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总督府内一闲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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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像这种人，在总督府三百多名幕僚之中，也只有区区六七人。

    “马六甲诸岛另有陆军约六千人，其中火枪兵四千，炮兵两千，八磅以下炮百余门。”

    苏峻堂字平泉，入叶名琛幕府近十年，资历最深，去年又被保举了候补道台的官职，是总督府事实上的幕僚长，他的话声刚落，便有两名幕僚出言附和。

    “部堂，平泉先生所言不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宜召冯生前来一问，探清英人虚实方是上策。”

    赫然正是当朝太子太保、一等男、加兵部尚书衔、钦命总督两广军政大臣！

    “归国之后可曾回乡祭奠父母，寻找亲族？”

    中年武官的神色有些焦急，头顶微微冒汗。

    只有那些名震一时的饱学名士，亦或是因故去职的老成经世官员，才会被总督看中，亲自相邀，而且也只有这些人的建言献策才会被总督重视采纳。

    说话间，那中年男人转过身来，身穿一品官员袍服、头戴双眼花翎官帽，约莫五十岁左右，体型微胖、神情阴沉开口。

    冯天养早就将信件翻译完了大半，只剩最后两句和签名未落笔，此刻见到来人催问，才将最后两句和签名补上，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闷汗，一副刚刚译完的样子。

    “严把总稍待，这就译好了。”

    或许可以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乡梓故地，早遭兵灾，族中旧人，业已离散，学生去岁曾回广西浔州府祭奠父母，可惜旧村早已荒芜，并无亲族尚存。”

    叶名琛面色不变，微微颔首，自有幕僚察言观色已久，当即起身出堂吩咐仆人传唤冯天养前来。

    “其二为大舰，英人称为二级舰，约二十艘，高六七丈，长二十余丈，也是三层放炮甲板，每层炮十四门，十六磅炮与八磅炮杂之，一舰乘员约四五百人。”

    待到仆人离去，苏峻堂抿了一口热茶，然后才缓缓开口说道。

    总督府内更是以儒门为正统，视他学为歧路。

    穿越以后这样的问答已经历了十几次，冯天养早就将原身的事迹背得烂熟，连脸上的神情都足以乱真。

    一则是吃惊于冯天养对英夷人了解之透彻，二则更是震惊于英夷人实力之强大。

    冯天养借机观察了下水榭堂内，见书桌正位坐着一名身穿官服的中年人，其余诸人都身穿各色长袍，标准的一副幕僚打扮。

    毕竟诺大个总督府，管辖着两广三十余府，百余县州，平日里仅处理这些闲杂事务的幕僚便有百余人，这些人虽然也冠以幕僚之名，但实际上根本不可能参与机要。

    “小冯通译，苏道台派在下来催问，今日午间送来的英夷人信件可曾译好？”

    “英人狂悖，新安县买地一案已经审结，其总督包令本月竟三次修书，为其商人不法事开脱，更以此事为由要求修约，声言如不妥善商定新约，便要北上京津，再犯白河口，此事重大，诸君可有良策相教？”

    冯天养曾想凭借对历史的了解给在总督面前一鸣惊人，但入府之后才发现是异想天开。

    “你便是冯天养？听闻你父亲死于兵祸，你三叔带你出海避祸多年，直至去岁方才归国，可都在南洋哪些地方游历？”

    严把总从侧院出来后，穿过重重院落与廊房来到一处占地极广的院落，却未敢擅自进入，只是将自己腰牌和文稿一并呈给院门处等待的一位管事，由那管事将文稿送入院中。

    一些没有名气的读书人初入幕府，多半干的是奏销记账，校正文稿，跑腿送信等等杂务。

    只是可能由于落水的原因，他只有原身在南洋学习那几年的记忆，其它的记忆没有被完整继承下来，往往要见到相关的人或物才能完全想起。

    叶名琛脸上神情不变，说话的语调却缓和了一些，自窗前来到书桌坐下，然后示意一众幕僚坐下。

    两广总督衙门内一处不起眼的侧院。

    再被救上来时，灵魂已换成了后世之人。

    冯天养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激动的心潮，用与往常无异的语调开口：

    “回禀大人，学生正是冯天养，学生十六岁离乡，去岁末才归国，海外漂泊三载，经历的地方无非是英夷领地下的马六甲诸岛和红毛夷领地下的吕宋诸岛。学生三叔先是在马六甲与红毛夷操船，后英夷势大，强占了马六甲，便改与英夷操船，学生便在英夷学堂读书三年，后随三叔前往马尼拉居住，去岁遭遇海匪打劫，三叔也受了重伤，好在英夷人赔了些安家费，学生便随三叔回国。”

    很快，苏峻堂走到门前，看着眼前身材瘦削、目光深邃的青年，语气淡然开口：

    “禀部堂，我观这便笺上字迹匆匆，想来是刚刚转译的英人文字，是否转译有误？毕竟前车有鉴，去岁与英人交涉教堂案时翻译错误，也曾险酿兵灾。”

    两广总督叶名琛出身汉阳叶氏，父祖都是进士出身，而叶名琛本人更是二十六岁便中了进士，科举正途进的翰林院，然后只用了十六年便官至两广总督这等天下重臣之列，无论出身还是宦途，在整个清朝的儒门宦林之中都堪称清白典范。

    “莫要做此哀伤之色，汝父见你成才，当堪心慰，他日得总督推荐，报效朝廷，立下功劳，未必不能恩祖荫子。”

    “某意与此相同，英夷本土距我数万里之遥，仅凭港岛一地的战舰，不足以北上犯京，或许另有依仗，部堂宜探听虚实再做决定。”

    入府月余以来，冯天养一直在寻找一个可以让自己快速脱颖而出的机会，直到看到英人的外交通牒。

    “其一为巨舰，英人称之为一级舰，约十艘，每舰高约十余丈，长约四十余丈，有三层放炮甲板，每层约炮二十门，分列左右，皆十六磅以上巨炮，一舰乘员计约千余人。”

    穿越过来的冯天养虽说凭借精通英语的优势轻松进入两广总督叶名琛的幕府，却因为出身履历不够清白，只能做一个总督府内默默无闻的通译官。

    众位幕僚互相对视一眼，其中资历最深的幕僚苏峻堂率先拱手出言。

    堂下的冯天养略一拱手，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缓缓道来。

    “应是无误。此乃新招募的翻译冯生所译，此人自海外经历多年，精通英夷语言，入我幕府虽只月余，翻译诸多英人典籍与信件，向来无错。”

    半年前，冯天养，或者说他体内的灵魂冯劼，还是一个国企在海外项目的负责人，在参加深圳横渡大湾区的游泳比赛中不幸溺水，等他再醒来，却已经成为晚清一名叫冯天养的人。

    苏峻堂轻轻赞赏一句，然后问道。

    不过片刻，便有通传的管事到了侧院，传达了召冯天养去总督府后堂问话的命令，此时抚平心绪的冯天养淡然起身，在一众通译处同僚羡慕的目光之中迈步走出侧院，跟着那管事步伐在总督府中穿行，中间换了三人引领，才抵达水榭门口等待召见。

    冯天养的身份是一个跟随三叔出海逃避战火的青年，在南洋读了几年英国人的学堂，因为三叔受了伤无法再为英国人操船，因此跟着三叔一起回国，结果在临近新安县外海时不幸落海。

    “至于红毛夷，战舰约在英人三成左右，驻军更少，多为本地土人成军。”

    广州府。

    像冯天养这种凭借一技之长进入幕府的，在儒学之人眼中，与匠人无异。

    院落内景色秀美，奇石峰峦遍地，池塘溪流蜿蜒。池塘旁有一水榭，那管事来到水榭门口，自有人上前接过文稿和腰牌，验过腰牌核实无误之后，将腰牌还给管事，文稿自呈入水榭之中。

    水榭内，一名中年男人站在窗台旁负手远眺，几名幕僚围着书桌轮流传阅着刚刚送来的文稿，面面相觑却又相顾无言，最后将文稿送至那中年男人手中，那中年男人接过文稿仔细看完，神色略变，语气幽幽开口道：

    这些数据有一些是冯天养根据原身记忆回忆而来，一些是入府后根据通译处的材料整理归纳，加之结合冯天养历史知识做出的判断，虽然不算特别精准，但此时国人对南洋情势了解宛如盲人摸象，堪称一无所知，此刻听完冯天养的介绍，堂内众人顿时震惊的鸦雀无声。

    咸丰五年三月。

    严把总接过文稿，在交接单上签上字，随即带着翻译完的文稿告辞。冯天养礼貌的出门相送，看着对方脚步快捷，直朝后院而去，心中却是多了些期待。

    纵然冯天养穿越前也曾在国企干到过正处级岗位，但每日在这通译处打转，不知何时才有出头那天。

    一名武官打扮的中年人快步走入挂着通译处的那排低矮厢房，来到第三间房屋内，朝着房内的一名瘦削青年拱手。

    叶名琛！

    “冯生所译，应是稳妥，此人久历南洋，对英法诸夷之事知之甚详，部堂何妨召来一问？便是无甚计谋献上，能够探听一些英人虚实也是好的。”

    冯天养脸上露出一丝哀戚之色，缓缓躬身。

    “学生南洋几年，见马六甲一带，计有英人战舰三十艘左右。以英人按照战舰等级的划分，大概可分为三类”

    “还其三为战船，英人谓之曰武装商船，江海两用，数量繁多，难以计较，大概千艘上下，亦兵亦商，也有放炮甲板两层，可置八磅以下炮约十余门，每船乘员约二百人。”

    自有仆人上前呈上茶水。

    “你方才说英夷势大，从红毛夷手中强占马六甲，英夷实力如何？战舰多少，兵员几何？红毛夷实力又如何？可曾知晓？”

    苏峻堂缓缓颔首，宽慰了两句，然后转入正题。

    须知，像两广总督这等天下有数的疆臣，幕僚之间也是有着极大差距的。

    水榭门口，苏峻堂脸上盈盈笑意消失不见，神色端

    仔细研究一番后，冯天养决定将这份措辞本就强硬的通牒略微加重了一些语气，让翻译完的文稿显得事态紧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