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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萤的外祖是尚书府的家奴,身份尴尬,所以有记忆以来从未出阮府探过亲,更别提留宿府外。第一次离家就出来半月之久,恰逢中秋,阮萤想起了姜姨娘。

    秋夜露水深重,花坛里蹦出只青蛙落在阮萤脚边,惊吓之下饶是她咬紧牙关不发出响声,躲避时沉重杂乱的脚步还是传到了院墙另一端。

    太医为林姿燕诊脉,她所言确实不需,但她有便秘之症不代表不会害人,未查明真相之前,太后罚她不许踏出漱芳斋半步。

    回漱芳斋翻出宫外带进来的番泻叶,她踌躇再三,在嬷嬷的劝慰下敲响了太后的宫门。

    “我看她一个人孤零零,怪可怜的。送补汤也是,咱们仨就她没进过宫,之前咱们去哪儿都是三个人一起,我怕她一个人害怕……洒了补汤怕她一个人受不住太后她老人家的怒火,想着替她分担一下,谁曾想她一早求了皇上宽恕,我倒成了多余的……”

    阮萤月事一向规律,入宫前身上才干净,如今还不到半个月,且她能感觉到情况不同。

    前不久才出了补汤的事,眼下吃食又有问题,连续两桩事情落在御膳房头上,御膳房的太监不敢拖延,连夜彻查食材,还把所有经手的太监都盘问了一遍。

    番泻叶是寻常药草,有泻热行滞、通便利水的功效,不过药力甚猛,身体康健之人初尝反应甚大。

    王襄挠头,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傻人有傻福嘛。”

    西侧殿三位姑娘的吃食一样,都是一样的材料、出自同一个师傅之手,没道理只倒了一位姑娘。御膳房总领太监想了又想,硬着头皮去太后处喊冤。

    她已经这般落寞,阮萤不好再冷落她:“看见了。”

    “呜呜嘶……”

    林姿燕哭得鼻头泛红,用力吸了两下鼻水,走到墙根下:“别装了,我知道是你。”

    西侧殿这边没有小厨房,每日膳食都由御膳房送来。吃食出了问题可不是小事,太后严令彻查。

    林姿燕连着三天去太后身边陪伴,前天遇上齐王,今儿又说碰上皇上来宁寿宫请安,王襄羡慕不已,缠着林姿燕让她细讲见到皇上的感受。

    阮萤觉得她可怜又好笑,回她:“我甚少与别人来往,初见时也没做什么惹人厌的事,你为何觉得我坏?”

    “看见我的字条了吗?”

    阮萤屏息不应声。

    还未到十五,明月已呈现出银盘之态。外头风清凉,阮萤披着外袍到院中赏月。

    宁寿宫里除了漱芳斋没查出第二片番泻叶,且那日林姿燕还因为给王襄出气跟阮萤起了口角,她百口莫辩。

    “阮妹妹你抄了几篇啦?太后定的日子尚且宽裕,适当歇一歇,别把眼睛累坏了。”

    王襄出来的时候把帕子落在漱芳斋了,林姿燕出来寻她,没想到见到她的嬷嬷守在绿蕊阁门外,一进来听见她被阮萤冷落登时来了火气,不等宫人通传就闯进门,不由分说拉起王襄往外。

    王襄也不恼,只当阮萤在为她洒了补汤之事介怀。

    软性禁足没那么多规矩,至少可在西侧殿随意走动。每每林姿燕从太后处回来,王襄都会去漱芳斋寻她。

    进宫前和姨娘闹了不愉快,不知道中秋月圆,姨娘会不会想她?

    “还是姿燕你待我最好。”

    绿蕊阁闹出这么大动静,把林姿燕和王襄都引了过来。林姿燕从太医查出番泻叶时便有些腿软站不住,王襄搀住她,关切地问:“姿燕,你也身子不适吗?”

    “听到没啊,我没害你!我才不像你那么坏会拐着弯损人,我不会害人的!听到就吱个声啊!”

    太医来给阮萤诊脉,御膳房也把膳食留样呈上来给太医查验,确实没有问题。

    “真好。”王襄托腮呢喃,“要是那日没有多此一举陪阮妹妹就好了……”

    “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林姿燕哼了一声,见阮萤又不出声,又继续说起来,“不是你在宁国公府帮着阮语若欺负我阿姐吗?那桩亲事本就非我阿姐所愿,你还帮着阮语若戳我阿姐痛处,害得她伤心了许久,你还不坏?”

    已经过去的事,林姿燕一个局外人肯定不会在太后面前多嘴。再有她和阮萤有过节,平常根本不来往,更不会知道其中内情。全然相信王襄所言,为她打抱不平:“她这样的人,你还总去陪她说话。也就是你单纯没心眼,无端端被她拖累。”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王襄长叹了口气,哭丧着脸。

    阮萤想起来了,宁国公府庄子上,阮语若确实用亲事损过人。她对各府姑娘不甚熟悉,原来是林姿燕的姐姐。

    林姿燕脚尖打着圈,噘嘴说:“谁管你说没说,反正你就是帮你阿姐了。”

    林姿燕眸色复杂地看一眼王襄,缓缓摇头。

    秋风将细微的啜泣声送到阮萤耳边,循着声音查找,约莫是从漱芳斋传来的。

    让思平嬷嬷把抄好的经文收起来,阮萤才出来见她。无意虚与委蛇,阮萤对她颇为冷淡,往往她说三句阮萤才回一两个字。

    被关了几日,林姿燕满腹委屈无人诉,这会儿隔着院墙总算能说上一说:“嗳,我可没害你。虽然我对你态度不好,但我们一天说不到两句话,我害你做什么?如果我是你就该好好想一想,到底惹到了谁?她能害你一次,就能害你第二次,你自己当点心好好防备着,别又把罪算到我头上。”

    绿蕊阁的院子和漱芳斋共享一堵墙,之前林姿燕的纸条便是经由那堵墙传过来。墙那侧的人虽极力压制哭声,但悲从中来难以抑制,还是让阮萤分辨出是林姿燕的声音。

    虽然只远远地请安,但林姿燕进宫前得过家中长辈教诲,皇上英俊且气度不凡,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难免心潮涌动。在王襄的追问下,脸颊飘起红云。

    到这份上王襄还不忘和阮萤道别,气得林姿燕直骂她傻。

    阮萤和王襄不方便出西侧殿,这几天若是有人来传,都是请林姿燕前去陪伴。

    王襄倒豆子似的,把肚子里的委屈吐了个干净。

    听她哭得伤心,阮萤一无解局之策,二不想揭破她狼狈之相,提裙要走。

    “呀、那个……阮妹妹我先走啦。”

    林姿燕安慰她:“她聪明反被聪明误。那天在浮碧亭你应该也听见皇上的话了吧?皇上喜欢心思纯净的,这两日我也总听太后夸你良善,别难过了。”

    再有两日就是中秋,届时宫中会办中秋宫宴,邀群臣携家眷入宫共赏秋月。

    她在太后面前认错,但到了林姿燕这里她就改了说法,成了她替阮萤受过。

    入夜,阮萤突然腹中绞痛,思平嬷嬷以为是癸水的缘故,吩咐宫女准备热水和月事带。

    想到阮府和姜姨娘难免横生伤感,阮萤不愿陷入愁绪,起身欲离。

    阮萤气虚,养了两天病,收到林姿燕从院墙上抛过来的字条。

    “是你阿姐先戳她痛处,而且那话是她说的,我并未帮腔。”

    像是吃坏了肚子,阮萤拉得虚脱却还是腹痛难忍。思平嬷嬷见情况不对,赶忙上报请太医。

    她这厢和林姿燕隐晦说着阮萤的不是,那厢出了漱芳斋的门就来绿蕊阁找阮萤。

    太医仔细翻看思平嬷嬷送过来的茶渣,许久之后眼睛一亮,捋着胡须道:“嗯,是番泻叶。”

    哭声骤停,浓重的鼻音传来:“谁?”

    虽然她有番泻叶,但阮萤茶里的番泻叶真真与她无关,林姿燕内心惶恐,赶在太医还未离开前到太后处说明自身情况。

    为防小人作祟,宫中对于入口之物极为谨慎,不光御膳房会留样试吃,茶渣也会检查后再统一销毁。

    一切都是猜测,没有证据,阮萤不好妄下定论。

    腹中翻江倒海,疼得阮萤出了一身汗,脸色逐渐苍白,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备恭桶。”

    ——“我没害人。”

    林姿燕撇撇嘴:“我看你就是傻,还真被她柔顺无害的模样骗了,人家可攒着劲要往上爬,别傻乎乎当她的垫脚石。”

    “太后和皇上都没动怒,阮妹妹大人有大量就别放在心上啦。大不了我替妹妹抄剩下的经文,妹妹别气坏了身子。”

    女儿间拌嘴两句而已,也没有闹开,几个嬷嬷都没有传上去。

    本来能借着后日宫宴与家人相见,但太后下的禁足令未解,阮萤猜她是因为思念家人再加上心中委屈才在圆月下哭泣。

    她带着浓重的哭腔,一边吸鼻子一边警醒阮萤,都到这般田地了还别别扭扭地耍狠。

    她们毕竟不是以秀女身份入宫,太后和皇上行事有分寸,打了个照面就派人送林姿燕回来了。

    虽然林姿燕进宫以后一直对阮萤存有敌意,但阮萤隐隐觉得下手的不是她。那日王襄来过绿蕊阁,按着王襄和林姿燕熟悉的程度,拿到番泻叶也不稀奇……

    听太医的话思平嬷嬷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没吃什么东西……对!喝茶了!奴婢去把茶叶渣子拿过来。”

    虽然免了阮萤和王襄的过错,但她们到底做了有损宫廷秩序的事情,当做无事发生恐怕以后宫人不认真办事,所以太后让阮萤和王襄抄经,变相禁了她们几天足。

    原来她自小便有便秘之症,番泻叶能为她缓轻病症。因羞于启齿才没有上报太医院,自行带入宫中。

    太医给阮萤开了药后便带着从茶渣里找出来的番泻叶去太后处回禀,王襄要留下照顾阮萤,被思平嬷嬷温言劝走,林姿燕有些魂不守舍,嗯嗯啊啊地附和了两句王襄就自己回去了。

    “她冷着张脸,你还贴上去做什么?她爱气就由她气,你跟我走!”

    “舌苔薄白滑腻,舌质偏红,脉象滑数而高冲,此泄状应与入口之物有关。不知姑娘除御膳房膳食外,有没有吃过或者喝过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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