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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早说过不喜欢后宫争斗,太后替她们说话:“刚来不懂规矩,都挺伶俐,稍微教了两天就好了。”

    “是朕不好,处处劳烦母后。”

    上回在宁寿宫的园子感受过太后威严,即便御花园奇花异树繁多,阮萤等人也只敢用余光欣赏。沿路宫人众多,还有侍卫守在路侧,人多却静,不由叫人紧张。

    宫规森严,尤其林姿燕刚入宫就遭了罚,她们心有戚戚不敢招摇。待在西侧殿也不是没事做,她们没经过选秀对宫中规矩不甚清晰,每日都在跟各位嬷嬷学规矩礼仪。

    冯安公公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刚到西侧殿王襄和林姿燕就收到消息,迎出来时听到太后的嘱咐,看向阮萤的眼神带了些复杂。

    慈母孝儿,一派和谐。

    浮碧亭三面透光,日光打上密密的珍珠帘幕,晕开的珠光随风荡漾,映得浮碧亭透亮,阮萤看皇上,一如假山那日逆光。

    皇上鲜少在后宫行走,宫宴时多在前殿后大臣们饮酒,是以王襄和林姿燕虽进过宫,却也和阮萤一般没见过龙颜。浮碧亭内太后和皇上说话声音虽轻,但没有刻意防着亭内众人,将内容听了个七七八八,知道皇上会在她们三人中留一人,难免振奋。

    亭内垂了一道珠帘,她们坐在珠帘之后小心端着茶盏,生怕发出响动惊扰珠帘另一边皇上和太后的交谈。

    阮萤等人起身行礼:“恭送皇上。”

    不远处是浮碧亭,冯安公公在亭前小径迎她们,低声在她们耳侧提醒:“各位姑娘,皇上在里头陪太后说话。”

    “好,哀家帮皇上把关。”

    循着太后视线看向珠帘,转瞬便被亭外的飞鸟吸引。

    雕牙四层透花提食盒,通身象牙白色,内含四层屉格,每层都有工匠精心雕刻的花、鸟、兽、船,连提手都雕有八仙,精致易碎。

    “姑、姑娘……”宫人颤颤巍巍叫住阮萤。

    当初王襄和林姿燕为了清净选了东西两边的漱芳斋和快意轩,阮萤则住进了夹在中间的绿蕊阁。王襄好玩好热闹,不找阮萤也会找林姿燕,经过绿蕊阁的时候都会进来问她要不要同行。

    “皇上。”周识檐并未言语,太后紧逼。

    还没踏进西侧殿的大门,王襄就憋不住话:“方才风把珠帘吹起,我和皇上对上了眼,吓得我差点叫出声。”

    阮萤佯装看不懂,独自回了绿蕊阁。

    莫说食盒里的补汤,单就这食盒都容不得闪失。

    谁敢在宫里随便谈论皇上,王襄赶忙捂住嘴,眼珠子来回打转,示意阮萤和林姿燕到快意轩小坐。

    不止是阮萤,她们都觉得皇上看见自己了。

    “母后甘之如饴。皇上不是还有政务要忙,快去吧,别又熬到夜深,身子要紧。”

    秋风卷珠帘,帘后几道身影若隐若现。周识檐顺着太后的意思再望过去,隐约看见一双熟悉的眸子,玩味地看她眼尾小痣:“后宫向来清净,孩儿担心一时难以适应,望母后体谅孩儿。”

    事情说完,皇上要去勤政殿,太后忽然想起什么,问:“钱太医开的补汤皇上喝了吗?”

    交了兵权的将军,选错边的学士,根基不牢的侍郎,留谁都没什么差别。

    “呼,幸好这差事没轮到我头上,不然我肯定要紧张得不会走道。阮妹妹你别怕,我回去给你备壶安神茶。”拐弯就是内务府,王襄不拖泥带水,如她之前所说送到内务府就回去。

    周识檐勾唇,笑意未达眼底:“总是忘了喝。”

    好在能进皇上口的膳食都要经过层层检验,不是随便谁都能经手的,阮萤只需和宫人们一起将食盒送去勤政殿即可,无需亲自上手。

    食盒里装着补汤走不快,没走多远王襄追了出来,阮萤猜是冯安公公走远了。

    周识檐敛眉:“万州水患刚休,万千灾民流离失所。母后,孩儿不愿浪费精力。”

    食盒在宫人手上,前后都有人护着,王襄应该不会蠢到在大庭广众下使坏。

    本来阮萤她们垂眼端坐,不敢逾矩。偏偏皇上与太后轻声交谈,又有珠帘遮掩,三个人都按耐不住好奇,一个学一个地往帘后偷瞄。

    阮萤觉得奇怪,之前随太后逛园子不曾有过这般大的阵仗,难不成是因为今儿个在宁寿宫之外?还是花影深处有大人物……

    幸好跟思平嬷嬷认真学了好几天礼数,阮萤行礼时已经不用偷偷瞥着王襄她们了。

    她这般态度,阮萤自然不会热脸去贴冷屁/.股,除去一起去见太后,只有王襄硬牵线她们才会碰上,不咸不淡地说两句话。

    太后用帕子沾了沾眼角,施怀柔之策。

    “参见皇上,参见太后,皇上太后万福。”

    林姿燕对阮萤有敌意,一开始存了拉拢王襄抱团冷落阮萤的心思,经过太后责罚她有所收敛,没再插手王襄和阮萤的关系,不过她对阮萤的敌意并未消退,自顾自地孤立起阮萤,不往绿蕊阁去也不主动跟阮萤搭话。

    太后体恤皇上勤政,特着太医院熬了滋补的汤食,让阮萤给皇上送去。

    “阮妹妹,你没往前朝走过,多有不熟,我陪你一起去吧。”

    阮萤为难:“这……不合适吧。”

    “不过皇上当真是龙姿凤章,俊美无俦。阮妹妹,你看见了吗?”王襄扭头问阮萤。

    “啊唔。”

    阮萤在阮府描小像时曾描了一张他的轮廓,也曾多次在脑中描绘猜测他的五官,都不抵今日惊艳。

    “奴才去把她扣下!”领头的太监冯奇是冯安公公新提拔的干儿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虚,虽然王襄她们都说皇上是在看她们,但阮萤总觉得皇上在看她。

    “朝政繁忙,劳烦母后帮忙。”周识檐拢袖起身,“留个省心的。”

    接她们入宫的嬷嬷也陪她们住进了西侧殿,学规矩时都在各自院里,并没有凑成堆。规矩冗杂,学久了头脑发胀,王襄常来绿蕊阁寻阮萤。

    各有各的小心思,再和王襄相处时,阮萤存了个心眼,不主动亲近也不刻意冷落。

    起初阮萤没有动心,可是秋风忽起忽歇,珠帘碰撞声忽强忽弱,与宁国公府假山后别无二致的清冷声线钻进她的耳朵,下蛊一样削弱她的理智。

    护送食盒的人多,拐角处狭窄,人与人的间距也小。王襄怕是一早就想好了要在这里动手,沿路陪伴既分散了阮萤的注意也降低了宫人的防备,趁着拥挤时大幅度转身道别。食盒里盛了汤,衣袖下微小的动作也能掀起波澜。

    事后阮萤认真想过,那日她在左,王襄在右,林姿燕挤到中间时,王襄的脚怎么都不该横在她脚下。人多挤在一起的时候难免有状态,王襄或许不是有意为之。但太后因此错罚林姿燕,畏惧太后威严当场不说便罢,怎么后来林姿燕那么伤心时也没听过王襄解释。

    除去第一日,太后待她们一如思平嬷嬷所讲的慈悲:“今儿天上不见云,一路过来晒着了吧?先坐下喝口茶润润嗓子。”

    “王将军家的爽朗,林学士家的有灵气,阮侍郎家的柔婉。都是好姑娘,皇上要不要见见?”太后压低声音。

    亭内的小动作逃不过太后的法眼,太后笑开:“慢慢来,皇上先留一个在身边。”

    阮萤顺着他们惊恐的神情往下看,被太阳晒得干燥苍灰的砖石上洇开一道深黑的水痕。再往上,食盒底部牙雕处还凝着一滴将落未落的补汤。

    林姿燕抚了抚心口:“我也是吓了一跳,幸好风及时停下,不然我又要丢脸了。”

    王襄的脚步很快,一会儿的工夫她的身影便隐在宫墙之后。一路无事,阮萤只当自己小心眼。

    没过多久,冯安公公带着食盒到西侧殿寻阮萤。

    “好吧。”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阮萤对王襄不放心也不好拒绝,只能暗中防备。

    “谢太后。”

    阮萤舒了口气,由太监领着出了西侧殿往勤政殿去。

    珠光不似阳光那般有侵略性,只将皇上的轮廓晕开。阮萤清晰瞧见他微凸眉弓下冷峻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在俊美的脸上拉出影子,长影下唇色淡薄,下颚线清晰。他只着一身藏青常服,起身离开浮碧亭时,玉立如松,清隽疏朗。

    “皇嗣也是社稷安宁之保障。先帝时后宫不宁,如今皇上不理后宫,是怨哀家当年失责治理不当,诛哀家的心吗?”

    “阮姑娘快去吧,久了药性就淡了。”

    飞鸟消失在天际,周识檐收回视线,神色冷淡:“听闻她们一入宫就惹得母后不愉。”

    王襄摆手:“想哪儿去了,我就陪你走到内务府,再往前我哪儿敢瞎闯。”

    耳畔传来王襄的抽气声,阮萤的惊讶和紧张不比她少。进宫还不到十日,没想到这么快能见到皇上,一颗心猛地提起来。

    说是入宫陪伴太后,实则阮萤等人两三天才能见上太后一面。太后允了她们自由,后宫各处她们若想都可随意走动。

    皇上走后,太后没有多留,和阮萤几人说了几句便回了宁寿宫。

    八月初七的午后,太后传她们到御花园。

    “孩儿有错,母后切莫伤神。”

    太后皱眉:“那怎么行,哀家派人日日给皇上送去。”

    和皇上的视线撞上,阮萤被烫到一样往后缩,脸腾地涨红。

    见她失神,思平嬷嬷止住来回的宫人,吩咐她们放慢手脚,莫惊扰贵人。

    至于王襄,真是个妙人。暗地里害人出糗的是她,明面上热络活泼的也是她。

    谁也料不到她竟这么大胆,敢在这么多

    宫中阶级分明,虽然阮萤在宫中毫无根基,但这些宫人不能越过她,必须得等她拿定主意才能行动。

    阮萤抿唇没有回答,扫一眼四周后小声提醒:“进屋再说,小心太后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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