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绿凉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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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一走，谢梨捧着碗继续奋战，谢柏脸上的笑容却渐渐隐去。

    “你大病初愈，身子可还受得住？”

    “咱也将这吃食叫豆腐？”

    她曾经生活在和平年代，战争距离她无比遥远，对战争的认知只停留在影视作品或者书籍之上，此时虽也未亲眼所见，但光是听姜氏描述，便觉遍体生寒。

    话说到这个地步，郑家人自然再没有推拒的道理，周婆子忙让大儿媳去灶屋取了几双筷子，一家人当即尝了起来。

    听到这里，许樱桃默默叹了口气。

    这家人的态度未免也太友善了些。

    许樱桃只当没看见对面婆媳的眉眼官司，依旧笑眯眯道：“婶子若是觉得好吃，日后我再给你们送来，不瞒各位长辈，今日我和我娘过来，还想厚着脸皮再求阿爷阿奶帮个忙。”

    姜氏险些将脑袋摇成拨浪鼓。

    “娘，我哪能不怕，可如今公爹他们都不在了，我得立起来，不能让重担都落在您肩上。”

    许樱桃从山脚下一路走来，看着晒坝晒席上黄澄澄的谷粒，不争气的眼泪险些从嘴角流下来。

    那一战足足打了七年，当时南溪村去了七十八个男人，最终只回来二十二个。

    除了姜氏，屋中其他人都震惊了。

    且不说神仙豆腐和豆腐毫无关联，单就是豆腐二字，就有可能引发各大豆腐作坊的不满。

    这是变着法儿地帮她们。

    再没有什么比吃上一碗香甜大米饭，更让人觉得幸福的事情了。

    早些年朝廷征战北鞑，无数战士葬身北疆，后来兵力不足，官府就开始在民间征兵，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村中许多人家的青壮男子，都被强制抓了壮丁。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个平日里看似比她还要胆小的大儿媳，竟率先挺直了腰板，想要为她分担重担。

    姜氏闻言，一颗心顿时软成一片，她抬手摸了摸许樱桃枯黄的发顶，最终只能化作一声轻叹，将那些未出口的话语默默咽回肚中。

    都是地里刨食的庄户人家，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钱，不可能将几两银子说借就借。

    “二哥，你怎么了？”谢梨注意到兄长情绪的变化，尽管小嘴辣得快要麻木，却还是大着舌头送上了关心。

    郑村长和姜氏的公爹也在其中。

    只要是人，面对战争中的暴力和杀戮，多少都会留下了心理创伤，从而出现各种各样的心理问题，这些人显然是战后创伤应激反应。

    待离得郑家有一段距离后，许樱桃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说罢，周氏起身去了灶屋，不多时就端着一摞碗走了进来。

    姜氏反正没什么主见，许樱桃怎么说，她就怎么应。

    “嫂子，这吃食是咋做的？真好吃！”赵氏素来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姜氏在家倒还好，出来见人则瞬间暴露社恐本质，有些局促地将手中大碗递出去：“婶子，这是樱桃琢磨出的新吃食，我来端给你们尝尝。”

    虽然穿越过来不足半日，她对大米饭的渴望已经到达了顶点。

    说话期间，小周氏已经倒了两碗水端过来，赵氏则从桌下拽出一根条凳放在两人身旁。

    许樱桃：“……”

    结果郑村长被辣得抱着茶壶猛灌水，周婆子和两个儿媳眼中皆流露出了惊艳。

    不如一开始就将潜在风险扼杀在摇篮里。

    姜氏哪好意思再占郑家便宜，一再拒绝，许樱桃实在看不下去，接过话茬：“娘，就收下吧，这也是阿爷阿奶的心意，下回我再多送些好吃的过来。”

    这么好的人家，自是应该有来有往走动起来。

    “那好，这旧碗你们也先甭拿回去了，这大个豁口想也用不了几次，改日你少还我两个碗就成。”

    许樱桃这是第一次到南溪村村长家，见状颇有些惊奇。

    许樱桃也觉神奇，随着她醒来的时间越长，身上的虚弱感竟也逐渐消散，好似身体进行了自动修复一般。

    姜氏继续道：“村

    她迅速调整好情绪，垂下眼帘，肩膀一塌，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谢柏沉默半晌，摇了摇头。

    周婆子抹抹嘴：“还当你们做买卖需要本钱，那成，我这就去给你们取。”

    周婆子本就因着儿媳说错话感到脸热，此时赶紧就坡下驴，搁下筷子问道：“可是要借钱？”

    “娘，郑家阿爷阿奶，为何对咱家这般好？”

    直到这时，周婆子才想起忘了问这吃食的名字。

    市场就那么大，神仙豆腐卖得好，真正的豆腐自然就会遇冷，届时有那不讲理的觉得你占了豆腐的名，又抢了豆腐作坊的生意，真想找点麻烦，他们几个孤儿寡母毫无应对之力。

    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如今还要依靠着年岁相仿的大嫂来支撑这个家，回想起之前对大嫂说过的那些冲动之言，他就悔不当初。

    姜氏忙摆手，涨红着一张脸道：“不不不，婶子误会了，我们不借钱，就是家中没有好碗，做买卖实在拿不出手，想跟婶子借几个。”

    其实她只想快些赚到钱吃饱饭。

    “给我再留些。”一直抱着水壶喝水的郑村长突然开了口。

    婆媳二人到得村长家时，郑村长正在堂屋的躺椅上躺着喝茶，他婆娘周婆子坐在他旁边缝缝补补，大儿媳小周氏在纳鞋底，小儿媳赵氏在筛豆子，其余人不见踪影，想来正在午睡。

    “你这儿媳性子倒是爽利。”周婆子话对着姜氏说的，却是在夸赞许樱桃。

    另一边，回家的路上，姜氏也问了同周婆子相似的问题。

    “来就来，拿什么东西！”郑村长唬着脸坐起身，“你家条件村里人都知道，快端回去给娃儿们吃。”

    她很想礼节性地夸上几句，可这丫头面黄肌瘦，发如枯草，细瘦伶仃的好似根豆芽菜，她实在没法昧着良心夸出口。

    姜氏顿时手脚都不知该放往何处。

    周婆子很是诧异：“还当你吃不得辣。”

    见郑家人还是不肯收，许樱桃继续笑道：“不瞒阿爷阿奶和两位婶婶，这吃食我打算等后日做了拿到集市上去卖，可心里又实在没底，还希望大家能帮我们尝尝滋味。”

    许樱桃打眼望去，少说也有十来个。

    姜氏点头应是：“您管她叫樱桃就行。”

    “受得住。”

    这份突如其来的坚强与担当，让姜氏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感激，也有几分难以名状的酸楚。

    又将视线落在许樱桃身上：“这就是你大儿媳吧？”

    许樱桃见状，笑吟吟接过话：“阿爷，家中还剩着许多，不是什么金贵吃食，托你们照拂，我们一家才能一次次渡过难关，这就是一点小心意，还请你们收下。”

    虽说一开始也有诸多抱怨，但能重活一次，她很珍惜。

    姜氏的公爹，随另外五十五人，永远埋骨沙场。

    她并不打算沿用她那个时空对神仙豆腐的称呼。

    平日里她俩有什么吃食都会先紧着男人和孩子吃，今日因着这吃食实在美味，没忍住多吃了几口。

    然而时光不会倒流，他只能尽力弥补过错。

    这丫头看着不打眼，却是难得的口齿清晰又落落大方。

    见妹妹埋头吃得欢，谢柏没再说什么，默默背上背篓出了门。

    姜氏轻叹一声：“这还是托了我公爹的福。”

    而今这具身体亏空得实在厉害，再不好好补补，她怕自己活不过二十。

    “拿去。”周婆子将碗放到姜氏手中，又问了一遍：“当真不需要借钱？”

    “歇的差不多了，去将你们男人娃儿喊起来，也尝尝这，这叫啥来着？”

    他们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整日将自己关在家闭门不出，甚至有三人不知为何先后上吊投河自杀。

    这也越发坚定了许樱桃想要赚钱的决心——她往后顿顿都要吃上米饭！

    也不知如今局势如何。

    可见这家人爱借钱已经深入人心。

    此时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村民都在屋中躲阴凉午休。

    话一出口，立刻被自家婆婆狠狠剜了一眼。

    许樱桃认真思考片刻，摇头道：“叫豆腐自是不妥，不如叫绿凉粉吧。”

    周婆子下意识想拒绝，可看到碗中莹绿剔透的东西，竟一时忘了开口。

    这瓜婆娘，人家都说了要做买卖的，岂能随意透露方子。

    神仙豆腐固然好吃，可这玩意儿基本没什么热量，很快就在肚子里消化得一干二净。

    最终，两人带着一大碗拌好的神仙豆腐出了门。

    郑村长老脸一红，原本的确吃不得，只是这滋味实在是好，酸酸辣辣，令人回味无穷，吃了还想吃。

    秋收刚过，田中的水稻已经收割结束，家家户户这几日都在忙着脱粒晒稻谷。

    她何尝不想独自扛起这个家的重担，可她除了会搓麻绳外，旁的一概不会，胆子还很小，做事也没个主见，从前家里好歹有男人和长子撑着，可如今她带着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心里其实完全没底，全在硬撑罢了。

    见姜氏出现在门口，周婆子放下针线筐，起身相迎：“怎么过来了？快进屋坐。”

    刚才登门时，许樱桃也清晰感受到了郑家对她们的友善，这着实有些不寻常。

    赵氏也反应过来自己说秃噜了嘴，忙低头不再言语。

    然而幸存者们也并非都是幸运的。

    待婆媳二人一走，周婆子重重咳了一声，两个儿媳忙虽意犹未尽，还是立即搁下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