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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这对于谢凌霜而言，自当是十分解气。
“哦？为何？”谢骁眼中闪过一丝兴致。
原想御剑卫是皇帝亲卫，不好糊弄，可没想到这三言两语，竟然让祁风轻信了过去，这叫谢凌霜心中亦是疑虑重重。
“即刻着令刑部彻查此案，绝不姑息！还有，厚葬那舍命救女的华春楼女子。”谢骁吩咐完这一切，转头却见谢凌霜欲言又止，便道，“你还有话要说？”
她，或是大楚那失踪多年的长公主。
自阔别十六年来，谢骁从不曾护佑女儿一丝一毫，更不知道她在外受了多少苦头，想到此处，他心中亏欠更深，此刻只道：“你且说来，父皇替你撑腰。”
谢澄，大楚一代女帝……她，就是谢澄？谢澄就是她？
“宁安王在何处？”谢骁转头，问向一侧的大太监李定。
谢凌霜想了一想，说出一个名字：“文远泽。”
谢骁目光微沉，显然是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你是说，官员欺压折辱百姓，是为民间常事？”
谢凌霜微微一愣，舒娘与菱知一案尚未有结果，她想为她们做些什么，是以这两日除了等待消息，便是在白府之中恶补大楚律令。
此为墨君离告知的实情，谢凌霜自然对答如流；除此之外，谢凌霜还能从别处窥见端倪。
走至殿门口，谢骁又忽然叫住了他。
谢凌霜只匆匆瞥了他一眼，便低头跪在堂下：“民女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骁微微颔首，有些吃力道：“自太子薨逝之后，左右相为立储之事相争不休……由皇亲督办大案，古已有之。若由长公主执掌此事，既能为监察之职，又能避偏袒之嫌。只是你一女子，竟不害怕？”
这个身份对她而言太过突兀，令她一时难以消化。
谢骁看着面前的女儿。她生得如娇花照水，清丽出尘，面色虽诧异却佯装镇定，眸中泛出一丝清冷的倔强……这心气竟像极了已逝的皇后，想到此处，他不禁欣慰一笑。
“父皇，我虽怕，却愿为百姓生出些勇气，愿为您分担些忧虑。”
谢骁断断续续咳了好一阵子，这才平静下来。
谢骁微微一愣，有些意外地眯起了眼睛：“你？”
转眼他便正色对李定道，“传旨下去，瑶华跋扈不法，欺压百姓，责令抄写《论语》，跪诵于宫门三日。文武百官，朝廷命妇，当以此为鉴。”
谢凌霜沐浴完毕，披上一袭素雅纱衣，紧紧跟在祁风身后。这雕花的回廊宛如迷宫，每一个角落都缭绕着龙涎熏香的味道，令她闻得有些目眩。
谢凌霜抬眼便撞进皇帝那不可捉摸的眼神中，脑海中忽然想起“伴君如伴虎”这五个字来。
忽而他气极反笑道：“好啊……他们这些个、这些个……好一个咬舌自尽！咳咳……”
谢凌霜见他周身震动，剧烈咳嗽不止，连忙前去相扶，祁风递上手帕，帕上赫然沾染了鲜艳猩红的血迹，像是开出妖冶的花朵来。
她才终于知道，为何祁风会如此断定，她便是那位消失多年的长公主。
谢凌霜垂眸片刻，复又抬起头来，神色坚毅：“刑部肃穆森严，宛若牢笼，我却并不畏惧，因为我心知自己并非罪人。真正令我后怕的，不是刑部本身，而是那些执掌刑部之人。若人人畏刑部，是因我朝法纪严明；可若人人不畏刑部而只畏其官员，那又是何等光景？”
谢凌霜揣摩片刻，小心翼翼道：“若瑶华郡主事先知晓我为公主，定然不敢造次。可彼时在她眼中，我不过是贱籍乐师，是以才对我施威折辱。是以儿臣觉得，此惩戒若单为儿臣，实无必要；但若为苍生百姓，则大有必要。”
她自知容貌清越出众，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他人目光，可那日文远泽将她束手缉拿，眼神却目不斜视，亦并不触碰于她，可见是个正人君子。
“不见。”谢骁嘴中吐出短短二字，话音凛冽，威严尽显，吓得李定连忙道了声“是”，匆匆退下。
李定看着上首帝王不怒自威的眼色，有些战战兢兢地答：“回皇上，宁安王与瑶华郡主早在半个时辰前便于殿外跪候……说是前来请罪。”
只是当她步入大殿，见那明堂之上、那头发微白的壮年男子回头时，
谢凌霜看着父皇，他的神色更加阴沉莫测。
谢凌霜倒吸一口气，顶着他的目光道：“父皇诚然是位明君……可依儿臣所见，此事确有存在，且有愈演愈烈之趋势。”
像，自己与他，实在是太像了。
御剑卫统领祁风手持那玉珏，辗转多番、将她重重逼问后，终是告诉她一个惊天秘密：
他问自己如何处置，这是何意？
仅仅一个时辰之前，她还跪于泥泞的官道一旁，任人折辱；现下竟踏入了这威严重重的楚宫……一时竟令她觉得有些恍惚。
那眉眼鼻唇如此肖似，哪怕甚至不需要那玉珏，恐怕都足以教他相认。
“我被养父母收养，于西域长大。后养父命我学得一琵琶技，后父母亡故，蒙白府家主白舸收为府中乐师，方至今日。”谢凌霜想起她对祁风编的谎话，几乎与当时入白舸府时毫无两样，“……至于幼时记忆，我是什么也记不清了。”
李定当即便着人拟旨，此事便也算是告一段落。谢骁坐回那明黄椅内，神色已如寻常百姓家的慈父，好奇地问：“看你虽为乐师，却将律法论得条条是道，这些年，你倒是经历了什么？”
“岂有此理……祁风。”
“澄儿……”谢凌霜抬眸，便见面前的楚帝谢骁红着眼眶，将手抚上她的发顶，声音微颤道，“父皇不负你母后临终所托……终于找到你了。”
“可是那状元郎？”
这一找便是十六年。
“此事左相已有手谕，只是父皇乾坤朗鉴，必能猜到此事牵涉甚广。若非有人包庇撑腰，孙孝怎敢如此猖狂？”谢凌霜说到此处，眼神定定，“若父皇信得过儿臣，儿臣愿亲自督查此案。”
待到话毕，谢骁的神色早已阴沉如铁。
郎朗大殿上，传荡出她清朗而坚定的声音。
他目光转向谢凌霜道：“瑶华这几年着实跋扈了些，想来教训教训也是应该……我的好女儿，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她？”
眼角不禁再次湿润，连声音也带了些哭腔来：“父皇，你怎么会这样？”
谢骁凝视着她片刻，忽而抚掌大笑，“好！好得很！你敢说实话，不愧是我谢骁的血脉！”
谢凌霜心头一紧。想到史书上记载，大楚皇帝谢骁乃一代名君，只可惜命短了些……便又想起那算命先生的话来——六亲缘薄，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苦意。皇后早些年便已去世，父皇又并未纳妃，唯一的儿子太子亦于不久前薨逝。
谢凌霜道：“大楚律令昭示，‘王子庶民，同享其权’，然实则并未得到执行。今日我马车损坏，无意间挡了瑶华郡主出行仪仗，却因我是贱民，便遭随意责打。此等风气，必然上行下效，时间一久，则会使律法崩坏，民心必生怨怼。”
良久，他将一只宽厚的手覆在谢凌霜手上：“你心中可有办案人选？”
谢凌霜默默垂泪片刻，断续将华春楼舒娘舍命救女、孙孝想要借职务轻薄于她等等之事一一道来。
十六年前，太子尚未出生，楚帝谢骁携当时最为疼爱的长女微服出巡，可只是一转眼间，公主却在众多御剑卫的眼皮底下人间蒸发。
“父皇！”
“儿臣为寻常百姓时，经历的自是寻常百姓的酸甜苦辣，生离死别……儿臣近日牵涉进一桩案子，被押进刑部走了一遭，还险些……险些被……”
“正是。此人状元及第后外放做官，政绩斐然，然调职回京数载，仍居于小职，未得拔擢。”谢凌霜分析道，“可见此人能力非凡，又无党可结，或者说，他根本不屑结党。”
抄写一本《论语》倒并非难事，可若是要高高在上惯了的瑶华郡主跪诵于宫门，此举实在是重创郡主及宁安王颜面——要知道这文武大臣、当差办事的常年进出宫门，络绎不绝，而她瑶华尚未婚配，此番惩罚，必然会叫她“闻名于世”了。
谢凌霜心中微松了一口气，看来她这位父皇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
殿中静得出奇，唯有帝王的脚步声徐徐传来。片刻后，一双清瘦有力的大手扶起了她。
说到此处，谢凌霜眼中黯然，低眉垂泪，莹莹泪光引得谢骁揪心阵阵。
时逢梁楚两国交恶、摩擦不断，谢骁为稳定时局，不敢声张，只好对外称公主体弱多病，不便见人，暗中却派御剑卫寻找公主下落。
“在。”
《踏青云》
祁风此时走到近前，奏报道：“皇上，刑部方才传来消息，孙孝已死于牢中，是为……是为咬舌自尽。”
] 当然，这对于谢凌霜而言，自当是十分解气。
“哦？为何？”谢骁眼中闪过一丝兴致。
原想御剑卫是皇帝亲卫，不好糊弄，可没想到这三言两语，竟然让祁风轻信了过去，这叫谢凌霜心中亦是疑虑重重。
“即刻着令刑部彻查此案，绝不姑息！还有，厚葬那舍命救女的华春楼女子。”谢骁吩咐完这一切，转头却见谢凌霜欲言又止，便道，“你还有话要说？”
她，或是大楚那失踪多年的长公主。
自阔别十六年来，谢骁从不曾护佑女儿一丝一毫，更不知道她在外受了多少苦头，想到此处，他心中亏欠更深，此刻只道：“你且说来，父皇替你撑腰。”
谢澄，大楚一代女帝……她，就是谢澄？谢澄就是她？
“宁安王在何处？”谢骁转头，问向一侧的大太监李定。
谢凌霜想了一想，说出一个名字：“文远泽。”
谢骁目光微沉，显然是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你是说，官员欺压折辱百姓，是为民间常事？”
谢凌霜微微一愣，舒娘与菱知一案尚未有结果，她想为她们做些什么，是以这两日除了等待消息，便是在白府之中恶补大楚律令。
此为墨君离告知的实情，谢凌霜自然对答如流；除此之外，谢凌霜还能从别处窥见端倪。
走至殿门口，谢骁又忽然叫住了他。
谢凌霜只匆匆瞥了他一眼，便低头跪在堂下：“民女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骁微微颔首，有些吃力道：“自太子薨逝之后，左右相为立储之事相争不休……由皇亲督办大案，古已有之。若由长公主执掌此事，既能为监察之职，又能避偏袒之嫌。只是你一女子，竟不害怕？”
这个身份对她而言太过突兀，令她一时难以消化。
谢骁看着面前的女儿。她生得如娇花照水，清丽出尘，面色虽诧异却佯装镇定，眸中泛出一丝清冷的倔强……这心气竟像极了已逝的皇后，想到此处，他不禁欣慰一笑。
“父皇，我虽怕，却愿为百姓生出些勇气，愿为您分担些忧虑。”
谢骁断断续续咳了好一阵子，这才平静下来。
谢骁微微一愣，有些意外地眯起了眼睛：“你？”
转眼他便正色对李定道，“传旨下去，瑶华跋扈不法，欺压百姓，责令抄写《论语》，跪诵于宫门三日。文武百官，朝廷命妇，当以此为鉴。”
谢凌霜沐浴完毕，披上一袭素雅纱衣，紧紧跟在祁风身后。这雕花的回廊宛如迷宫，每一个角落都缭绕着龙涎熏香的味道，令她闻得有些目眩。
谢凌霜抬眼便撞进皇帝那不可捉摸的眼神中，脑海中忽然想起“伴君如伴虎”这五个字来。
忽而他气极反笑道：“好啊……他们这些个、这些个……好一个咬舌自尽！咳咳……”
谢凌霜见他周身震动，剧烈咳嗽不止，连忙前去相扶，祁风递上手帕，帕上赫然沾染了鲜艳猩红的血迹，像是开出妖冶的花朵来。
她才终于知道，为何祁风会如此断定，她便是那位消失多年的长公主。
谢凌霜垂眸片刻，复又抬起头来，神色坚毅：“刑部肃穆森严，宛若牢笼，我却并不畏惧，因为我心知自己并非罪人。真正令我后怕的，不是刑部本身，而是那些执掌刑部之人。若人人畏刑部，是因我朝法纪严明；可若人人不畏刑部而只畏其官员，那又是何等光景？”
谢凌霜揣摩片刻，小心翼翼道：“若瑶华郡主事先知晓我为公主，定然不敢造次。可彼时在她眼中，我不过是贱籍乐师，是以才对我施威折辱。是以儿臣觉得，此惩戒若单为儿臣，实无必要；但若为苍生百姓，则大有必要。”
她自知容貌清越出众，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他人目光，可那日文远泽将她束手缉拿，眼神却目不斜视，亦并不触碰于她，可见是个正人君子。
“不见。”谢骁嘴中吐出短短二字，话音凛冽，威严尽显，吓得李定连忙道了声“是”，匆匆退下。
李定看着上首帝王不怒自威的眼色，有些战战兢兢地答：“回皇上，宁安王与瑶华郡主早在半个时辰前便于殿外跪候……说是前来请罪。”
只是当她步入大殿，见那明堂之上、那头发微白的壮年男子回头时，
谢凌霜看着父皇，他的神色更加阴沉莫测。
谢凌霜倒吸一口气，顶着他的目光道：“父皇诚然是位明君……可依儿臣所见，此事确有存在，且有愈演愈烈之趋势。”
像，自己与他，实在是太像了。
御剑卫统领祁风手持那玉珏，辗转多番、将她重重逼问后，终是告诉她一个惊天秘密：
他问自己如何处置，这是何意？
仅仅一个时辰之前，她还跪于泥泞的官道一旁，任人折辱；现下竟踏入了这威严重重的楚宫……一时竟令她觉得有些恍惚。
那眉眼鼻唇如此肖似，哪怕甚至不需要那玉珏，恐怕都足以教他相认。
“我被养父母收养，于西域长大。后养父命我学得一琵琶技，后父母亡故，蒙白府家主白舸收为府中乐师，方至今日。”谢凌霜想起她对祁风编的谎话，几乎与当时入白舸府时毫无两样，“……至于幼时记忆，我是什么也记不清了。”
李定当即便着人拟旨，此事便也算是告一段落。谢骁坐回那明黄椅内，神色已如寻常百姓家的慈父，好奇地问：“看你虽为乐师，却将律法论得条条是道，这些年，你倒是经历了什么？”
“岂有此理……祁风。”
“澄儿……”谢凌霜抬眸，便见面前的楚帝谢骁红着眼眶，将手抚上她的发顶，声音微颤道，“父皇不负你母后临终所托……终于找到你了。”
“可是那状元郎？”
这一找便是十六年。
“此事左相已有手谕，只是父皇乾坤朗鉴，必能猜到此事牵涉甚广。若非有人包庇撑腰，孙孝怎敢如此猖狂？”谢凌霜说到此处，眼神定定，“若父皇信得过儿臣，儿臣愿亲自督查此案。”
待到话毕，谢骁的神色早已阴沉如铁。
郎朗大殿上，传荡出她清朗而坚定的声音。
他目光转向谢凌霜道：“瑶华这几年着实跋扈了些，想来教训教训也是应该……我的好女儿，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她？”
眼角不禁再次湿润，连声音也带了些哭腔来：“父皇，你怎么会这样？”
谢骁凝视着她片刻，忽而抚掌大笑，“好！好得很！你敢说实话，不愧是我谢骁的血脉！”
谢凌霜心头一紧。想到史书上记载，大楚皇帝谢骁乃一代名君，只可惜命短了些……便又想起那算命先生的话来——六亲缘薄，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苦意。皇后早些年便已去世，父皇又并未纳妃，唯一的儿子太子亦于不久前薨逝。
谢凌霜道：“大楚律令昭示，‘王子庶民，同享其权’，然实则并未得到执行。今日我马车损坏，无意间挡了瑶华郡主出行仪仗，却因我是贱民，便遭随意责打。此等风气，必然上行下效，时间一久，则会使律法崩坏，民心必生怨怼。”
良久，他将一只宽厚的手覆在谢凌霜手上：“你心中可有办案人选？”
谢凌霜默默垂泪片刻，断续将华春楼舒娘舍命救女、孙孝想要借职务轻薄于她等等之事一一道来。
十六年前，太子尚未出生，楚帝谢骁携当时最为疼爱的长女微服出巡，可只是一转眼间，公主却在众多御剑卫的眼皮底下人间蒸发。
“父皇！”
“儿臣为寻常百姓时，经历的自是寻常百姓的酸甜苦辣，生离死别……儿臣近日牵涉进一桩案子，被押进刑部走了一遭，还险些……险些被……”
“正是。此人状元及第后外放做官，政绩斐然，然调职回京数载，仍居于小职，未得拔擢。”谢凌霜分析道，“可见此人能力非凡，又无党可结，或者说，他根本不屑结党。”
抄写一本《论语》倒并非难事，可若是要高高在上惯了的瑶华郡主跪诵于宫门，此举实在是重创郡主及宁安王颜面——要知道这文武大臣、当差办事的常年进出宫门，络绎不绝，而她瑶华尚未婚配，此番惩罚，必然会叫她“闻名于世”了。
谢凌霜心中微松了一口气，看来她这位父皇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
殿中静得出奇，唯有帝王的脚步声徐徐传来。片刻后，一双清瘦有力的大手扶起了她。
说到此处，谢凌霜眼中黯然，低眉垂泪，莹莹泪光引得谢骁揪心阵阵。
时逢梁楚两国交恶、摩擦不断，谢骁为稳定时局，不敢声张，只好对外称公主体弱多病，不便见人，暗中却派御剑卫寻找公主下落。
“在。”
《踏青云》
祁风此时走到近前，奏报道：“皇上，刑部方才传来消息，孙孝已死于牢中，是为……是为咬舌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