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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凌霜冷眼相看这位“夫君”,他眼中的歉疚只是一闪而过,余下尽显帝王威严:“轻轻,此事怪朕醉酒误事,是朕负了你……”

    “陛下,水牢不同于一般大牢,那三十杖杖罚,足以叫她筋骨寸断,武功尽失……箐儿贴身侍奉臣妾多年,臣妾自知,您要打的不是箐儿,而是我邱轻轻的脸,是师父的脸,是整个紫薇阁的脸。”

    “娘娘,

    半月前刚来此地时,谢凌霜日日梦魇,浑噩度日。如果不是箐儿寸步不离地日夜相守,精心照料,她恐怕撑不到此时。

    沈时脸色有些不好看,群臣之中有不少人露出鄙夷的神情。

    谢凌霜正欲开口,忽见兵部尚书沈时自人群中匆匆而出,跪在自己面前。

    “皇上驾到——”

    沈诗柳低下头:“去年沈家别院,皇上前来与父亲叙事,我奉命奏琴助兴,皇上他……”

    满庭肃穆,人人屏息。自明堂之上,林川身着金龙喜袍,步伐稳健地走来。

    林川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的皇后,她也正看向自己。

    谢凌霜横眉冷对:“谁敢!”

    轿外已是锣鼓喧天,万民朝贺,这泼天的富贵加身,并不能使她高兴半分。

    “皇嗣?”

    此人并非刺客,而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身上繁丽的锦缎,昭示着身份的不凡。

    过去几载,邱轻轻一路刀枪剑雨,舍命相随,见证林川从先帝膝下最不得宠的皇子,成为这场夺嫡之争最后的赢家。只是痴恋着林川的邱轻轻不知道,兵部侍郎家的嫡女千金沈诗柳,才貌双全,名冠梁京——她才是日后取代邱轻轻之人。

    现如今邱尘闭关多日,邱轻轻正将紫薇阁正逐步接手,正是时机。他欲将沈氏纳入后宫制衡于她,并授意选在今日,就是为了杀鸡儆猴。

    多日未见,她的眼中少了许多痴缠爱意,更多的是清冷孤绝。

    数日相伴,她早已将箐儿视为挚友。

    沈时额间也渗出了汗珠,他躬身再拜,语气尽量波澜不惊:“老臣实在是为皇上分忧心切。这普天之下的一切,既是皇上要的,老臣定当竭力奉上。”

    放眼望去,文武百官皆匍匐在地,虽不敢言,却莫不震动。

    今日此事的确是他授意。林川对邱轻轻有情,却也忌惮她所背靠的紫薇阁已久——世有传言:紫薇阁主善断人心,得之如得天命。

    那妇人面容娇俏,挂着两行清泪:“娘娘!请您为臣女做主……”

    她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皇上——”沈诗柳将怀抱中的婴儿高捧,极力想要让林川瞧见。

    “贱婢,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沈时一声怒喝,“来人!将这多嘴的贱婢拖下去!”

    “沈大人,今日于情于理于规,沈诗柳都不该出现在此。”谢凌霜索性掀了盖头,定定看着沈时,说出的话语不咸不淡,却似千斤重。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齐声跪拜,庄严肃穆。

    他接过那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端详了片刻,沉声道:“的确是有几分像朕。沈时,你欺瞒朕这么久,可知罪?”

    她一身凤冠霞帔,头顶的鎏金点翠凤冠精美绝伦。如墨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梳盘起来,金钗之上的流苏随着轿辇移动而轻轻摇曳,衬得她越发面容如玉,光华动人——这张脸与自己的脸极为相似,甚至要更加美上三分……

    老阁主邱尘门下间者三千,虽隐于江湖却无孔不入。这些高手曾助他登上皇位,可也正是知道他们                                                的厉害,他才越发夙夜难寐。

    “有刺客!”侍女箐儿眼中惊慌闪过,将她挡在身后。

    那一身镶金凤尾华服,层层叠叠,繁复异常,宽大的裙摆拖曳在她身后。她脚踏金丝绣鞋,一步一步踏过那绯红锦缎铺过的地面。

    谢凌霜了然一笑,一语道破:“你这堂堂二品大员之女,听闻当年太子薨逝后,上门提亲之人踏破门槛,你却这么多年待字闺中……原来做的是如此长远的买卖。”

    群臣大惊。

    “皇上既然动了心思,又何必再来问臣妾?”

    她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大梁新册封不久的皇后邱轻轻,而今日,是邱轻轻与新帝林川大婚的日子。

    谢凌霜缓缓扶起箐儿,声音平静而有力:“箐儿,你只需站在此地,有本宫在,无人动得了你!”

    头顶传来冷冷的发问,令沈诗柳有些不敢抬头。这位皇后娘娘背后的倚仗着实令人忌惮,可箭在弦上,她已退无可退。今日不争,她沈家今后便难以为继。

    “老臣教女无方,罪该万死,还请皇后恕罪!”沈时以头叩地,横眉一拧,对那年轻妇人厉声呵斥道,“大胆!竟敢对皇后无礼!还不快退下!”

    半晌,皇帝终于开口道:“抱过来,朕瞧瞧。”

    “放肆!”箐儿怒目圆瞪,“你冲撞娘娘,耽误吉时,胡言乱语,按律当斩!”

    沈时再拜:“臣罪该万死!臣只是担忧……若是早早告知腹中皇嗣,恐怕会被有心之人陷害,对皇嗣不利!”沈时说完,别有意味地看了一眼谢凌霜。

    而那入她梦中的云宴舟,又是何人?

    话音一落,在场之人,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正当她抬脚准备迈上第一个台阶时,一个人影忽然踉跄地扑将在她脚下。

    这,就是她要迎接的命运么?

    那沈诗柳两眼一闭,道:“臣女……臣女不忍皇嗣流落在外,故请皇后娘娘,将我的这个孩子收留下来吧!”

    而林川也不动声色审视这位数日未见的皇后。不似往日春风拂面,今日她眸如深泉,令人有些不敢直视。

    他趁着邱尘闭关发难,却并未想过要与她分开,只要作为嫡传弟子的她双手奉上紫薇阁,从此便可安稳在他身侧,一辈子锦衣玉食——可她竟如此不识好歹。

    随着礼官奏唱,谢凌霜深吸一口气,在侍女箐儿的搀扶下,缓缓步下凤辇,迈进那最后一道宏伟的宫门。

    “吉时已到,恭请皇后娘娘移驾——”

    “臣女无心僭越,只愿自请出家,以求娘娘将这孩子养在身边……这是皇上的亲生骨肉啊!”

    “臣自知德不配位,还请皇上放臣妾归隐,臣妾从此与紫薇阁不再过问世事。”

    《踏青云》

    可抬眼一看皇后,竟没有流露出半分失望,这叫林川忽然有些烦乱。

    谢凌霜端坐在朱漆金翅迎亲凤辇内,有些怔怔地望着铜镜里的“自己”。

    气氛骤然剑拔弩张,只不过那人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立时又有大臣出来谏道:“皇上,沈大人所担心并非空穴来风,前朝便有后宫因妒毒杀腹中皇子的先例。臣虽知帝后情深,却也恳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广纳后宫,切勿独宠。”

    林川沉吟片刻,问谢凌霜道:“今日乃朕与你大婚之日,恰又喜得龙子,正可谓双喜临门。皇后,你意下如何?”

    史书《二朝志·梁志》中早有所载:邱后失德,幽于宫闱,早卒,无所出。

    果然,这该来的还是来了。

    谢凌霜淡淡一瞥,见两人眉眼有几分相似,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抬起玉手,轻轻掀起那龙凤合纹的红盖头一角,谢凌霜看清了来人面庞,示意身后的守卫放下戒备。

    一股烦乱从心底莫名升起,林川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的箐儿,道:“押入水牢,赐仗三十,着令掖庭好好管教。”

    此刻她手中竟抱着一个襁褓,那襁褓之中睡着一个婴儿,看那大小,不过只有月余。

    “慢着。”

    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你贵为皇后,休要胡言乱语!”

    谢凌霜缓缓道,“你既说这是皇帝之子,可有证据?”

    林川压制住千头万绪,语调带着些许威严和冷漠:“朕原想过些日子再与皇后提及此事……既然沈家女出身名门,又诞下皇子,那便明日进宫吧。”

    大梁京城,皇宫内外,红绸彩灯,喜庆非凡。

    思绪纷乱,不知飘游到了哪里。就这么困顿地想着,身下忽然轻轻一震,凤辇停了下来。

    未来的皇后现如今就跪在自己面前,谢凌霜收回目光,淡淡道:“沈小姐,你不妨说明白点。”

    此言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言官纷纷附和。众人虽只字不提皇后,却句句都在意指皇后。

    缓缓转身,谢凌霜伸手摘下那精美卓绝的凤冠,无惧地直视林川铁青的脸,一字一顿道:“陛下,长平峰上您曾许诺过只有臣妾一人。是以,臣妾不愿与她人共夫……臣妾,自请和离!”

    文武百官,贵眷夫人,皆华服礼冠,立于两侧,场面盛大又恢弘无比,众人皆是低头敛裾,不敢直视。

    在这样的当口,这悠悠众口都对准了她,若说不是他蓄意安排,她是不信的。

    “皇上!您尚为皇子时发过重誓,您不能失信啊!”箐儿惊急之下,将头重重磕在地面,“只求皇上收回成命,否则待邱老闭关回来要如何——”

    掐指一数,来此已有半月。自那日在山顶洋楼见过云途后,醒来她便穿越到这千年前的二朝时期。

    林川的目光再次移至她的面庞,却并未在她眼中看到设想中的慌乱,反倒见她唇角微弯,眼中澄澈坦荡得连一丝妒意都没有。这让他有些意外。

    还记得大学时,她在图书馆闲闲翻了几页史书,看到此处时不禁感叹历史的残酷:一个在权力斗争中被废黜的皇后,邱轻轻的一生就如一粒尘埃,在波澜壮阔的史书上被如此轻描淡写地带过,如死水般没有任何波澜。

    现如今群臣低头人人自危,看来效果是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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