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开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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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明破骸，天猷灭类，神刀一下，万鬼自溃。急急如北帝明威口敕律令！”

    宁绥故作神秘地拍拍他的肩膀：“不干什么，你好好抱着它就行。要是被帽子叔叔抓了，你千万别把我们两个供出来，就说是你自己拿的，没见过我们俩。反正，就算真把你关进去了，你也能跑出来。”

    嘴上开着玩笑，夷微快步上前去，直接拎起那神像：“留着它只会让更多人受害，还是尽早销毁最好。”

    “帽子叔叔？帽子叔叔又是谁啊？”

    不知为何，焚枝虽然不愿配合宁绥的调查，却出奇地亲近他。宁绥稍走远两步，它会自动跟上去，紧贴着宁绥的后背，卫兵似的寸步不离守着他。

    祭坛建造得很简陋，仅用普通砖石木枝堆砌而成，旁边同样散落着无数碎骸骨，其后停着一副破旧的棺椁，与外面华美的大型玉雕对比鲜明，显然不是同一批人所为。

    天上淅淅沥沥落下雨点。顺利同目标达成一致，宁绥放下心来，“上车吧，天不早了，看来确实要下雨，该回家了。”

    “它很喜欢你呢。”

    “天蓬天蓬，九玄煞童。五丁都司，高刁北翁。”

    “不装得凄惨一点，你怎么会心疼我？”夷微眼神飘忽，颇有些心虚。宁绥虽然看不惯他卖惨，但已经没心思置气，他一手抓住焚枝长枪的枪杆，一手护住乔嘉禾，实在忍不住，白了夷微一眼。

    “我知道，这东西叫傀，被鬼傩怨念腐蚀后的产物。生前叫人傀，死后叫尸傀，那三个应该是尸傀。不过，你妈妈——”

    “夷微，别动。”

    “嗯，计划很周密。”缄默了许久，夷微终于再次开口，“那我们要怎么回去呢？”

    死者的怪病，鬼傩菩萨，蠡罗山，和他那个纠缠了二十年的诡梦……比起扑朔迷离的命案，他更想不明白的是，这尊来自神秘深山的邪神，为什么会跟他的梦魇扯上关联。

    他悚然一震，几乎要跌坐在地上，久久缓不过神。

    她低着头，压抑不住喉咙间的啜泣声。宁绥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替她继续说下去：“事情源于蠡罗山，一个哪里都查不到的地名，你知道在哪儿吗？”

    他定定地盯着夷微，接着说：“你不是自然人，刑法管不到你。”

    “你要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乔嘉禾只觉身心俱疲，蹲下抱住膝盖，“是啊，怎么会呢……一夜之间，我的家一夜之间就没了……”

    “我可以信任你吗？”

    “真的要开？”

    《捡来的娇夫是心机大佬》

    “是你太高了。”宁绥也上前去，手探进棺木，重点摸索边边角角，不知是在寻找什么。末了，他不无失落地缩回手：“真的什么都没有。”

    “没关系的。对了，你知道，我刚刚为什么要开棺吗？”

    “我的天啊……”他听见乔嘉禾的暗叹。

    “你来看，神像这里，有一个凹槽。”他指着神像的断头，“而浮雕上的鬼傩，额头是长着第三只眼的。我猜想，这里原本嵌着什么，却被人挖了出来。或许对幕后黑手来说，重要的不是神像，而是这只眼睛。”

    “接下来怎么办呢？”乔嘉禾问。

    “那你呢？”

    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夷微收起了笑意，神色变作漠然。自他脚下燃起星星点点的焰光，逐渐吞没了整个洞窟。他凝视着怀中的鬼傩神像，犹豫再三，终究没有将它扔进火焰中。

    “你能飞起来？那你刚刚……”

    他的指尖燃起一簇火焰，照亮了头顶烛火照不到的地方。宁绥的目光上移，神情忽然变得凝重，先是抬手示意乔嘉禾躲在自己身后，而后缓缓拔剑出鞘，轻声叮嘱夷微：

    “嗯，我在，怎么了？”

    焚枝不予回答，关闭了指示灯光。

    “为什么？”

    “有道理哦。所以你开棺是为了找眼睛？”

    他们现在身处距离地面十几米的地下洞穴，除了掉下来的那个大坑，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返回地上。

    “别哭别哭，我只是开个玩笑，这不是还有他嘛。”他向夷微招手，“过来搭把手。”

    他没有留意到的是，身后树木的枝叶末端，有两个纸片似的瘦削的人

    “你好重啊。”宁绥觉得纳闷，上上下下把焚枝端详了一遍，“哦，沾上脏东西了，要我帮你擦干净，是吗？”

    “当务之急，是先查清这邪神的来路，回去之后，我会上报给我的师父师兄，请示他们的意见。”宁绥沉思道，“警方那边也还在调查，我们等等他们的结果。”

    夷微挑了挑眉，似乎猜到了他问话的用意，微笑着点点头：

    “你们说，这里面会有东西吗？自从推行火化之后，道士也见不到几个僵尸了，如果掀开棺盖跳出来一个，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师父没教过。”

    “真的，除恶务尽——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吗？”

    “夷微。”他轻声唤道。

    夷微玩心大起，直接躺进了棺材里：“好小啊，伸不开腿，这是给人用的吗？”

    他绞尽脑汁地思考一个合适的表达方式：“她怎么会和这种东西扯上关系？”

    “你小心一点，别再被魇住了。”

    “不知道。”夷微坦然地摇摇头，“我甚至还没查到这儿呢。”

    宁绥和乔嘉禾当场石化。

    “嗯……什么都没有，连根头发都没有。”

    “没事……”宁绥像溺水的人抓着稻草一样，无意识地死死揽住夷微的腰，“被魇住了，感觉有人照着我后脑勺来了一下。”

    “阿绥？”夷微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起来，“不舒服吗？”

    “好，那你退远点，捂好口鼻。”夷微亮出长枪，枪尖支在棺盖边沿，用力向下一压枪杆，棺盖滑落下去，棺椁内部暴露出来。

    “让焚枝带你们上去吧，抓稳，别摔下来，地面见！”

    夷微关切地撩开他后脑碎发，用指头仔仔细细摸了一遍：“我看看……还好，什么都没有——你后脑勺还挺圆的。”

    顶部的石壁上，攀附着三个满身血污、目眦俱裂的人形生物，脑袋倒垂下来，稀疏的头发随风来回飘荡，看不清五官，只有灰青色的瞳仁冒着森冷的光，直勾勾地凝视着夷微手里的神像。也许是被宁绥的剑光威慑，三个怪物迟迟没有扑上来，只是挂在原处。双方形成对峙的态势。怪物的涎水和着脓血“啪嗒、啪嗒”地滴落，敲打着宁绥紧绷的神经。

    “当然，我不喜欢白占别人便宜。”

    天蓬神咒是北帝派最为凶悍的术法之一，一旦发动威不可测，对于多数鬼怪来说一击必杀，倘若错杀或是用刑过重，北帝法官则要偿命。宁绥现在顾不了太多，他不能让这个一连救了他几次的人在他面前受到伤害。

    “咯吱、咯吱。”怪物行动迟缓，每动一下，身上的关节都会彼此摩擦，其尖锐刺耳不亚于指甲刮过黑板的声响。

    “好，看在你帮了大忙的份上。”宁绥扯着衬衫袖子，细心地帮它擦拭每一处污渍。身后响起夷微的声音：

    “哥们儿，你也听得懂人话？”

    “没办法，磁场干净，从小就招各种东西喜欢。”宁绥转过身，一手交枪，一手立刻要去拿神像，夷微警觉地后退半步：

    “那你能                                                不能跟我说说，你的主子到底是什么人？”

    “……还挺智能。”宁绥本来也没指望一杆枪能说人言，无谓地耸耸肩。时间已经来到晚上九点，他从口袋中掏出车钥匙，递给乔嘉禾：

    听了这话，乔嘉禾哭得更崩溃了。

    “它们三个，和我妈妈后期病重的样子很像。”

    听不出半点劫后余生的惊恐，语气里反倒满是笑意。乔嘉禾似乎另有心事，皱眉道：

    “回车上休息一会儿吧，等他出来我们就回去。”

    “碰碰运气罢了，不是没找到么？”宁绥笑笑。

    “喔——差点就没命了。”

    宁绥不再多言，毕竟警察会不会立案侦查都不一定。他提着长剑，绕到祭坛后面，背着手观察那副腐朽不堪的棺椁。

    “我的枪都能飞上去，我难道上不去？”

    焚枝长枪如离弦的箭，行程不过眨眼间，大脑还没来得及发出恐高的指令，双脚已经稳稳踏在了土地上。宁绥借焚枝支撑着身体，搀住差点一个趔趄摔倒的乔嘉禾，不忘跟焚枝套近乎：

    雷鸣般的巨响传彻整个洞窟，剑气裹挟着神咒的威能，向洞顶劈砍而去，耀目白光一时间剥夺了所有人的视觉。等到白光渐渐消弭，那三个怪物不见了踪影，宁绥才长出一口气，放松下来。夷微拧转身子，四下环顾一圈，确认没有其他危险，慢慢踱回宁绥和乔嘉禾身边。

    夷微已经感知到身后的状况，勾了勾唇角，掌中红芒一闪便熄。他打住了召唤长枪的动作，配合地保持不动。

    焚枝枪身纹路有红光流淌，仿佛在回应他。

    “神像先别急着销毁，用它也许能钓出大鱼。”宁绥手托着下巴，“可这里要真是一座古墓，我们就真成盗墓贼了。”

    焚枝开启了指示灯光。

    “唉，下次替别人着想前，先想想自己的退路。”夷微脸上难掩戏谑，他一挥手，长枪凌空浮起，停在二人面前。

    但同昨晚那尊神像不同的是，这一尊头颅正中有个空窟窿，像深不见底的黑洞一样，吸引着宁绥向它靠近。一俟他的手指碰到神像头颅，窟窿中便涌泄出无数道黑雾，自七窍钻进他脑中。恍然间宁绥又被桎梏在他那诡异的梦境中，通达天地的巨大剑光已然降临，随后眼前便是白茫茫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