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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胡咧咧，我说的是廷益。”
“你和皇帝说于大人的事了吗？”小芹问。
“人的年纪越大，棱角就被磨得越平。最后就成四平八稳的不倒翁了。”
蒯祥:“老臣诚惶诚恐。”
蒯祥起身，惶恐地说:“恕老臣冒昧，就算老臣没说。陛下若无其他吩咐，老臣便就此告退了。”
蒯祥跪拜:“臣蒯祥叩见陛下，恭祝陛下圣安！”
蒯家堂屋正中的案子上摆放着一卷《隽永》竹简。
“但愿如此。”
“老臣不敢造此。”
“皇帝如何说？”
“好了，不说笑了。我在想，明日见了皇上，跟他说些什么。”
“爱卿不打开看看朕赏你的是什么吗？”朱见深问。
“蒯爱卿，万贵妃问你话呢。”朱见深道。
蒯祥转向皇帝:“陛下，老臣失礼了。”
蒯祥迈步上前，转过身，面向大家。
“时辰不早了，歇息吧。”小芹不想让丈夫过于疲劳。毕竟，裕陵和承天门两大工程下来，他瘦了一圈，明显操劳过度。
蒯祥在怀恩的引领下，走进乾清宫的辅殿昭仁殿。尽管这里是深宫大内，蒯祥却感觉一点儿都不陌生，因为当年正是他，还有师兄周文铭，带领着香山帮工匠们一砖一瓦将其盖出来的。
怀恩回之以微笑。
蒯祥转回身，跪下。
汗水顺着蒯祥的额头流下。
用膳过程中，有乐工在一旁奏乐。朱见深再未说一句话。宫廷里果然礼仪严格，蒯祥不禁想到，这就是孔子所说的“食不言”么？御宴结束后，乐工退下。宫女奉上茶盅，朱见深漱口。
“多吃些。”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后，珠帘后面传出窸窣的脚步声，香气渐远，万贞儿走开了。
“那时候咱们多年轻啊，”小芹道。“浑身充满了活力，不知天高地厚，什么话都敢跟皇帝说。”
“那不一样。莹姐姐充其量是汉王府的一名侍女，而于大人却是英宗皇帝钦定的铁案。英宗皇帝尸骨未寒，当今圣上会忤逆先帝，去纠正一个关系到方方面面的要案吗？”
“喏。”怀恩从案子上取来一个锦盒，笑眯眯地递给蒯祥。“蒯大人，还不赶紧谢恩领赏？”
“倘若有机会的话。”蒯祥道。
“当年在乐陵行宫，你不是也大胆向宣宗皇帝请求，释放你的莹姐姐吗？你当时怎么就不怕批逆龙鳞呢？”
“嗯？”朱见深面无表情。一时的沉默令人尴尬。
朱见深对蒯祥道:“它属于你们蒯家。朕听说这卷竹简有着许许多多有趣的故事。哪天得闲，朕还想让爱卿讲给朕听呢。”
蒯家全家人在案子前面站成一排。
“为国效力，乃臣子的本分。老臣本人并无特殊要求。”蒯祥停顿片刻。“倘若陛下真有心赏赐的话，老臣倒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蒯祥吃了一惊，四下张望，发现声音和香气是从珠帘后边传来的，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皇帝明日宴请你，你今晚就连觉都不睡了？”
“你都奔七十了，让你膨胀，还能膨胀成啥样？”小芹道。“少年沉稳老来狂，我倒希望你膨胀呢。”
朱见深抬抬手:“蒯爱卿平身。”
蒯祥打开锦盒，顿时呆住了。里面陈放着的是一卷古旧的竹简——九年前他忍痛割爱给徐有贞的《隽永》残卷！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打转转。
“蒯爱卿，收好吧，”朱见深道。“这是从逆贼曹吉祥家中抄出来的。最终能辗转回到你手里，还要感谢怀恩公公。”
“再坐会儿。”蒯祥道。
“怎么，不好意思了？”珠帘内传出嗤嗤的笑声。
那个看不见人的女声道:“巧鲁班，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谢娘娘！”蒯祥道。
怎么，里面就是大名鼎鼎的万贞儿？蒯祥面向珠帘，低下头:“回娘娘的话，大家都这么叫老臣，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不容错过？莫非你还想邀功请赏不成？”
小芹道:“皇帝口衔天宪，是不会轻易允许臣子对已定之案置喙的。你想啊，哪个皇帝愿意让人牵着鼻子走？若真要赦免什么人，也须由他亲自提出，方显皇恩浩荡，臣子也才畏威怀德。”
蒯祥道:“我看当今圣上还是宅心仁厚的。他一登基，就恢复了景泰的皇帝号。前不久，他还给景泰与废后汪氏的女儿固安公主找了婆家呢，把她嫁给了宗人府的仪宾王宪，并以故尚书蹇义的宅第相赐。”
怀恩上前。
曹吉祥家？怀恩公公？蒯祥心中纳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转向怀恩:“蒯祥谢过总管！”
蒯祥道:“我是希望它能回来，可希望毕竟只是希望。没想到竟然梦想成真，它以这种方式回到了老蒯家。”
“当今圣上足够宽容，这个不假。可你还是要小心点儿为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个儿拿捏着些。”
蒯祥道:“谢陛下赐宴！”
成化帝朱见深已坐在龙椅上等他。
“你能说什么，一辈子三句话不离本行，见了皇帝还不就是聊工程呗。”
“老臣斗胆恳请陛下开恩，”他原本想说于谦的事，但殿内的气氛太过肃穆，话到嘴边他又改了口。“……臣恳请陛下赦免于谦的子女于冕与于璚英两家人。他们仍在戍边。”
“放心吧，”蒯祥道。“你男人不是木头，自会见机行事的。”
“这会儿你倒是底气十足了。你若是如此有信心，这些年何必还那么失魂落魄呢？”
“你不会。你虽然也是越老越沉稳，越老越宽容，可你的心里却始终燃着一团火。”
朱见深道:“蒯爱卿为皇家修陵寝，建造承天门，有劳了！”
“那倒不是。这也不是头一次蒙皇帝赐宴了，当年在南京，太宗皇帝就宴请过你我。你的一番机智对答，最终让太宗皇帝采纳了我绘的云龙图。”
朱见深道:“蒯爱卿太客气了。你伺候过我大明朝的六代皇帝，北.京皇宫、几代皇帝的陵寝、五府六部衙署、西苑的园林，还有这回的承天门，都有你参与，可谓劳苦功高。蒯爱卿不想就此机会要求寡人赏赐你些什么吗？”
“哪里话，要怪也该怪朕的万贵妃，是她非要见见你这个天下闻名的巧鲁班。好了，爱卿入席吧，我们用膳。”朱见深转向怀恩。“传膳！”
蒯祥坐在寝室里喝茶。m.erpingge.com蔡小芹在铺被子。
※
“这卷竹简的前世今生，咱蒯家人全都清楚。它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物件，几度失而复得，今日终于又回家了！这一老蒯家的精神支柱，联系着今日的我们与千年前的祖先。我们今晚就在这里，拜拜它，迎接它归来吧！”
“这可是个敏感话题，你可别批逆了龙鳞。”
仪式结束后，蒯祥手捧竹简，与妻子小芹一起走进书房，他小心翼翼地将竹简放回到书架上原来的地方。
“爱卿请讲。”
忽然，一个女人的声音有如洪钟:“喂，老先生，你就是传说中的巧鲁班吗？”伴随着这个声音，是一阵龙涎香的香气。
“好了，不让你为难了。本宫记住你的模样了。你与皇帝用膳吧。”
“好不容易单独面圣一次，这样的机会不容错过。”
蒯祥道:“还是你明白。不过，凭我的直觉，廷益平反，是早晚的事。”
蔡小芹、蒯钢、蒯义、小凤、周红玉、蒯旋跟着跪下，随蒯祥向竹简叩拜。
蒯祥站起身。
“未置可否。”
“臣职责所在，不敢懈怠。”
“别夸我，我不禁夸。你就不怕我膨胀？”
“谁知道呢。反正咱家的就是咱家的，它自己长着腿，走到哪里都能找回家来。”
“给廷益平反的事太大，我没敢说，怕扫了皇帝的兴。我倒是请求皇帝释放于冕他们回来。”
“打开吧。”朱见深道。
小芹道:“奇怪的是，当初明明是徐有贞要了去，皇帝为什么说是从曹吉祥家抄出来的呢？还有怀恩公公。”
6
小芹道:“这地方你一直给它留着，看来，你相信它会回来。”
“于大人？莫非你想跟皇帝说于大人的事，请他给于大人平反？”
蒯祥面朝皇帝跪下，叩首:“蒯祥谢陛下赏赐！”
蒯祥尴尬地抬起头。
“想起来，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你不应该如此腼腆呀！听说，你当年在威严的太宗皇帝面前都能对答如流。”
※
“把朕给蒯爱卿备下的东西拿来。”
“且慢，”朱见深道。“朕还有件东西要给你呢。怀恩！”
] “别胡咧咧，我说的是廷益。”
“你和皇帝说于大人的事了吗？”小芹问。
“人的年纪越大，棱角就被磨得越平。最后就成四平八稳的不倒翁了。”
蒯祥:“老臣诚惶诚恐。”
蒯祥起身，惶恐地说:“恕老臣冒昧，就算老臣没说。陛下若无其他吩咐，老臣便就此告退了。”
蒯祥跪拜:“臣蒯祥叩见陛下，恭祝陛下圣安！”
蒯家堂屋正中的案子上摆放着一卷《隽永》竹简。
“但愿如此。”
“老臣不敢造此。”
“皇帝如何说？”
“好了，不说笑了。我在想，明日见了皇上，跟他说些什么。”
“爱卿不打开看看朕赏你的是什么吗？”朱见深问。
“蒯爱卿，万贵妃问你话呢。”朱见深道。
蒯祥转向皇帝:“陛下，老臣失礼了。”
蒯祥迈步上前，转过身，面向大家。
“时辰不早了，歇息吧。”小芹不想让丈夫过于疲劳。毕竟，裕陵和承天门两大工程下来，他瘦了一圈，明显操劳过度。
蒯祥在怀恩的引领下，走进乾清宫的辅殿昭仁殿。尽管这里是深宫大内，蒯祥却感觉一点儿都不陌生，因为当年正是他，还有师兄周文铭，带领着香山帮工匠们一砖一瓦将其盖出来的。
怀恩回之以微笑。
蒯祥转回身，跪下。
汗水顺着蒯祥的额头流下。
用膳过程中，有乐工在一旁奏乐。朱见深再未说一句话。宫廷里果然礼仪严格，蒯祥不禁想到，这就是孔子所说的“食不言”么？御宴结束后，乐工退下。宫女奉上茶盅，朱见深漱口。
“多吃些。”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后，珠帘后面传出窸窣的脚步声，香气渐远，万贞儿走开了。
“那时候咱们多年轻啊，”小芹道。“浑身充满了活力，不知天高地厚，什么话都敢跟皇帝说。”
“那不一样。莹姐姐充其量是汉王府的一名侍女，而于大人却是英宗皇帝钦定的铁案。英宗皇帝尸骨未寒，当今圣上会忤逆先帝，去纠正一个关系到方方面面的要案吗？”
“喏。”怀恩从案子上取来一个锦盒，笑眯眯地递给蒯祥。“蒯大人，还不赶紧谢恩领赏？”
“倘若有机会的话。”蒯祥道。
“当年在乐陵行宫，你不是也大胆向宣宗皇帝请求，释放你的莹姐姐吗？你当时怎么就不怕批逆龙鳞呢？”
“嗯？”朱见深面无表情。一时的沉默令人尴尬。
朱见深对蒯祥道:“它属于你们蒯家。朕听说这卷竹简有着许许多多有趣的故事。哪天得闲，朕还想让爱卿讲给朕听呢。”
蒯家全家人在案子前面站成一排。
“为国效力，乃臣子的本分。老臣本人并无特殊要求。”蒯祥停顿片刻。“倘若陛下真有心赏赐的话，老臣倒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蒯祥吃了一惊，四下张望，发现声音和香气是从珠帘后边传来的，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皇帝明日宴请你，你今晚就连觉都不睡了？”
“你都奔七十了，让你膨胀，还能膨胀成啥样？”小芹道。“少年沉稳老来狂，我倒希望你膨胀呢。”
朱见深抬抬手:“蒯爱卿平身。”
蒯祥打开锦盒，顿时呆住了。里面陈放着的是一卷古旧的竹简——九年前他忍痛割爱给徐有贞的《隽永》残卷！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打转转。
“蒯爱卿，收好吧，”朱见深道。“这是从逆贼曹吉祥家中抄出来的。最终能辗转回到你手里，还要感谢怀恩公公。”
“再坐会儿。”蒯祥道。
“怎么，不好意思了？”珠帘内传出嗤嗤的笑声。
那个看不见人的女声道:“巧鲁班，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谢娘娘！”蒯祥道。
怎么，里面就是大名鼎鼎的万贞儿？蒯祥面向珠帘，低下头:“回娘娘的话，大家都这么叫老臣，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不容错过？莫非你还想邀功请赏不成？”
小芹道:“皇帝口衔天宪，是不会轻易允许臣子对已定之案置喙的。你想啊，哪个皇帝愿意让人牵着鼻子走？若真要赦免什么人，也须由他亲自提出，方显皇恩浩荡，臣子也才畏威怀德。”
蒯祥道:“我看当今圣上还是宅心仁厚的。他一登基，就恢复了景泰的皇帝号。前不久，他还给景泰与废后汪氏的女儿固安公主找了婆家呢，把她嫁给了宗人府的仪宾王宪，并以故尚书蹇义的宅第相赐。”
怀恩上前。
曹吉祥家？怀恩公公？蒯祥心中纳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转向怀恩:“蒯祥谢过总管！”
蒯祥道:“我是希望它能回来，可希望毕竟只是希望。没想到竟然梦想成真，它以这种方式回到了老蒯家。”
“当今圣上足够宽容，这个不假。可你还是要小心点儿为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个儿拿捏着些。”
蒯祥道:“谢陛下赐宴！”
成化帝朱见深已坐在龙椅上等他。
“你能说什么，一辈子三句话不离本行，见了皇帝还不就是聊工程呗。”
“老臣斗胆恳请陛下开恩，”他原本想说于谦的事，但殿内的气氛太过肃穆，话到嘴边他又改了口。“……臣恳请陛下赦免于谦的子女于冕与于璚英两家人。他们仍在戍边。”
“放心吧，”蒯祥道。“你男人不是木头，自会见机行事的。”
“这会儿你倒是底气十足了。你若是如此有信心，这些年何必还那么失魂落魄呢？”
“你不会。你虽然也是越老越沉稳，越老越宽容，可你的心里却始终燃着一团火。”
朱见深道:“蒯爱卿为皇家修陵寝，建造承天门，有劳了！”
“那倒不是。这也不是头一次蒙皇帝赐宴了，当年在南京，太宗皇帝就宴请过你我。你的一番机智对答，最终让太宗皇帝采纳了我绘的云龙图。”
朱见深道:“蒯爱卿太客气了。你伺候过我大明朝的六代皇帝，北.京皇宫、几代皇帝的陵寝、五府六部衙署、西苑的园林，还有这回的承天门，都有你参与，可谓劳苦功高。蒯爱卿不想就此机会要求寡人赏赐你些什么吗？”
“哪里话，要怪也该怪朕的万贵妃，是她非要见见你这个天下闻名的巧鲁班。好了，爱卿入席吧，我们用膳。”朱见深转向怀恩。“传膳！”
蒯祥坐在寝室里喝茶。m.erpingge.com蔡小芹在铺被子。
※
“这卷竹简的前世今生，咱蒯家人全都清楚。它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物件，几度失而复得，今日终于又回家了！这一老蒯家的精神支柱，联系着今日的我们与千年前的祖先。我们今晚就在这里，拜拜它，迎接它归来吧！”
“这可是个敏感话题，你可别批逆了龙鳞。”
仪式结束后，蒯祥手捧竹简，与妻子小芹一起走进书房，他小心翼翼地将竹简放回到书架上原来的地方。
“爱卿请讲。”
忽然，一个女人的声音有如洪钟:“喂，老先生，你就是传说中的巧鲁班吗？”伴随着这个声音，是一阵龙涎香的香气。
“好了，不让你为难了。本宫记住你的模样了。你与皇帝用膳吧。”
“好不容易单独面圣一次，这样的机会不容错过。”
蒯祥道:“还是你明白。不过，凭我的直觉，廷益平反，是早晚的事。”
蔡小芹、蒯钢、蒯义、小凤、周红玉、蒯旋跟着跪下，随蒯祥向竹简叩拜。
蒯祥站起身。
“未置可否。”
“臣职责所在，不敢懈怠。”
“别夸我，我不禁夸。你就不怕我膨胀？”
“谁知道呢。反正咱家的就是咱家的，它自己长着腿，走到哪里都能找回家来。”
“给廷益平反的事太大，我没敢说，怕扫了皇帝的兴。我倒是请求皇帝释放于冕他们回来。”
“打开吧。”朱见深道。
小芹道:“奇怪的是，当初明明是徐有贞要了去，皇帝为什么说是从曹吉祥家抄出来的呢？还有怀恩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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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芹道:“这地方你一直给它留着，看来，你相信它会回来。”
“于大人？莫非你想跟皇帝说于大人的事，请他给于大人平反？”
蒯祥面朝皇帝跪下，叩首:“蒯祥谢陛下赏赐！”
蒯祥尴尬地抬起头。
“想起来，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你不应该如此腼腆呀！听说，你当年在威严的太宗皇帝面前都能对答如流。”
※
“把朕给蒯爱卿备下的东西拿来。”
“且慢，”朱见深道。“朕还有件东西要给你呢。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