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且自前行莫待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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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说，但不清白。

    冯云木看到侄子所写内容倒无太大惊讶，脸色一暗，去也没有过多反应，像是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似的，先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赵寒枫一边慢慢品着茶一边开口，语气平和的宛若老友叙话，但冯天养却丝毫不敢大意。

    凡事总有利弊，既然做了选择，便要承担后果。随着赵寒枫的离开，冯天养很快发觉了处境的变化。

    “府台大人请讲。”

    而且在作为太平军重要创建者冯云山的儿子，为何会被自己的三叔带到海外去避祸？

    “自然是为了功名利禄，

    “总是要调查清楚些的好，你不必紧张，今日召你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有三个疑点，本府想听你的解释。”

    冯天养这次回答更快，赵寒枫闻言后并无言语，双掌轻轻一拍，紧闭的正堂房门打开了，两名吏员各自一叠文稿呈走出，赵寒枫示意让冯天养上前看了，所记内容正是刚才两人谈话之内容。

    过了几乎半个时辰，冯天养才将自己纷乱的思绪抚平，重新写了一张纸，告诉了三叔自己最近的举动，今后会有许多试探，让他务必镇定不要妄动，若有人上门询问，只需按之前的话语答对便可，不要有丝毫改变。

    圣国天父第三子冯云山！

    “学生见过赵府台。”

    无他，太清闲了些。

    以前的冯天养因为对原身记忆了解不全面的原因，不会主动的提及自己出身和过往。

    但几经权衡，冯天养还是没有这样做。

    “本府调查了数名和你一样出海漂泊归来的少年，其中多人比你在海外漂泊时间更长，也有人曾经上过夷人所办学堂，但多数只是懂一些浅显的外夷语言，并无人似你这般精通英夷话语，且又对南洋局势了若指掌，你作何解？”

    相反，正堂的房门紧闭，赵寒枫正在旁边的茶室悠然品茶，旁边还有一个空位，一杯热茶，一摞文稿。

    一摞文稿，全是关于冯天养及其三叔的身世调查，有广西左布政使司关于浔州府冯氏族人查访的回函，有大夫为冯天养三叔治疗的脉案和药方，甚至还有冯天养自己平日买书的书单。

    但时至今日，已无太多退路，总督府的试探已经开始，调查监视的天罗地网已经张开，情势由不得他左右了，无论如何都要先将试探和调查应付过去再说。

    “说第三个问题之前，本府台提醒你，此时此刻，有人正在问你三叔同样的问题。你要小心回答，千万莫要自误。”

    “其二，据给你三叔冯云木看病的郎中所言，他身上伤痕多为战场搏杀所致，甚至还有火枪弹丸之伤，你三叔在海外操船而生，怎会落得这么多战场上才落下的伤痕？”

    愣了半晌，冯天养才回过神来，迅速将所有的纸张收起，丢进灶台亲眼看着烧成灰烬，心中波涛长久难以抚平。

    看着三叔重重点头应下，冯天养再次把纸烧掉，回房点上灯火，和往日一样强装镇定的练起了字。

    而冯云木更是从来没有向冯天养提过那些事情，冯天养都已经习惯了三叔木讷少言的性子。

    冯天养随着万祥鹏来到赵寒枫的公房时，赵寒枫并没有在公房的正堂办公。

    何苦在此白费功夫。

    赵寒枫听完冯天养的回答后并未继续开口提问，而是出言对冯天养进行提醒。

    这日上午，冯天养刚刚练完字，正欲跑步，管事万祥鹏笑眯眯的出现在了公房门口，带来赵寒枫召见他的命令。

    但现在面对总督府的试探，他必须刨根问底，才能确保过关。

    一旦露出马脚，两人都是十死无生的结局。

    一张写着“天地会”，一张写着白莲教，一张写着太平军。

    冯天养不敢怠慢，恭敬的拱手施礼。

    “你应该清楚你之所言虽然并无纰漏，但也并不足以佐证你出身清白，即使此次调查没有结果，你也有可能被开革出幕府，故此本府不解，为何你如此执着想要在这总督府中出人头地？”

    赵寒枫离去，堂内气氛变得更加尴尬，冯天养倒是无所谓的朝三位同僚拱手一笑，然后自顾安坐，照旧是练起毛笔字来，其余三人见状也不敢多言，各自落座不提。

    昨天的记忆片段和三叔的表现让他不敢确保自己是否能够经得起彻底的调查。

    “在这两份记录上交之前，本官还想和你再聊两句。”

    冯天养再次道谢，然后拿起文稿认真细看起来。

    和三叔对坐于院中，冯天养示意三叔不要说话，然后取出纸笔，写下心中疑问。

    冯天养不敢赌三叔能通过考验的几率有多大，因此面对试探，只能选择戳穿，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回到家中，一如往常吃完饭，冯天养关上院门，叫住了要回房休息的三叔。

    “谢过府台。”

    “回禀大人，学生当时家境尚好，有匪徒想要强抢家中钱粮，被家父和二叔三叔在争执中误杀，引起发匪报复，家父和二叔身亡于发匪之手，只有三叔杀出重围带着学生逃出浔州府，因当时各地纷乱，举目无亲，因此才出海避祸。”

    “其一，广西左布政使司回函，浔州府冯氏族人大都在咸丰元年的发匪作乱中被裹挟其中，本府有所不解，既然已经被裹挟进了发匪，当不担心再遭祸害才是，为何你父亲会死于兵祸，你三叔会带你出海避祸？”

    赵寒枫看向冯天养，言语中满是不解和惋惜。

    这搁谁能接受？

    纵然身世有疑点，但此前已经历多轮调查，冯天养相信只要自身不犯错，最多也不过是被革出幕府，弃之不用罢了。

    翌日清晨，冯天养和往常一样来到幕府，意料之中的还是没有任何工作可干，干脆继续练字跑步，到了下班时间便安步当车的按时回家休息，然后日复一日，两点一线。

    若是此时再起了别的心思，怕只会落得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到了下班后的变化更加明显，原本只是在巷子口盯梢的几人干脆成了冯天养的跟班，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冯天养回家后便守在了巷子口，一副公开监视的模样。

    一度想拦住冯天养不让他去，但看着侄子精心准备多日，明显势在必得的样子，却最终没有开口。

    “坐。”

    “多谢府台提醒。”

    他很清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待总督府内，等待所有对自己调查的有了结果，才是最佳选择。

    于是乎，公房外的冯天养跑的浑身是汗，公房内的三位翻译忙的满头是汗，却又互相羡慕，场面一时颇为滑稽。

    穿越了半年，好不容易加入两广总督的幕府，即将凭借自己的努力再上一个台阶之时，你突然告诉我，我爹竟然是天字第二号反贼？

    “回禀府台，孔子授徒三千，贤只七十二，后世儒者百代，亦不过孟子、荀子、董子、朱子与前明王守仁等区区数人堪承道统。锥处囊中，锋芒毕露，难道是锥子的过错吗？”

    对于这些异样，冯天养自然有所察觉，以往三叔不开口，他也不会特意打听。

    赵寒枫问的认真，冯天养答的也同样认真，赵寒枫见状，便竖起第二根手指，示意自己要问第二个问题了。

    还是这祸事原本就来自于太平军内部？

    如是这样直到第九天，情况终于有了变化。

    这次冯云木愣住了，呆呆的看了自己侄子半晌，然后回到自己房间，取出一块玉佩和一方印泥，将玉佩按在印泥之上，然后小心用黄纸拓印上面的阴文，递给侄子。

    冯天养闻言一愣，但并无太多惊讶，赵寒枫见状也不拖沓，直截了当问出第三个问题。

    难道有什么祸事是连几乎占据江南半壁的太平军都遮护不了的？

    自赵寒枫离开后一整天，他都没接到一份需要翻译的文稿，其余三位通译却都忙的脚不沾地。但和往日懒散的模样不同，今日的三位同僚没有丝毫怨言，也不出声讨论，而是各自埋头苦干。

    赵寒枫挥手让两名负责记录的吏员退下，将两份记录都放在桌案上，然后开口。

    一时之间，冯天养竟然觉得自己有些荒谬，早知这重身份，直接去金陵投奔太平天国不省事的多吗？

    “官府现正调查你我叔侄二人身份是否属实，三叔可否据实相告。”

    “回禀大人，海外多有盗匪，且我等出海漂泊之人为了生存与当地土人多有争斗，其阵仗之大，不下于一般的战场搏杀，一些土人甚至还有英人给予的火枪，家叔本不喜争斗，然则为了护学生周全，亦不得已多次参加争斗。”

    在决定戳穿这番试探之前，冯天养也曾经犹豫多次。

    冯天养此时此刻只觉得造化弄人。

    “看起来诸位大人对学生的身世颇为忧虑。”

    冯天养会意，稍作沉思，根据自己的猜测，又写下三张纸。

    赵寒枫指了指身旁的座位和文稿，示意冯天养坐下慢慢看。

    唯一一次是冯天养准备报名去总督府应聘通译一职时，冯云木在屋内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冯天养练字练得无聊，闲的只想打瞌睡，左右也是无事，围着公房跑起了圈，全当锻炼身体。

    以总督府的手段，将自己封闭之后，有的是法子去试探自己三叔，他不敢确保三叔会在这样的试探下会做出什么举动。

    薄薄的黄纸上只有区区十个字，却是一个让冯天养打死都未曾想到的名字。

    这块玉佩冯天养十分熟悉，三叔一直告诉他这是他父亲的遗物，但上面刻有阴文这事冯天养还是头一次知道，此刻他小心翼翼的接过这张可能写着他身世的黄纸，一眼望去，如遭雷击。

    冯天养放下这些写满自己背景调查的文稿，看向赵寒枫，神色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