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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铭之:“不知道。”

    似乎是感觉到什么,裴铭之眼皮轻颤,最终缓缓睁开,对上她担忧的目光。

    几乎没有过多思考,苏榕已经飞奔向裴铭之:“小心!”

    他艰难地张嘴,试着呼喊妈妈。最开始很小声,然后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苏榕想让裴铭之保持清醒,又不敢说太多话,让他损耗力气,只能绞尽脑汁地时而搭一句话。

    从便利店买来的矿泉水早就滚落在一边,一时间,苏榕竟无法分辨他到底是为了弄丢水瓶而道歉,还是为了将自己牵连进来道歉,又或是……没有护好自己而道歉。

    四周充斥着浓浓的汽油味,隐约还有火光闪现。他拖着弱小的发疼的身体,拼尽全力才挣得自由,顺着已经破裂的车窗爬出来,爬到狰狞刺手的草丛间,哪怕玻璃碎片割破皮肤也毫不在乎。

    江风吹拂,有些凉。苏榕撑着轮渡边缘的栏杆,莫名想到了第一天落地杭城时,裴铭之为她披上的那件披肩。

    裴铭之不吱声。

    次日的原定行程是暖县的江心岛。

    索性忽略那句话,只挣扎着拉开他的手,半坐起来:“别说这个,我、我送你去医院。”

    下岛,苏榕同样选择了市民轮渡。

    手腕微微挣动,或许是碍于他还躺在病床,她并没有真的挣脱。于是他再微微使力,女孩便彻底失去平衡,整个上半身扑倒在他身上。

    唇边的乳白被小心擦去,那只手掌又被苏榕毫不买账地拍开:“又不是小孩。”

    苏榕:“你身上觉得疼吗?”

    裴铭之摇摇头,只从她手中接过保温杯盖上,又取出纸巾,在苏榕还未反应过来时按上她的唇角:“有奶渍。”

    苏榕:“你是不是早就注意到那个人了?你认识吗?”

    最后视线的定格,是温暖洁白的病房。窗帘外洒落光辉柔和的阳光,似乎是他多年前从那个火光四溅的夜里幸存后,一直渴求的那种阳光。

    那一刻,苏榕惊恐地发现,摩托车正朝着自己飞速驶来!

    他喊了很久,直到内心升腾起那个令人发寒的猜测,他却不想相信,只拼命摇晃她的身体。

    他拼尽全力奔跑,跑到上气不接下气,跑到小腿打颤。

    苏榕:“……”

    胸腔里酸酸涨涨的感觉便再也停不下来。苏榕无法,只能默默期待着救护车快点到。

    他想去找人把妈妈救出来,一切都还有转机。然而跑了一阵,在他因为担心迷失方向而回头望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自他跑

    苏榕开口,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不满。

    摩托车错过了裴铭之,却恰巧碾上了路中央的一个饮料瓶,瓶盖爆炸一般弹开,摩托车龙头也被震得一歪,拧向路边。

    他伸手,手掌握住了那细瘦的手腕。每次他给她安排食谱时,总希望她能再吃胖一些,也不至于这样让人不敢触碰,仿佛随便一握就脆弱得要碎掉。

    但苏榕当然不会去问。总归是最后一段时光了,没必要给彼此添堵。

    也许是察觉到了苏榕的目光,裴铭之上前两步,从包里取出一个保温杯递给她:“喝点?”

    暖县并不大,去往江心岛自然可以打车,但更有意思的方式是轮渡。

    苏榕的心便像被一根细线悬着,晃荡地没着落,又勒得难受。

    苏榕忍不住眯起眼,多看了两下。

    “我去吧。”裴铭之当然不会让苏榕亲自去买,只强势地留下一句“你在这里等我”便走向人行横道。

    是温热的鲜活的身体,发间还带着薰衣草洗发水的淡香。

    火光冲天,点亮了那个漆黑的夜,照亮了山林,也燃尽了他最后仅存的希望。

    .

    裴铭之:“不知道。”

    也不至于这样让人产生想欺负的冲动。

    不知过了多久,尚且年幼的他醒来,这才发现母亲一直紧紧搂着他,一向苍白的脸颊上沾满血污。

    盖住自己的手掌有些凉,苏榕只默默反手握住了                                                那只手,试图让它变得更暖一些,掩盖她还不安的心:“我没事。”

    裴铭之却抬起胳膊,手掌盖住了苏榕的手。

    而摩托车的正前方,正是已经买完水打算过马路回来的裴铭之!

    瞥眼看去,裴铭之依然冷静沉默地守在自己不远处,仿佛昨晚的事只是一场梦境,夜晚过去,梦境便醒来。

    上联“云朝朝朝朝朝朝朝朝散”,下联“潮长长长长长长长长消”,作为叠字联,取的是同字不同音的妙法。苏榕驻足凝神片刻,将照片拍下来发给了陈楚楚,换得了一句“果然够厉害”,忍不住摇头。

    苏榕:“……是你的仇家?”

    苏榕原本正百无聊赖地靠在路灯立柱上,视线忽然捕捉到对街小巷内的一个黑衣男人。他戴着头盔,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短皮衣,微微反光的材质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眼熟。

    江心岛的行程也几乎是走马观花,苏榕很快找到了陈楚楚说的对联,就挂在岛上唯一一座寺庙的大门门柱上。

    从此,世上再也没有他妈妈的痕迹。

    苏榕悠然远望,余光却又注意到裴铭之。似乎自从他们准备上岛开始,裴铭之就时有走神。

    似乎还觉得自己身处梦境,却又急切地想要确定。

    那个始终温柔笑着的妈妈闭着眼睛,没有回应。她的身体早在车祸过程中伤痕累累、千疮百孔,唯一能做的是就是尽全力保护好她唯一的孩子。

    随即,在她想起这就是轮渡上那片黑色衣角的主人时,男人已经骑上停在小巷内的摩托车,在轰鸣声中拧动把手,无视路口的红灯,呼啸开出。

    裴铭之眨眨还有些血污浸染的眼睛:“好。”

    而在这样的阳光中,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微微歪着头,略带紧张地打量他,问他:

    “你在看什么?”

    晃悠悠的轮渡靠岸,她和裴铭之从轮渡码头出来,打算去对面的便利店买瓶水。奶茶虽然好,喝多了还是会觉得甜和腻。

    记忆到这里开始变得混乱。一会儿是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在新闻中春风得意的脸,一会儿是他倒在巷口的垃圾桶旁被人往死命里踢的痛楚,当然……还有代替妈妈出现在那个男人身侧的,韩晓薇。

    “抱歉……”

    不过身处寺庙之中,品这样一副表面写江景,实则描绘人生变幻无端、自有规律、不可去追的对联,心倒是静了不少。

    说是拉开他的手,实际几乎没花费多少力气,因为裴铭之的手臂已经不再是刚刚抱住她侧倒时那样有力。

    感受着身上的重量,他闷哼一声,另一只手压住了女孩的背,不让她起身逃跑。

    因为前一晚的事,苏榕本想直接取消行程,回绍欣跟陈楚楚汇合,奈何陈楚楚听说江心岛著名的对联之后,强烈要求苏榕给她拍照看看,苏榕也不想解释跟裴铭之之间的事,只好冷着脸踏上了前往江心岛的路。

    记忆中充斥着来自母亲的哭喊和汽车打滑时刺耳的刹车声。随后,他们乘坐的汽车在山道上侧翻滚落山崖,他腾空、翻滚,在巨大的撞击中失去意识。

    暖融融的玫瑰红枣奶茶,带着馥郁的花香,一下就从胃里暖到了四肢百骸。苏榕捧着保温杯,心知这是裴铭之特意清晨早起给她冲泡的,看他的面色总算柔和了几分。

    裴铭之:“你、没受伤吧?”

    随后,身体被一个宽阔熟悉的身体猛然抱紧,侧倒。一阵天旋地转后,她终于不再滚动,忍着撞上地面的疼痛四下打量。

    苏榕在他缓慢扩大的笑意中逐渐红了脸,好在江面不算宽阔,轮渡恰好在此时靠岸。

    马路对面的人行横道路灯变绿,数码格子组成的小人动起来。宽阔的街边,同样等着过马路的人并不多,前面一对母女走过后,只有裴铭之一个。

    ……更气了。

    他动了动喉结,艰难地发出粗粝的声音:“好。”

    理智告诉她应该赶快躲开,但她的身体却只是维持着惯性前进,朝死神更近一步。

    裴铭之只是笑。

    “你醒了?感觉还好吗?”

    却不料裴铭之反而并没看他。苏榕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到轮渡上去往二楼的楼梯后闪过一片黑色衣角。

    让她拍,也不知道和找张网图有什么区别。

    .

    或许是错觉,裴铭之的嘴角似乎咧开来,笑得单纯又疲惫。

    来的方向轰然响起。

    作为土生土长的京市人,苏榕虽然对高铁飞机乃至邮轮等交通方式都很熟悉,却从来没坐过普通的市民轮渡。因此,当人群摩肩接踵排队挤上轮渡,汽船发出悠长的嗡鸣时,苏榕的心情还是不可抑制地好了起来。

    苏榕立刻越过他身侧,大踏步向船下走去。

    轰鸣声飞速靠近,裴铭之察觉到了恶意冲向自己的摩托车,朝前方跃出几步,极限避开摩托车的前进路线。

    “没事。”

    失衡的摩托车侧翻在地,但黑皮衣男已经飞快地将车扶起,绝尘而去。

    而刚刚脱离险境、却又转身救下自己的裴铭之此刻双眼紧闭,因为撞到路边石阶,自发间缓缓流下一缕鲜红,越过他轮廓鲜明的脸。

    苏榕忍着心慌,用发颤的手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因为不敢搬动裴铭之,她只能坐在他身边,小声地跟他讲话:“你等等,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一会儿我们去医院做检查。”

    《昨夜热潮[重生]》

    裴铭之还记得小时候那次车祸。

    她紧紧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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