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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还没说完,陈承衍单手解开斗篷,朝章通则身上一扔,抬步走了。

    陈承衍下颌收紧,面色生寒,脚下更是步步生风。

    陈承衍没等他说完,直接甩袖离开,只留下一句:“二十板子,罚俸半年。”

    “闭嘴!巡逻吧!”领头的眼瞧着这几人顺着朱雀大街,过了朱雀门,入了皇城。哪位主儿?不管是哪位主儿都不是他们能探看的。

    不知从哪里落下来一道身影,立在徐绍之身后道:“徐大人,请吧。”

    刚走到门口,“吱呀”一声,殿门从里面打开。

    自长公主入宫辅政以来,宫内各个路口都设了长柱牛角明灯,方便夜晚行走。

    “本宫也不敢再用你了。你走吧。”

    “住口!”陈引章抓起手下的玉托就朝着男人狠狠砸了过去,怒气牵动胸口,刚刚砸完就又重重咳了起来。这一回,唇角咳出丝丝缕缕的血丝。

    还没等碰到柱子,夙夜一把攥住了男人后领,将人重新提溜到陈引章面前。

    没有转身朝外,而是大步朝着千秋殿走去。

    章通则不敢再听下去,低着头道:“那陛下不若去百福殿休息一下,等明日一早......”

    “咚——”

    章通则连忙磕头:“都是奴才没用,没能提前发现长公主召徐大人回来。奴才不敢违抗长公主谕令,只能给您去信......”

    “诸葛正言确实刚正不阿,但是他一个人如何平衡得了这么多的人心?倘若您就此退下,再不管朝政,他们或许也就彻底死心了。您如今再次摄政,那些被打压了两年之久的人重新看到了希望。您以为,他们还能再甘愿回到之前被打压被冷落的时候吗?”

    男人猛地抬头,朗目疏眉,神清骨秀,可眼底血丝却红得吓人:“殿下,当年您扶持他登基的时候,我就说过......”

    说着,牵了牵唇角,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问他:“朕准他回来了吗?”

    陈引章已经重新睁开了眼睛,瞧着他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阵仗,冷冰冰道:“闹够了没有?”

    陈承衍面色微缓,继续吩咐道:“着薛正仪立马进宫。”

    章通则心头松了一口气,叩谢一声万岁,就听到陈承衍在前头道:“滚过来,等天明了再去领赏。”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西城门方向传来,街上巡逻的金吾卫闻声望了过去。

    章通则垂下来的脑袋弱弱出声:“长公主准了。”

    陈承衍立在阴影处瞧了许久,瞧得章通则都有些心惊胆颤了,忍不住出声道:“陛下,您不进去瞧瞧吗?”

    不过说了几个字,女人就似乎已经用尽了力气。她掩唇低咳了两声,一张病白脸色生了三分酡红的春意,等缓过胸口那阵咳痒,才重新出口:“生死有命,早知有这么一天的。”

    说到这里,陈承衍偏着头分了他一个目光,章通则连忙道:“奴才不是没想着把人扣下,可长公主吩咐了龙隐卫跟着。奴才的人,哪里能同龙隐卫过招?到时候冒了头还留下把柄,更加不好收场。”

    众人一惊,连忙低着头往后退,等再抬起头,那行人已经消失在风雪之中了。

    梆子声响,已经三更了。

    徐绍之彻底呆在了原地。

    陈承衍又哦了一声,耷拉着眼皮瞧了他这脑袋一眼:“朕是不是也该准了你这脑袋搬家?”

    陈引章一把拂开周边宫人,隔着三尺距离,一双漆黑清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徐绍之,单单这一句话,本宫就可以将你徐氏一门满门抄斩。可你是本宫的驸马,是徐老大人的独子,本宫不会杀你。但从此之后……”

    男人怔怔望了她半响,如同被人从背后抽走了全部气力,将头压到地面,声音从胸腔中闷闷发出,几欲低泣:“臣,知道了。”

    徐绍之这才回过神来,他没有动作,而是笔直的跪在榻前:“殿下于臣,是君是主是……妻。”男人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声音极轻。说完之后,慢慢站起身道,“如今君主见弃,臣还有何面目存活于世?”

    “都别哭了。”

    只见一行五六人由远及近,快马而来。为首之人一身玄色斗篷兜帽遮住大半面容,看不清具体样貌,只瞧见了下颌凌厉坚毅,薄唇几乎抿成了雪白一线,气息凛然凶厉。身后几人同样一身黑衣斗篷,身姿雄健,孔武有力,一瞧就是练家子。

    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脚下跟着已经转了方向:“让薛正仪到百福殿见朕。”

    “头儿,这大半夜的是哪位主儿冒着风雪赶路?”

    陈承衍步履未停:“皇姐怎么样?”

    “殿下,有些事,不是您不愿就能简单结束的。您的身后还有无数人,个个利益交织,逼着您往前走。当年陛下虽然战功赫赫,但是并没有继位之心,您……”

    话一说完,男人转身看到夙夜腰间佩剑,俯身就要去抓。夙夜身子往后一撤,轻松避开,倒是让徐绍之打了个踉跄。男人见一夺不中,转头看向殿中金柱,闭上眼睛就撞了上去。

    男人脸色一白,“砰”一声跪下,膝行到她面前,想碰又不敢碰,声音发颤:“殿下!”

    徐绍之直直的望着她,眼中似乎带上了一股不管不顾豁出去的劲儿:“殿下,这些话您不愿听,但我还是要再说一次。如今这个局面,说到底还是您当年那一退造成的。当时您距离帝位已经一步之遥,跟随您的人更是不胜枚举。可您说退就退,您这一退倒是方便了,可他们该如何是好?”

    “长公主!!”宫人连忙凑到她面前,抚背擦血,动作慌张。

    章通则头都没回,手指微摆,跟在身后的小徒弟已经调转了方向,快步去太医署寻太医令了。

    陈引章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黑黝黝的眼珠子在夜色中发出瘆人的亮光。

    男子终于出声了,声音幽幽:“他俩久别重逢,朕去做什么?”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呜呜咽咽的隐忍哭泣。

    一行人随着皇帝脚步匆匆的穿过肃章门,未及到千秋殿,陈承衍脚步猛地停下。

    陈引章半靠在美人榻上,手腕还搭在下首的案几,垂眸敛目,面容疲倦。

    “殿下,难道到了现在您还没有看明白吗?就算您没有那个心思,可是当您站在了这个位置,就注定了两派只能为他们各自的主子,拼个你死我活。”

    陈承衍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不过周身气场却变得越发冷冽。

    陈承衍脚下一停,回过头去狠狠剐了他一眼,而后重新朝着千秋殿而去,声音平静却难掩怒气:“如今已然过了子时,皇姐还没休息,你就是这么看顾长公主的?还有诸葛正言、褚秀清那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章通则继续道:“去了长公主的府邸,直到黄昏时候,才再次进宫。”

    徐绍之“砰”地一声重新跪下:“朝中风云诡谲,流言四起,户部侍郎、兵部员外郎先后蹊跷身亡,殿下……更是身中剧毒。时近三个月,除了案情越发扑朔迷离,就只剩下保皇一派和殿下一党斗得越发嚣张。”

    金吾卫面色一正,刚要上前盘问,来人扈从当先亮出了令牌,呵道:“让开!”

    里面果然灯火通明。

    陈引章目光慢慢挪移过去,男人低垂着头,瞧不清他的面容神色。

    突然,一道极轻极弱的声音从角落响起:“殿下,您身上的毒……与他有关吗?”

    正是一天之中最黑最冷最安静的时候。

    章通则砰的一下跪了下来。

    “不是朝廷上的事,是......徐大人回来了。”

    ***

    承平二年,冬。

    皇城之内禁止骑行,可这几人仍旧速度不减,一直到永安门才停下。男人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身后一人,头也没回地朝着内宫走去。

    章通则没有立马跟上去,低着头道:“长公主如今还没有休息。”

    刚过了内侍省,就见一身幞头袍衫的大内总管章通则带着人匆匆迎了上来:“陛下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陈引章恹恹的闭上眼,重新靠回软榻之上:“夙夜,送他出宫吧。是本宫看错了人。”

    章通则:......

    徐绍之正了神色,轻晃肩头,示意夙夜将他松开。夙夜看了陈引章一眼,默默松开手退后到角落之中。

    一行人穿过百福门,绕过公主殿,从千秋殿的后殿转到游廊之上,陈承衍才慢慢停下脚步。

    徐绍之眼睛红得越发厉害了,涩声道:“殿下。”

    陈引章打断他道:“行了。”又停了好一会儿,陈引章才慢慢道,“如今,我这一死,也算是彻底断了那些人的心思。”

    “往后朝堂之上再没有清平长公主了,只有陛下。”陈引章顿了顿,重新深深的望向他,“绍之,本宫希望你以待我之心待他,替他肃清朝堂,平息内乱。”

    章通则跟在男人身后撑着伞低声道:“自从陛下的捷报传来,长公主瞧起来好多了。”

    “你说什么?”

    “吱哟”一声,寒风将殿门吹开一隙,簌簌的雪花顺着门缝飘了进来。刚一挨着殿内暖气,就化了水,滴答落下。

    新帝平定突厥的消息一传回长安,大雪就密密匝匝地落了下来。一连四五天,没个罢休。整个皇宫屋檐都覆了一层雪白,在夜色之下,如同一具巨大而沉寂的白色棺椁。

    章通则连忙起身,小跑着追了上去,缀在皇帝身后快速道:“昨日天不亮,徐大人就回了京,长公主的人直接将人接进了宫。到未时正,徐大人出了一趟宫......”

    陈承衍淡淡的哦了一声:“是徐骋回来了啊?”

    陈承衍慢慢回过头来,黑色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看着章通则,重复了一遍:“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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