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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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绥顿觉如坠冰窟。

    “……又是你们两个丧门犬？”

    “哎呀，叫同事也比同伙好听啊。”祈哑然失笑，“放松点，我不可能让你掉下去的。但凡伤了你一根汗毛，那只大鸟都能把我脑袋拧下来。”

    宁绥不露声色地套话：“戒备这么森严，怎么会丢了呢？”

    面上威慑着窗外的怪人，宁绥心里很清楚跟对方实力的差距，他正打算呼唤夷微，绯衣人却看穿了他的心思，好整以暇道：

    “虽然你们现在都这么称呼祂，但我作为祂的奴仆，确实不喜欢这个名号。而且，你为什么会觉得，祂与你一定是对立的？”

    “杂碎而已，我尽快处理。放心，打不过我会叫你的。”

    夷微摊开她的手，在掌心画下一个印，他指尖掠过的地方随即泛起金光：“我出去看看，你坐在车上别动。倘若遇到危险，张开手放出这个印就能屏退诸邪。”

    “你可是鬼傩的人，你不知道自己主子要干什么？”宁绥只觉得好笑，“那你又为什么要帮我？”

    “你想说什么？！”

    宁绥在楼道口守株待兔了许久，终于拦下一个民警。他摸摸口袋，熟练地递上一支烟：

    他不再多言，手探进西装外套口袋，里面有一柄小型的天蓬尺，属上等法器，师兄邓若淳常用小天蓬尺做发簪扎头发。

    祈毫不在意他冒犯的行为，依然乐呵呵地：

    不过，听他话里的意思，八岁那年的意外，是他危难中救了自己一命。

    那民警假意推辞了几番，鸡贼地向四下看了看，乐开了花，也顾不上什么戒律清规，示意宁绥把耳朵凑过去：

    祈迅速将伤臂藏回去，笑着调侃：“噢，还是个会关心人的漂亮小家伙。”

    他的袖口滑落到臂弯，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臂。宁绥看见他的皮肤上遍布着血痕，还有层层蓝色冰晶从中长出，不由得惊讶问：

    办公室里还有人在，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宁绥不动声色，掐指捏诀，口中默念“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九字真言，于身后设下庇护的屏障。

    “算了，我还是走楼梯吧。”

    “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辛苦了。咱们大队前两天不是接了个命案么，我听说尸体没了？”

    至此，宁绥已经有了判断。他审慎地打量了祈许久，转身道：

    他说的是师父？却又不肯把话说明白。宁绥心中无名火起，厉声道：

    

    心下了然，宁绥没有再缠着民警多问，带着笑与其告别。走廊另一边没开灯，他不经意抬头瞥了一眼，停下了脚步。

    趁宁绥还没想明白他话中的含义，祈捏着宁绥的下巴，拉近两人的距离：“这么多年，你就从没觉得，身体里有一股力量一直呼之欲出吗？”

    “嗯，是个漂亮小家伙。”

    “你又是谁？”宁绥取出天蓬尺，驱动真炁在体内流转，准备应战。

    那是宁绥小学时佩戴的胸卡，字迹磨损严重，上面还钉着少先队队徽。因为上学不戴胸卡会扣分，宁绥习惯在书包上也挂一个备用。

    宁绥走楼梯的计划没有实现，祈已经失去了耐心，勾勾手指便隔空把他拎了起来。

    乔嘉禾也忧虑地关上手机：

    “他？”宁绥狐疑地朝祈歪了歪头，不清楚用意。被五花大绑的黑袍人好像是个凡人，担心两个神棍捅出什么影响社会治安的篓子，宁绥半跪下来，掀开盖着黑袍人脑袋的风帽。

    民警把烟叼在嘴里，眉头紧蹙：“嗯，我们加班就是为了这事。”

    民警也不是刚入行的小年轻，马上反应过来他的用意，随即意味深长笑笑：“三个规定，有的细节不方便透露。”

    “你、你是……”

    “啧，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麻姑山的道士不会连你的记忆都一起封印了吧……”

    “说点有用的，比如蠡罗山在哪儿？鬼傩到底要干什么？”宁绥打断他，“                                                谜语人滚出望海市。”

    黑影貌似也没有同他在此处缠斗的意思，径直一闪，化作一道黑烟钻出窗户。宁绥快步追上前去，窗外已然全无踪迹。正当他犹豫追还是不追时，头顶传来一阵轻柔的笑语：

    绯衣人合上扇子，俯身贴近宁绥。原本应该长着五官的脸上，却扣着一副白色面具，朱笔描画成的浮夸笑脸看不出真实情绪。

    民警吐出烟圈，说道：“他本来是在西南边境的大山里支教的，半年之前突然不干了，跑了回来——是用脚从南到北跑回来的。回来之后就一直疯疯癫癫，逢人就说他论文里编的那些事，家里人实在受不了，才把他送进精神病院。”

    自下往上看不全他的样貌，再加上那人打开扇子掩住了面庞，宁绥一时竟连此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他钻出车门，目光被办公大楼处闪灭的微光吸引。他眼神一冷，攥紧了拳头：

    “这混账想趁孩子落单，吃掉他的魂魄，我作为家长，当然要替孩子出口恶气。”

    “他是个瞎子，所以看不见你，听觉却极灵敏。”祈展开扇子，压低声音跟宁绥解释，随后一屁股坐在公园长椅上，道：

    “你还有同伙？”宁绥有点恐高，飘浮在半空中，手脚僵直着不敢动弹，生怕失去平衡。他强作镇定，一面同对方斡旋，一面不断尝试和夷微重新联系，但每一次传递意念都会被莫名切断。

    “你那边怎么了？”

    “他叫瞽，上面一个鼓励的鼓，下面一个目，不认识就念半边。”

    “宁律师怎么不回消息……”

    巨大的信息量让宁绥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弯：“……大鸟？”

    “嘉禾，手给我。”

    瞽甚至没有看向宁绥，直接问：

    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宁绥如是想，自己一百三十斤的体重足够把他那一头细软的头发全都薅光。

    宁绥如遭雷击，思绪被迅速拉回深入洞窟的那晚，浮雕上的鬼傩使者也是这样笑吟吟地看着他。

    宁绥克制住恐惧低头俯视地面，下方似乎是一座公园，郁郁葱葱的灌木中有一黑一白两个人影。祈揽着他的腰向下俯冲，降落在白衣人身侧。

    虽然隔着面具，宁绥还是能感觉到他目光的挪移，从自己的眼睫一直滑到唇瓣，又再一次抬眼，与自己对视，语气听上去很是满意。

    “那他进精神病院之前的事，你们调查过吗？”

    “吾主洞见，你不妨直唤我的名号——祈。”绯衣人将长发荡到宁绥手边，“拽着它爬出来吧，就像二十年前在麻姑山的湖水里那样。有些事情，我虽然无法明说，但至少可以给你一点线索。”

    诚然，在宁绥的记忆里，他之前从未见过这个衣着奇特，言语轻佻的怪人。可刚打过照面不久，尤其是知道他曾救过自己的命后，宁绥竟然潜意识里觉得，这个人是值得信任的，甚至唤起了一丝孩童对父母般依赖的情绪。

    “没有时间了，小家伙。你再磨蹭一会儿，大乐师那边都杀完了。”

    “体谅一下吧，小家伙，我们比你还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祈无奈摊手。

    宁绥心下一惊，连忙仰头向上看。楼上的空调外机上，坐着一个身着绯红色衣裳的人，长发一直垂到这一层的窗前，故意似地用发尾扫过宁绥的脸颊。

    “小家伙，我劝你还是不要把那只大鸟招过来。他跟我不一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阻止你知道真相。还记得你们前几天去的那座地下洞窟吗？被他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宁绥作为辩护律师需要留档登记，他便让夷微带着乔嘉禾先上车等着。时间已是晚上九点多，大队里该下班的都下班了，显得格外冷清。

    夷微想了想，补充说：“路遇劫财行凶的人也适用。”

    哪怕他理智上很清楚，面前的人极其危险，随时可能一撒手把他摔死。

    《捡来的娇夫是心机大佬》

    早有后手的宁绥直接掏出一整条烟塞到民警怀里：“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干这行的嘛，规矩都清楚的，就是打听打听，不往外泄露。”

    “你受伤了？”

    “……他啊，是自己走出去的，监控都拍下来了。”

    “小家伙，跟我来。”

    这也许就是祈口中的“大乐师”了，宁绥推测。

    “夷微。”他用神识传音，“看好嘉禾，我过会儿再回去。”

    似乎是担心宁绥不相信自己的话，祈从怀中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塑料块，抛到宁绥手里：“喏，你自己看，从你书包上摘下来的，我随身带了二十年呢。”

    他转而对宁绥说道：“你不是在找他吗？他就在这里，你想怎么处置？”

    尽头处似乎立着一个穿着长袍的黑影。

    宁绥嘴角控制不住地下撇，伸手推开他的脸：“别这样，哥们儿，不要这样。”

    停车场里，夷微效仿宁绥的样子启动了车子，打开空调冷风。眼看着显示屏上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宁绥还是没有回来。夷微等得心焦，想再神识传音时，却发觉宁绥切断了与自己的联系。

    “哦，我忘了，他现在的名字叫‘夷微’。这谁给他起的名？真拗口。”

    “我们和他都是被上天放逐的罪人。你应该猜到了，‘夷微’只是个糊弄人的代称，他原本的名字在哪儿都是不可言说的存在。只不过那些憎恶他的人同样也忌惮他，所以他不需要像我们一样，活得惶惶不可终日。”

    白衣人同样戴着面具，表情眉眼低垂，却非沮丧，更多是庄严悲悯。他怀中抱着一把玉制的翠色琵琶，与洞窟玉雕并无二致。

    “向下看，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