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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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折悬早就提过，希望师尊再收一个弟子。夷墨子并不在意，符修学院的一切事宜，皆交由谢折悬处理。

    孩子大了。

    与低吟交织一道。

    “唉。”钱圜忽地没来由长叹一声。

    “多少人也不够啊，”钱圜竖起五指，“大兽的一颗粪便，至少需要五个人才铲得动。不说了，欧阳师尊叫我去见新来的师弟师妹，我得走了。”

    可自从清桐入门之后，一首曲子，她只需练习三五遍便能发挥九成力量，师兄却要练五十遍不止。

    “如何评判决定的对错？”

    一曲罢。清桐乐圣才从越桑手中取回天元箫。

    没想到的是，师尊死前破镜入合道，身体灰飞烟灭，神魂却永远留在一滴墨中，融入这洗砚池内。

    思绪回笼，清桐乐圣挥挥手，只留下越桑。

    断山上布满符箓结阵，上山至少需要三境的修为。

    此后七十多年，了无音讯。

    谢折悬继续敷衍：“算得上好听。”

    小时候的阿悬并不知道，师尊虽囿于一方洗砚池，魂识却覆盖极广，知晓学宫内许多事。

    洗砚池里幽深而慈祥的声音问：“阿悬此去九宫山，可见到什么好玩的人，好玩的事？”

    “我可没说，”钱圜与他并肩而行，若有其事地举例道，“常人之中，也有修炼至圣者。虽然少之又少，纵观千年以来，并非全无可能。”

    直到前不久，清桐收到故人来信。师兄坦言，当年负气带走天元箫，是想借此神器，扬名立万。

    师尊夷墨子是他唯一的亲人。

    “那坟如何？”

    谢折悬听出弦外之音，帮他挑明：“更何况是我师妹这样的常人。”

    “我为什么要在意？”谢折悬步履不停，无所谓道，“我给过她选择。她自己选的。”

    师徒两人沉默半晌后，谢折悬先开口，说道：“师尊你转过身来。许久不见师尊的容颜，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子了。”

    他抬了抬眼皮：“听说今日属你们学院招人最多，还不知足？”

    可眼看着，师妹在修真界渐渐声名雀起。任凭他如何勤奋，如何苦练，却始终被师妹远远甩在身后。

    金蛇灵游，随着谢折悬的身影走过，照亮他棱角分明的脸，又归于沉寂。

    谢折悬行在其中。

    夷墨子：“我知道，她是个常人。”

    风拂过，曲谱发出低吟浅唱，仿佛玉碎。

    一道苍老的声音却是从洗砚池底传来，“都敢拿你师尊取乐了。”

    曾经意气风发、清雅阔论的少年颓丧地伸出手，阴暗地看着自己发脓黄茧的十根手指，阴暗地看着师妹冉冉升起，光芒四丈。

    算起来，他与师尊只见过一面，就是拜师的那一面。他拜完师，夷墨子就死了。

    夷墨子金丝黑袍，悬于半空，盘腿背向而坐。

    一个具有修真资质的人，不需要任何教导，生来

    此刻，                                                池上半空悬浮不动的背影，乃是他的幻相。

    《绝世废柴，剑阁三小姐》

    他说：“师妹，你不要来看我。”

    此问出乎越桑的意料。她想了想，如实道：“一座黄土小坟，在杂草丛里毫不起眼。连墓碑也没有。”

    一线天两边的石壁上，刻满了敕令，在黑夜中隐隐浮现，如同一条条纤细的金蛇。

    “她要面临多少艰辛，看起来你这个做师兄的一点也不在意。”

    断山山如其名，孤峰突兀，山体陡峭，横面如被剑砍刀劈。上山的石阶小径极窄，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过。人行其中，仰望长空，天仅存一线，故名为“一线天”。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无星无月。

    分院仪式持续了整整一天，待到傍晚，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她甚至不需要什么神器。

    脉势一断，则生气隔断，峞岩峥嵘，凶险非常。

    黑袍上贴满符箓，生机与死劫纠缠交错。

    *

    “她说话很有意思。等我离开学宫以后，能陪着你解闷。”

    越桑带着谢折悬与钱圜面见师尊。

    池中墨水荡漾。

    在越桑生无可恋的目光中，钱圜与谢折悬行过弟子礼，先行下山。在昆山的半山腰，乐修学院的建筑群巧妙利用了山势，或依山而建，或嵌入岩壁，悬挂在悬崖之上，充满了诗意。

    “小鬼——”

    与钱圜别后，谢折悬独自朝着符修学院的断山走去。

    修士与常人最明显的区别，就是是否会引气入体。

    不过是一把极普通寻常的古筝，在乐圣手下，却好似沟通天地的神器。五指轻拨琴弦，清扬的旋律穿透云霄，莫名叫人心生哀伤。

    谢折悬：“只是她暂时还不能来见你。”

    山脉绵远，则山色光润，草木茂盛，生气发生。

    “都无趣。”谢折悬打了个哈欠。

    他六岁拜入符鬼门下。千秋学宫，断山便是他的家。

    “我只知，我这一生，从未做过后悔的决定。”

    整个千秋学宫都被笼罩在黄昏的光辉中。

    洗砚池漆黑，深不见底。静如一块永恒的墨玉，动似阴诡的夜色，连一丝微光都无法逃脱其束缚。

    “天元箫如何？”

    “师傅辞世后，师兄一声不吭带走天元箫。不告而别，也离我而去。”

    到最后，他油尽灯枯，只剩自嘲：“这件天元箫应该属于师妹你。它跟着我，一生郁郁不得志。如今，我要死了，不想连累它也埋进黄土。”

    也许那小姑娘只是尚未入道，其实很有天赋。

    背影纹丝不动。

    “你喜欢就好。”

    她挠挠头，好奇道：“说起来，师尊，您是怎么知道天元箫在那处？”

    他想起什么，又笑意盈盈地凑过脸来：“说起来，阿悬现在也是有师妹的人，不再是夷墨子老师唯一的心肝宝贝弟子了。阿悬，你心里现在什么感觉，是不是酸酸的，酸涩中还带着一丝苦味？”

    谢折悬也盘腿，随意坐到洗砚池边。

    谢折悬想起清桐乐圣讲的故事，想起钱圜的话。他低头理了理衣衫：“老鬼，你也觉得我的决定不对？不该带一个常人进学宫？”

    小时候的阿悬，可是连断山上新长了颗草、捡了块奇形怪状的石头，都要告诉师尊。

    钱圜被堵得哑口无言，气极反笑。笑了一阵，他终于收起折扇，说出心底话：“其实我一直没明白，你为什么会要她做你的师妹。”

    玉桌上，一把古筝。

    谢折悬用手戳钱圜的脑门往后退：“看来是我平日里对你还不够绝情。”

    夷墨子道：“不过，天赋确是这上天最残忍最不公平的给予。不会因为你勤奋，你可怜，而多给你一分一毫。”

    唯有这一双手，不知疲倦地抚弦弹奏，好像不曾老去。

    乐修学院所处山脉名为昆山，山巅处有一座白玉希声台。台子上细细麻麻刻满了名曲工尺谱。

    但师尊依然耐心地听他讲所有的事。

    山中还有许多天然的洞穴，洞内回声悠扬，起此彼伏，是数以千计的乐修弟子在日复一日勤学苦练。

    他轻车熟路，不到半个时辰，已至洗砚池。映入眼帘，师尊已经在等着他了。

    “怎么了？”谢折悬顺台阶而下，耳边听得乐声阵阵。

    谢折悬想了想，又知道这绝不可能。

    不过，他确实快忘了师尊的模样。

    *

    师傅讲解，话说半句，师兄仍在茫然，清桐已然顿悟。

    他兴致缺缺，夷墨子也并不恼，换了个话题：“你的新师妹如何？”

    谢折悬点点头：“那就承你吉言。”

    越桑难得站得笔直，声音清亮恭敬：“师尊，如您所托。天元箫是在九宫山山底下的一座坟前找到的。”

    风水之术有云：生气以土脉而行。

    薄唇浅痣，寒潭的眉眼，让人下意识不敢亲近。

    敕令边也有一些小孩子气胡乱的涂鸦。是谢折悬少年时画的。

    清桐乐圣已逾百龄，满头银丝如同初冬晨曦下的霜雪，也映衬着她愈发清冷超脱的气质，长袍垂到希声台上。

    心肝宝贝弟子？

    “啧啧，”钱圜无话可说了，“你们符修真是冷酷绝情。算了，我看啊，我还是劝师妹早点转到我们驭兽学院好了。小姑娘养养小灵兔小豹子，多好。”

    常人踏上这条路，更是难上加难。

    反正，他已经死了，就安心做个死人。

    “我在叹高峰难登，苦海无边。这修真之路漫漫，努力，坚持，天赋，缺一不可。”钱圜摇着折扇，感慨道，“即使是清桐乐圣的师兄，也一生未能遂愿。”

    “不妥？”

    清桐乐圣抚摸着黑白各半的箫声，目光如深海，淡声道：“这件天元箫原是我师傅的。我师傅门下，只有师兄和我两个弟子。师兄比我早入门三年，造诣、修为皆在我之上。”

    见之如视深渊。

    她的白发，她的皮肤，她的眼睛，一切都在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得沧桑。

    雪树，黑衣，如玉的人。

    谢折悬终于想了想。

    还是要考她功课。

    两人走下昆山，在分岔路口。路边一棵梨花树，勾住谢折悬的衣衫。

    谢折悬淡淡扬眉，不动声色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