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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皖也没在意,接过碗,一饮而尽。

    “小节?难道城中三万百姓对你来说就是小节吗?”

    刚才的电话,好像

    副官正襟道:“为少帅而死,死得其所!”

    李皖背着手,说:“敌人如今兵力有多少?”

    水影本想说“你在说什么胡话”,可是一句老话突然蹦到了脑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别说了,我希望你活着,我等着你当面给我道歉……”

    水影连忙说:“我对军事并不懂,可我知道,亳州是个古城,城中古迹颇多,你们可以多多与当地百姓沟通,好好运用地理优势。”

    皖城。

    杂音很重,水影说了声“喂”,对面却没有声音。

    “硬攻不行,那么智取呢?从古到今,也不是没有以少胜多的先例。”

    副官端来一碗白粥,面露难色道:“少帅,吃点东西吧,我知道这些东西实在是难以下咽,和您在皖城里吃的相比肯定差远了,可是,请您无论如何都要将就一下,人是铁饭是钢啊,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已经快凌晨了,水影叹了口气,时间实在过得太快了,好像一溜烟就从指缝里划过去了,夜晚总是让人升起惆怅,平白无故的,像茶水里冒出的热气,渐渐消散于空气中。

    真正掌兵后,才明白父亲以前有多么不易,自己原来竟一直生活在父亲为他营造的乌托邦里,直到现在才不得不面对现实。

    不知怎的,李皖觉得自己过不了这一关了,在他死前,如果能为百姓做点什么,也是极好的。

    “我在亳州被围,几乎弹尽粮绝,早已经离死不远了,可是,我不想投降,还想为了城中百姓试一试。”

    “三思啊少帅,乱世之中,比的就是谁更心狠,谁更豁得出去,百姓的生命固然重要,可是少帅才是我们的主心骨,属下不能拿少帅的性命冒险!”

    水影沉默了,语气缓和了一些,“如果你真的为了城中百姓着想,那么,我希望你活下去。”

    难道是自己杀业太重,所以上天才要全部收回?

    他望向了自己的手掌,明明洗过了手,却觉得怎么都洗不干净一样,留着一股血腥味,难以褪去。

    “那日过后,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吧。”水影冷冷道,“李皖,不要再来找我,我们就当对方已经死了吧。”

    上天好像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那个时候,他以为上天垂怜,自己得到了所有想要的,可是如今看来,只是上天短暂地给了他一点甜头,再一件一件地收回……

    有些奇怪,却听到了对面的呼吸声。

    数月前,他还是雄姿英发,志气满满——喜欢的女子在身边,挂念的亲人也在身边,大权在握,锦衣玉食,真是风光无限,可如今却困守孤城之内,如同走兽一般,实在是狼狈。

    “他们的目标是少帅,我愿意扮成少帅,趁着月黑风高,带十几人杀出城外,当做靶子,到时候敌军一定会追击我们,少帅大可以趁乱逃出城去,等到了皖城咱们自己的大本营,再集合兵力,反攻过来。”

    “尽力一试也比困守孤城要好,若是试都不试就投降,也太窝囊了吧。”李皖的脊背挺得笔直,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坚毅的神情。

    短短两个字,水影的心脏突然就被提了起来。

    “也就是说,不成功便成仁。”李皖像是对副官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不必谢我,你如果真的为了百姓,也算是和我的理想殊途同归了。”

    “以少胜多何其难?我脑中只浮现出三场战役,第一场便是刘秀与王莽之战,那时天上陨石坠落,众人皆以为刘秀为天选之子,上天都在帮他,汉军士气大振,尽数歼敌,也就是凭借此,刘秀建立了东汉。再往后,便是赫赫有名的赤壁之战,周瑜火攻曹操军队,可那也是借助了东风,若没有天时地利人和,怎么能够成功?最后,就是淝水之战,苻坚号称前秦天王,大军压境,想一举击破东晋,统一全国,可是最后东晋出其不意,让苻坚军队措手不及,发生踩踏,白白失去了机会……可故事毕竟是故事,上天站在哪一边实在不好说,少帅真要一试吗?”

    可是,李皖真的快死了吗……

    ……

    这么晚了,是谁找她?

    “大晚上的,开什么玩笑?”水影皱眉,却感到他的语气很郑重,好像没有说谎。

    李皖舔了舔干的起皮的嘴唇,目光落到了瓷碗边沿上,那里不知何时被磕破了,有个缺口,好像随时都会裂开。

    “你好……”水影又说,电话那边还是没有声音,她拍了拍听筒,心想:不会是骚扰电话吧。

    水影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不由得紧张起来,想要挂电话,对面却说:“是我。”

    水影以为是警务处发现了新的证据或者有什么重要通知,连拖鞋都没穿,就赤着脚下楼接了电话。

    敌人来势汹汹,一开始直奔皖城而去,李皖带一队士兵出城迎敌,谁知中了对方的计谋,原来对方听说李寻山重病,一开始就是奔着李皖而去的,如果活捉了李皖,李寻山一定会投降,李皖带着大队人马被困在皖城旁边的亳州。

    副官一愣,好像魂魄离体一般,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在少帅嘴里听到“投降”二字。

    得到过再失去,甚至比从未得到过更加残忍。

    今晚的月色很好,皎洁明亮,可是这样好的月色,他还能看几时呢?

    “可是我……也许真的快死了。”他感受到了她的冷漠,机械地说。

    “帮我……                                                打一通电话。”李皖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大概一万人,我军一千人,他们兵力十倍于我军。”虽然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副官还是不得不承认道。

    李皖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才十天,也就是说,十天之内,他要想到解围的方法,并且成功实施。历史上,如果弹尽粮绝,城里一定会陷入混乱,甚至发生人相食的惨剧,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和地狱又有什么区别?

    “平安符……你看到我的平安符了吗?”李皖喃喃道,有些失神。

    副官赶忙将缺口转了过来,对着自己,而不是少帅。

    “谢谢你。”

    “好。”李皖拍拍他的肩膀,“城中的粮食还能顶多少天?”

    “可是城中的百姓呢?就这样对他们不管不顾了吗?”

    白粥很稀,像水一样,他都只能吃这样的食物,手下的士兵就更加难捱了,更何况城中的百姓。

    目光落到了腰间的口袋,李皖似乎在寻找什么,眼中有些焦急。

    “少帅,如今是危急时刻,只能顾得了大节,顾不上小节了啊。”副官劝说道。

    “少帅在找什么?”

    “哦在柜子里!”副官从床头的柜子拿出,这平安符已经沾满了血迹还有泥土,几天前,敌人炸药爆炸,李皖陷入昏迷,副官从枪林弹雨中将他背了回来,那个时候,平安符掉到了地上,副官知道这对他很重要,便收了起来,没想到少帅现在居然想起来要拿。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再也连不上了。

    李皖握住平安符,闭上眼睛,自己必须要振作起来,哪怕强撑着,也要振作起来。

    “我答应你。”他说,这时,电话里杂音很大,几乎听不到对面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连上。

    “不到十天。”

    现在,他急需一点好运气,哪怕一点,就能够让他静下心来想办法。

    突然问副官:“这里,能打通电话到上海吗?”

    “如果这一次我死了,我希望你不要再怪我,当时的事,就当我头脑发热,迷了心窍吧。我忽然有些庆幸,庆幸你到底没跟了我,否则才刚成婚就成了寡妇,那就太对你不起了……”

    《暗夜水火[民国探案]》

    “说来听听。”李皖淡淡道,既然已经陷入了最坏的境地,再坏又能坏到什么地步呢?

    水影在书桌边研究证据,刚洗了澡,头发还湿漉漉的,如今她的床头堆满了照片,实在是凌乱。

    “听得见吗?”电话里再度传来李皖的声音。

    副官有些犹豫,却还是鼓起勇气,道:“我思前想后,有一计谋,不知道少帅认为可行否?”

    “如果少帅决意如此,属下一定会殚精竭虑,为少帅保驾护航,哪怕赔上我这条性命。”

    从未得到过,起码还有个念想,可以骗骗自己,那些没什么好的,就算得到也就那样,可是得到过,感受过那些荣耀与温情,感受过那些最美好的东西,霎那间失去,才是让人锥心刺骨。

    “我不知道……敌人一向凶残,没有宽和的美名,这里又一直是皖军的地盘,敌人必定是害怕城里有皖军的奸细,他们一向秉着‘宁肯错杀三千,不要放过一个’的理念,到时候城中恐怕会掀起腥风血雨。”

    战斗已经进行了两天,李皖也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

    “可是那样,你会死的。”李皖握紧了拳头,一路上,他已经看过了太多士兵牺牲性命,只为了保全他活着。

    刚准备眯一会儿,一阵刺耳的电话声响起。

    “如果投降,他们会怎么对待这里的老百姓?”李皖突然问。

    副官不知他什么意思,抓了抓脑袋,说:“也许可以,城里有一部电话,是督军以前为了方便联系装上的,只是好久没用了,信号可能连不上,要试一试才知道。”

    敌人将他们包围起来,想要困死他们,李皖的军队退到了一所旧院落里,他的脸上和手臂都挂了彩,伤痛倒是其次,食物、水和药品越来越少了,亳州城里人心惶惶,作为将领的李皖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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