸颊,激起一阵微微的战栗。

    房间很大,内里装饰却古朴典雅,和外面的西式装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谢老师,您还好吧?”工作人员小华有些歉疚地递来矿泉水,“都怪我,忘记给您准备晕车药……”

    虽是这么说着,她心中疑惑却更深,不明白为何云途要跟她这么一个陌生人来展示这幅祖传至宝。

    “这是两朝时期云宴舟的《梨花月下图》。”云先生缓缓开口道,“我叫云逸,是云宴舟的后人。”

    紧了紧手中的琵琶,谢凌霜温声安慰道:“没事的,只是有些头晕。”

    在不远处的梨花树下,一个人影立在那里,月光洒在他清俊而苍白的脸上。他有着一双清黑如曜石般的双眼,带着一丝高贵而又破碎的孤独。他不开口,只是深深地望着她,却足以激起她心底细细密密的隐痛。

    再醒来时,手中琵琶犹在。

    谢凌霜缓缓起身致意,淡淡一笑,将这舞台留给拍卖师。

    犹记在学生时期的美学课上,教授曾极力赞誉云宴舟的画技“形神兼备、魂韵具现”——不过比起这些,民间百姓们更乐意谈论的是他的风流韵事:听闻他身处两朝画坛盛极一时的当口,竟抛妻弃子,自甘沦为长公主的面首,借此平步青云,位极人臣。

    一位有些上了年纪的贵妇神往道:“这姑娘才貌双全,更可贵是作风正派,为人低调,这要是能做我儿媳妇该多好……”

    握起她的双手,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绢帕,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伤口。

    谢凌霜缓步走到窗前透了口气,抬眼往下望去,山路蜿蜒,草木葱葱。

    外面的天还未全黑,屋内已然灯火辉煌,名流齐聚。就在众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间,谢凌霜抱着琵琶来到大厅,悄然落座。

    却怎么也走不近。

    众人的目光随着那人望过去。只见谢凌霜着一席宽袍青衣端坐于台上,于见惯明星美女的这些富人而言,她的面容虽不甚出众,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

    但他似乎什么也听不见,只是将手帕小心收起,朝远处挥了挥手,便来了两个仆人,一个拿来了笔墨砚台,一个手中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幅画。

    门被打开,一股尘封已久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提笔一顿,用那支玉雕狼毫细笔写下清丽遒劲的最后五个小字——

    再往下,她更是看到足以令她心悸的五个字,甚至让她开始怀疑眼前的这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今日她受邀来此,是要做慈善拍卖会的义演。听闻这屋主人收藏了不少年代久远的孤品,今日竞拍的所得则会全数捐给贫苦山区的孩子们——这也是她不辞辛苦来此的目的。

    心底深处的拨动着某根弦,她轻声问道:“你是谁?”

    那是一双微凉而骨节分明的手,动作轻柔而细腻,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此时谢凌霜正抱着琵琶,挨在大厅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休息。台上一件又一件的的藏品被工作人员呈上,供大家欣赏、竞价,这起拍价格往往高得令人瞠目结舌,却丝毫不妨碍竞拍者各显神通。

    “人家是为了做慈善义演。”

    那云先生长得一表人才,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一股非凡的贵气。他坐在一张巨大的红木桌后,虽是不苟言笑,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众人都听出了言外的讽意,但笑而不语。这位廖夫人家世显赫,实属豪门中的豪门,唯独儿子却不争气,不仅干啥啥不行,而且跟明星传绯闻就没断过,愁得她成天托人物色好姑娘。

    这是一幢带院子的三层老洋楼,坐落在这市区的山顶,俯瞰着山下的城市中心。从半山腰往上的这一片,都属于顶级豪宅区,许多明星和富豪都在此置业。

    “听说谢老师把身外之物全都捐了,只恐怕对豪门没啥兴趣。”

    赠吾妻凌霜。

    忽然,她细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迅速翻飞,如闪电般掠过数根琴弦,弦上音律也骤然激烈,仿佛狂风骤雨穿林打叶呼啸而来,又好似千军万马夹杂着黄沙奔腾而过。

    树影斑驳,月凉如水,映照出一地银白。她茫然四顾,目光不由自主地寻找着什么。

    谢凌霜并不知自己成了豪门之间较劲的谈资,她只是安然坐定,轻抚手中琵琶。随即,指尖轻挑,音符从琵琶弦中流淌而出。

    “这是……”谢凌霜有些痴痴地看着那画,眼睛无法挪开一分一毫。

    她只是略施粉黛,眉眼间便透出清雅素净的韵味,宛如出水芙蓉,令人久看不厌,又若水墨画中走出的佳人,妙在风骨。

    来人并没有戴工作牌,她正想着如何打发走他,却被他猜到了心思:“我是云先生的秘书,有样东西,云先生说要亲自给您过目。”

    是那副《梨花月下图》。不过还并没有完笔,画作的左上角少了几行落款,多了些许留白。

    “您来了。”

    “不是说这位谢老师很少参加咱们这种商业活动么?”有人困惑道。

    而今竟然主动邀约见面,这是为何?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近了身。

    他朝她微微一笑,眉间笼着一层温玉般的光华。伸手从仆从那儿接过画笔,他在那画卷上笔走龙蛇——

    台下之人或站或坐,无不屏息凝神,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细小的音符。

    弦音清脆细润,如微风徐徐吹来,又如泉水泠泠流过,仿佛迎面走来的美而温婉的女子,带着九分的明媚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哀愁,令人心神牵动。

    《踏青云》

    “谢小姐,云先生就在房间里。”

    心中多了一丝懊恼,不知为何,一向不爱与这些富豪打交道的她,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跟了过来。

    ……

    随他穿过长长的楼梯和回廊,走到三楼的一间房门前,那秘书朝谢凌霜鞠了一躬。

    乐曲声终于渐缓,音律如流水般柔和细腻,带着一丝欲说还休的余韵。谢凌霜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拂过,仿佛在抚慰着一颗颗躁动的心灵……

    史书中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以至于现在,不少历史学家依旧猛烈抨击他“趋炎附势”、“权欲熏心”。

    那是一副人物画,年代似乎已经非常久远。画中女子身抱琵琶,闲坐于梨花树下,容貌神情竟然与她极为相似。

    “哈哈,要是我,嫁也得嫁个志同道合的男人。”

    抬眼,是茫茫飘洒的梨花树。

    云宴舟……是那个历史上毁誉参半的画仙云宴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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