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归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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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她孟琬终究会成为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谢玄稷道：“岳父大人言重了，这些日子反倒是夫人帮了我许多忙。”

    以往的梦境大多飘渺虚幻，可但凡能够检验的，几乎都应验了。

    不想孟尚怀话还没说完，江临就已经大摇大摆走到堂上了。

    孟尚怀脸色却瞬间变得一片青白，皱紧眉头压低声音道：“他来做什么？殿下还在这里呢，叫他赶紧回去。”

    孟尚怀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侧过头去懒得理睬他。

    “其实也无妨，”谢玄稷道，“来者皆是客，便也请他进来坐坐吧。”

    店铺就开在河对岸，河里也停着几艘画舫，店里的装潢陈设与梦境全然相同。更令他升起一阵寒意的是，就连那掌柜也和梦里的人一模一样。

    父母和谢玄稷交集越多，他们的羁绊越多，那之后她要想和他和离阻碍也就会越多。

    说来也讽刺，前世她和谢玄稷这般提防算计着对方，可于男女之事上，他们除了对方，也都没再有过旁人。

    谢玄稷尚未背负深重的仇恨，此刻亦不贪恋权柄，又是这样意气风发的年岁，其实是很容易喜欢上一个灼灼其华，意态风流的女子的。

    谢玄稷稍稍挨近了孟琬几分，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什么老底？”

    这一次，他依旧没忍住，从衙门回来之后又顺着梦境的指引去往那条巷道求证，居然真的找到了那家首饰铺子。

    他会给她买松苍斋的糕点，百花阁的胭脂，也会划船涉水替她摘下一朵粉白相间的芙蓉，簪在她的发间。

    这话已是说得十分刻薄，谢玄稷却仍轻佻地把话接了过去：“若娘娘首肯，倒也未尝不可。”

    “《虎钤经》，”孟琬道，“我等你的时候左右也是无事，便让冯九替我找本书来看看，他就拿了这本给我。”

    孟尚怀斜睨了一眼孟琬，问道：“琬儿，到底是你真的长进了，还是殿下好心替你遮掩啊？”

    他确定此前从未到过这个地方，毕竟在与孟琬成亲以前，他没有任何需要逛一间首饰铺子的理由。

    而谢玄稷那边却是真为簪子的事发了愁。

    可谢玄稷没听懂她的弦外之音，反倒应承得十分爽快，“幕府里事情的确有些繁冗，可陪你回门总还是有空的。况且不管日后怎么样，总不能现在就叫你父母觉得受了轻视。”

    孟尚怀冷哼一声，“当着殿下的面，我便不揭你老底了。只盼你真能收敛心性，别让你爹爹再替你操心。”

    她被气得够呛，再也没过问过他娶妻生子的事。

    孟琬道：“明日是三朝回门的日子，我虽离家没有多久，却也十分挂念父母。殿下要是不得空也无妨，我自己回去就好。”

    谢玄稷正要再说些什么，忽见一个小厮慌慌忙忙跑了进来，通传道：“舅老爷来了。”

    江氏自然十分欢喜，从看到两个人手挽手下马车的时候起，眼中的笑意就没有断过。

    他一推门，却见孟琬正坐在书案旁的绣凳上，捧了一册书翻看。听到门轴转动的声音响起，这才放下书卷，起身向他道了一个万福。

    冯九一拍脑袋，嘟囔道：“原是这个意思，我刚刚险些想岔了。”

    她私心是十分不想谢玄稷同她一起回去的。

    孟琬支颐回想着这些纷乱的旧事，思绪越飘越远。

    他本是要同孟琬先寒暄几句，耐不住冯九是个会来事的，一见他进屋了，马上在一旁拱火，“殿下，您可算回来了。我可听说了，您昨个儿是睡在书房里的，这实在是有些不像话。哪有新婚第二天就让新娘子独守空房的道理？您瞧瞧，娘娘都找上门来了。”

    幸而还有孟琬替他找补：“日后来往多了，也就不拘这么多礼了。”

    “谁同你一家三口？”孟琬实在听不下去他这些混账话，挖苦道，“怎么，王爷如今当了摄政王还不够，还想过一过当太上皇的瘾？”

    孟琬听了这话也觉得自己有些考虑不周。

    果然自古文人的伤春悲秋都是太清闲惹出的祸，没什么正事操心，才有心思发一些无关痛痒的闲愁。

    没了冯九，屋内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谢玄稷起初还和她置气，质问她又在算计些什么，而后脸上却逐渐浮现起一种与他那煊赫身份并不相衬的哀伤。他仰头看着宫墙内四四方方的天，过了良久才幽然开口：“我定然是得不了善终的，又何必再拖累旁人。”

    孟琬只是淡淡笑了笑，在人前说话也是真假参半，“妾知道殿下忙于公务，哪里会真的与殿下计较这一时半会儿。只是有件事情要与殿下相商，这才冒昧前来打扰。”

    谢玄稷讶然道：“你也看兵书么？”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要露薇反复检查避子的熏香，确认没有被人动过手脚之后，才敢召谢玄稷入宫。

    她想，是该找些事情做一做了。

    孟琬没好气道：“别问。”

    可这一世，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他始终未娶妻，身边也没有姬妾侍奉。要不是孟琬和他有过肌肤之亲，恐怕真会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什么事？”

    孟尚怀为难道：“殿下，你是不知道，他这个人……”

    孟琬只当他说的是客套话，笑着点了点头。

    孟琬于是颔首道：“那就有劳殿下安排了。”

    “老朽就琬儿这一个女儿，平素是把她宠坏了的，劳烦殿下多担待了。”

    谢玄稷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

    即使是现在还没有，将来也总会有这一天。

    其实，她纵是没有收到竹苓口中的首饰，却也自然而然地觉得那东西大抵不是送给了皇后，就是送给了某个他敬重的长辈，总归不会是什么相好的女子。

    父亲是个极其好面子的人。多大的排场倒在其次，可应尽的礼数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缺的。要是女儿真一个人回去了，且不说旁人怎么议论，他自己都会被气得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江氏虽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但看到小夫妻这么亲昵地咬耳朵，忍不住笑道：“也不怕殿下笑话，先前我们还因着你们是盲婚哑嫁，有许多顾虑。如今看着你们这般要好，我们也就放心了。”

    孟琬笑道：“你这么义愤填膺做什么？我又不缺这一两件首饰，舅舅不还给我添了些嫁妆吗？”

    他却反将她的手扣在床板上，将她牢牢制住。孟琬挣扎不能，待到腰腹传来一阵湿意，才听见一声嗤笑，“骗你的，你看我哪回真丢到过里面。”

    倒是一旁的冯九听不明白了，讷讷地问：“什么叫‘不管日后怎么样’？”

    谢玄稷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相王府的藏书定然是赶不上孟家的，不过你往后若是有什么想看的，同冯九说一声，他总有办法替你寻来。”

    不过，他们应该没有什么往后了。

    不过，他很快便收敛住了脸上的怅然，揶揄道：“况且若仔细计较起来，昭明叫我一声亚父，叫你一声母后，便也算是你我的孩子了。我和旁人在一起，就算再有能耐也生不出个当皇帝的儿子，如此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咱们一家三口，四角齐全。”

    但她的疑虑未尽消除，便旁敲侧击地问他考不考虑正经成个家，有个自己的孩子。

    孟琬的说辞越来越难说服他了。

    翌日，孟琬和谢玄稷一早就到孟府拜门，孟尚怀和江氏出门迎接。这次谢玄稷同样执的是子侄礼，孟尚怀立受其二礼，又答了二礼。

    不过江临这回倒还算是有分寸，毕恭毕敬地给谢玄稷行完了礼，才为自己的失礼找起借口：“殿下恕罪，小人也是快到门口了才想起这是殿下陪王妃回门的日子，一时太过高兴失了

    谢玄稷没话找话道：“你方才是在看什么书？”

    孟琬摇了摇头，“我从前并不怎么看兵书，总觉得于我而言不大派得上用场。我爹爹又是只读孔孟的人，信奉的是‘铸剑习以为农器，放牛马于原薮，室家无离旷之思，千岁无战斗之患’，所以家里这类藏书也少。今日看这书觉得十分新鲜，正好也能补补我的缺漏。”

    回府后，谢玄稷本想再去问问孟琬是怎么一回事，可又觉得没什么具体的凭证便贸然去追问估计还是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索性直接回了书房。

    要说服父亲同意她和离，绝非旦夕之功，还得一点一点慢慢来。

    孟琬这边还没表露出什么不悦，竹苓却是先替她委屈起来，“我还以为相王殿下和那些纨绔子弟不一样呢，却不想这些王孙公子都是今个儿朝东，明个朝西，没有半点定性。”

    孟尚怀倒是先问候了今上和皇后，又说了一会儿场面话，然后才慢慢把话题转向两个新人。

    新妇归宁是国朝既定的嫁娶婚俗，所以她要商量的重点自然是落在那后一句话上。

    孟琬佯嗔道：“爹，殿下才不会作伪，你就这么瞧不上你女儿？”

    谢玄稷叫人将礼物抬进院子里，又由孟尚怀引着在前厅落了座。

    有段时日，谢玄稷缠她缠得太紧，甚至在云雨间说出一些诸如想要他们两人的孩子做皇帝这样的大逆之言，惊得她魂飞魄散，当即就要从他怀中挣脱开来。

    谢玄稷当然知道冯九在胡说八道，但还是将困惑的目光投向孟琬。

    他瞧着谢玄稷和孟琬似乎还有体己话要说，也怕自己多说多错，自然也不愿在这里碍人家的眼，说了声“那小的先去准备明日要带去孟府的礼了”，顷刻就不见了人影。

    他虽从来说话算话，可孟琬仍旧心有余悸。

    可这接连发生的一切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孟琬惊讶道：“舅舅今日也来了！”

    待她回过神来，不禁为有过这样的念头感到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