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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渊而危》
“林枕书,我读过你的文章。”孔成玉开口说。
不过林枕书也没抬头,他听到名字后停顿了一瞬。
“……”孔成玉表情有些复杂,“……多谢。”
孔成玉长身玉立,拢手道:“物极必反、无为而治、阴阳五行、循名责实……这些都是百家通论。”
孔成玉开口,流畅配平静地地把刚刚茶室里他评价孔氏的话复述了一遍。
魏危自己在书肆里找地方坐下来:“当年你们的圣祖骑牛游历七国,我很钦佩。在那种境地下能坚守本心,有教无类,也实在是个圣人。”
孔成玉低下头,淡淡开口:“你去查一下林枕书是什么时候来青城的,还有,今日茶室这些书生,尤其是穿灰色衣衫的那位,平日和哪些人接触。”
“如今若要百家争鸣,必要废孔学、灭儒宗,毁儒书,解锢蔽,清流毒!”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紫棠色衣衫的那个文人追上来,他犹豫片刻,拱手施礼。
微风摇动房间中挂着的听风铃,两颗铃铛撞在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孔成玉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文人要博出一个名声来,有个有声名在身的倒霉蛋当垫脚石最好。
魏危到底来自哪里?
这下就连紫棠衣衫书生也不由蹙眉:“慎言。”
书生冷笑:“自然,如今儒宗势大,说什么都是对的。”
灰衫书生一愣,终于反应过来孔成玉为何要出面与她辩驳:“你是说孔子昕与郭郡这等瓦釜雷鸣之辈?”
书生道:“阴阳家明历法,法家非人治,名家辨名实,墨家有兼爱节葬非命诸说,制器敢战之风,农家之并耕食力。何以让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为道冠古今的万世至论,又何必专门学孔圣而后为正脉!”
灰衫书生嗤笑一声,这声嘲笑在安静的茶室尤为明显:“你有何辩?还是根本就无话可说了!”
“我有一个朋友。”
她年纪轻轻就能做一峰之主,又当得儒宗的先生,靠的可不全是孔氏的荫庇。
“而那个人的脑子太空,嘴却很硬。自知比不过前辈,就盘算着一脚踩扁,自己就能当祖师爷。我知道你不好和他们计较,所以出茶室在那些人吵架时顺带打了两拳。”
“法家曾言,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三者顺,则天下治。”
“小生受教。”
书生群中传来应和之声,那灰衫书生面色不佳,只冷笑一声:“大道理谁不会讲?你在这里说这些,不过是因为你是孔氏的人,受先人之泽荫官,为儒宗效力。”
嚯。
“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学问并无此消彼长,唯我独尊的道理,经世致用,九流归一,才是大势所趋。”
孔成玉的面色很平静,并不反驳他上一句言论,只问:“所以公子以为,只要儒宗消亡,便可以重现百家争鸣的盛世场面?”
“墨家曾言,尚贤者,政之本也。”
百越四位巫咸,除了楚凤声之外全是男子。
孔成玉脑子空白了一瞬:“什么?”
他知道他说错了话,感到大事不妙,一滴汗水从额角流下,却只见面前的孔成玉只是静静地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再也没人关心什么三教九流之争,灰衫书生心口冷透,口舌僵直,转瞬被茶室里的口诛笔伐淹没。
“你的学问很好,只是不该囿于名实之争。”
林枕书后退一步,肃然作揖。
“可她也不是天生好使心计,她若是有我的本事
“不,没有什么生气的。”
孔成玉正欲开口,却见书生指天立地,抢先开口:“所以若要天下格局洗牌重来,必要乱世!”
孔成玉捏了捏袖中手指,心下计较:“我总觉得常人不会愚蠢到这样的地,林枕书倒也罢了,那个书生背后应当还有人。”
孔成玉很快地打量了一眼魏危,才回过神偏过头去。
魏危觉得奇怪:“这有什么?来之前,我以为你打算杀掉这些人的。”
孔成玉颤了颤眼睫,回身看向他。
“……”
魏危拿起桌上摆着的一只橘子,鼻尖嗅到新鲜的果香气,说得很坦然。
小厮领命退去。
节庆时节儒宗会开坛讲学,讲一些寓教于乐的故事,孔成玉也在其中,许多人见过她的面孔。
此言骇然,孔成玉站在他面前,依旧淡淡:“愿闻其详。”
纵然是林枕书口若悬河,发现自己当着别人的面说这么刻薄的话,还是有些郝然。
“那我也不算过分,我刚刚出茶室时打了那个穿灰衣衫的两拳。”
在后头看戏的魏危忍不住抬起眼睛打量了这大放厥词的书生一眼。
她本就生得眉目清冷,加上常年身居高位,惯于垂着眼睛看人,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孔家如今的家主。
**
魏危说话不算太客气:“人有时就是吃硬不吃软。青城守城血战才过了几年,他们就淡忘了当年的事情,甚至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妄想,以为战争是捏泥人一样的事情。”
“儒家言,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道家言,无为而尊者,天道也。”
孔成玉从未想过居然会有人一直悄无声息地跟着自己,闻声袖中无声捏紧了手指,看见魏危的面孔才不知为何,微微放松下来。
林枕书:“……”
魏危抬眼问:“需要帮忙吗?”
灰衫书生脖子上顶着的其实是圆明园的猪首。
孔成玉淡淡:“不可否认,我确实是孔氏的人。”
孔成玉纤长的眼睫抬起,望向林枕书。
紫棠书生面色一变:“什么?”
“多谢先生指点。”
孔成玉淡淡看他一眼:“你说你不曾见过君子帖,所以先人事迹就是假的。”
“小生桐州林氏,字枕书。不知先生姓名?”
孔成玉正视书生,声如磬玉,一句一句,随着她稳定的步子踩碎在茶室里。
孔成玉拧了拧眉问:“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攻入中原……”
“‘本为富贵,而外矫词以为不愿,实欲托此以为荣身之梯,又兼采道德仁义之事以自盖’。”
魏危从背后抱刀走出:“我以为你会生气。”
林枕书愈发不敢抬头,却听见孔成玉清冷的声音道:“你说得不错。”
孔成玉今日独行出门,浑身上下只戴了一根木质簪子,那紫棠衣衫书生打量她半晌,迟疑开口问道:“你是儒宗……孔氏的人?”
虽然灰衫书生不知道孔成玉的身份,但只要辩倒了一个孔家人,他今后就能立足扬名。
孔成玉发出微不可察“呵”的一声冷笑,语气却是循循善诱:“公子大才,只是敢问如何才叫乱世呢?”
书肆陈设古拙肃穆,大中午的里面没多少人,孔成玉手点了点桌子,立马有一个腰悬尚贤峰腰牌的小厮模样的过来。
**
有些人,就是一站在那里,就会让人知道此人非尘土间人。
“乱世出英雄!”
“九流十家为后世定论,刻意分开,以至于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书生这么想着,不由意气洋洋,扇指孔成玉:“孔圣,天下贼首而已!”
“可你又为什么要无端诋毁他人?”
“但文人清谈,当仁不让于师。说儒宗,评论孔氏……都无妨。”孔成玉乌黑的眼仁淡淡看了茶室一圈,视线最终定在灰衫书生的脸上。
林枕书有些惊愕地看向对面那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出了茶室,青城是日光融融的艳阳天,繁华街道的人来人往。
“她是我们那里男人堆里的女人,性子要强。有人对我说她心计很深,不该同她深交。”
“望君不忘青衿之志,履践致远。”
他朗声:“你怕他,我却不怕。”
“文人清谈,本就如此,前朝武德充沛时,还有大儒在朝堂斗殴的。”
“你既然在书中讲最不信半部论语治天下之说,就应该明白名实争论只会役天下聪明才智沉埋于训诂考据之中,不暇及于盱衡治乱、臧否人物。”
而且这个倒霉书生还提到了百越,魏危觉得不能正大光明打他一顿实在可惜。
灰衫书生已经被踩孔家的快感冲昏了头脑,以为孔成玉在退让,张口就道:“靺鞨……百越……”
孔成玉:“……”
“儒宗,孔成玉。”
“生气?”
此间茶室有十八位书生,十八颗脑袋,其中大约两颗在孔成玉脑袋上。
紫棠衣衫的书生低头沉吟,思索孔成玉的身份,灰衫书生却以为他怯懦,瞪他一眼。
魏危统领百越,青城没有另一个人比她更清楚战争代表什么。
孔成玉生得极好的骨相,端方的仪态更是自小培养而出的。
“哦。”魏危点了点头。
此言一出,灰衫书生感觉周围的气氛徒然变化,几乎让他全身一颤。
“先生就是——”
“知道他是孔氏的人,你就怕了?”
她本就是为此而来的。
孔成玉抬起头来看着面前面色平静的魏危,心中有些无法言明奇异的情绪:“你应当听见了我刚刚说的话,不觉得我汲汲营营,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等林枕书走后,孔成玉走到一家书肆里。
] 《临渊而危》
“林枕书,我读过你的文章。”孔成玉开口说。
不过林枕书也没抬头,他听到名字后停顿了一瞬。
“……”孔成玉表情有些复杂,“……多谢。”
孔成玉长身玉立,拢手道:“物极必反、无为而治、阴阳五行、循名责实……这些都是百家通论。”
孔成玉开口,流畅配平静地地把刚刚茶室里他评价孔氏的话复述了一遍。
魏危自己在书肆里找地方坐下来:“当年你们的圣祖骑牛游历七国,我很钦佩。在那种境地下能坚守本心,有教无类,也实在是个圣人。”
孔成玉低下头,淡淡开口:“你去查一下林枕书是什么时候来青城的,还有,今日茶室这些书生,尤其是穿灰色衣衫的那位,平日和哪些人接触。”
“如今若要百家争鸣,必要废孔学、灭儒宗,毁儒书,解锢蔽,清流毒!”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紫棠色衣衫的那个文人追上来,他犹豫片刻,拱手施礼。
微风摇动房间中挂着的听风铃,两颗铃铛撞在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孔成玉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文人要博出一个名声来,有个有声名在身的倒霉蛋当垫脚石最好。
魏危到底来自哪里?
这下就连紫棠衣衫书生也不由蹙眉:“慎言。”
书生冷笑:“自然,如今儒宗势大,说什么都是对的。”
灰衫书生一愣,终于反应过来孔成玉为何要出面与她辩驳:“你是说孔子昕与郭郡这等瓦釜雷鸣之辈?”
书生道:“阴阳家明历法,法家非人治,名家辨名实,墨家有兼爱节葬非命诸说,制器敢战之风,农家之并耕食力。何以让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为道冠古今的万世至论,又何必专门学孔圣而后为正脉!”
灰衫书生嗤笑一声,这声嘲笑在安静的茶室尤为明显:“你有何辩?还是根本就无话可说了!”
“我有一个朋友。”
她年纪轻轻就能做一峰之主,又当得儒宗的先生,靠的可不全是孔氏的荫庇。
“而那个人的脑子太空,嘴却很硬。自知比不过前辈,就盘算着一脚踩扁,自己就能当祖师爷。我知道你不好和他们计较,所以出茶室在那些人吵架时顺带打了两拳。”
“法家曾言,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三者顺,则天下治。”
“小生受教。”
书生群中传来应和之声,那灰衫书生面色不佳,只冷笑一声:“大道理谁不会讲?你在这里说这些,不过是因为你是孔氏的人,受先人之泽荫官,为儒宗效力。”
嚯。
“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学问并无此消彼长,唯我独尊的道理,经世致用,九流归一,才是大势所趋。”
孔成玉的面色很平静,并不反驳他上一句言论,只问:“所以公子以为,只要儒宗消亡,便可以重现百家争鸣的盛世场面?”
“墨家曾言,尚贤者,政之本也。”
百越四位巫咸,除了楚凤声之外全是男子。
孔成玉脑子空白了一瞬:“什么?”
他知道他说错了话,感到大事不妙,一滴汗水从额角流下,却只见面前的孔成玉只是静静地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再也没人关心什么三教九流之争,灰衫书生心口冷透,口舌僵直,转瞬被茶室里的口诛笔伐淹没。
“你的学问很好,只是不该囿于名实之争。”
林枕书后退一步,肃然作揖。
“可她也不是天生好使心计,她若是有我的本事
“不,没有什么生气的。”
孔成玉正欲开口,却见书生指天立地,抢先开口:“所以若要天下格局洗牌重来,必要乱世!”
孔成玉捏了捏袖中手指,心下计较:“我总觉得常人不会愚蠢到这样的地,林枕书倒也罢了,那个书生背后应当还有人。”
孔成玉很快地打量了一眼魏危,才回过神偏过头去。
魏危觉得奇怪:“这有什么?来之前,我以为你打算杀掉这些人的。”
孔成玉颤了颤眼睫,回身看向他。
“……”
魏危拿起桌上摆着的一只橘子,鼻尖嗅到新鲜的果香气,说得很坦然。
小厮领命退去。
节庆时节儒宗会开坛讲学,讲一些寓教于乐的故事,孔成玉也在其中,许多人见过她的面孔。
此言骇然,孔成玉站在他面前,依旧淡淡:“愿闻其详。”
纵然是林枕书口若悬河,发现自己当着别人的面说这么刻薄的话,还是有些郝然。
“那我也不算过分,我刚刚出茶室时打了那个穿灰衣衫的两拳。”
在后头看戏的魏危忍不住抬起眼睛打量了这大放厥词的书生一眼。
她本就生得眉目清冷,加上常年身居高位,惯于垂着眼睛看人,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孔家如今的家主。
**
魏危说话不算太客气:“人有时就是吃硬不吃软。青城守城血战才过了几年,他们就淡忘了当年的事情,甚至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妄想,以为战争是捏泥人一样的事情。”
“儒家言,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道家言,无为而尊者,天道也。”
孔成玉从未想过居然会有人一直悄无声息地跟着自己,闻声袖中无声捏紧了手指,看见魏危的面孔才不知为何,微微放松下来。
林枕书:“……”
魏危抬眼问:“需要帮忙吗?”
灰衫书生脖子上顶着的其实是圆明园的猪首。
孔成玉淡淡:“不可否认,我确实是孔氏的人。”
孔成玉纤长的眼睫抬起,望向林枕书。
紫棠书生面色一变:“什么?”
“多谢先生指点。”
孔成玉淡淡看他一眼:“你说你不曾见过君子帖,所以先人事迹就是假的。”
“小生桐州林氏,字枕书。不知先生姓名?”
孔成玉正视书生,声如磬玉,一句一句,随着她稳定的步子踩碎在茶室里。
孔成玉拧了拧眉问:“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攻入中原……”
“‘本为富贵,而外矫词以为不愿,实欲托此以为荣身之梯,又兼采道德仁义之事以自盖’。”
魏危从背后抱刀走出:“我以为你会生气。”
林枕书愈发不敢抬头,却听见孔成玉清冷的声音道:“你说得不错。”
孔成玉今日独行出门,浑身上下只戴了一根木质簪子,那紫棠衣衫书生打量她半晌,迟疑开口问道:“你是儒宗……孔氏的人?”
虽然灰衫书生不知道孔成玉的身份,但只要辩倒了一个孔家人,他今后就能立足扬名。
孔成玉发出微不可察“呵”的一声冷笑,语气却是循循善诱:“公子大才,只是敢问如何才叫乱世呢?”
书肆陈设古拙肃穆,大中午的里面没多少人,孔成玉手点了点桌子,立马有一个腰悬尚贤峰腰牌的小厮模样的过来。
**
有些人,就是一站在那里,就会让人知道此人非尘土间人。
“乱世出英雄!”
“九流十家为后世定论,刻意分开,以至于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书生这么想着,不由意气洋洋,扇指孔成玉:“孔圣,天下贼首而已!”
“可你又为什么要无端诋毁他人?”
“但文人清谈,当仁不让于师。说儒宗,评论孔氏……都无妨。”孔成玉乌黑的眼仁淡淡看了茶室一圈,视线最终定在灰衫书生的脸上。
林枕书有些惊愕地看向对面那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出了茶室,青城是日光融融的艳阳天,繁华街道的人来人往。
“她是我们那里男人堆里的女人,性子要强。有人对我说她心计很深,不该同她深交。”
“望君不忘青衿之志,履践致远。”
他朗声:“你怕他,我却不怕。”
“文人清谈,本就如此,前朝武德充沛时,还有大儒在朝堂斗殴的。”
“你既然在书中讲最不信半部论语治天下之说,就应该明白名实争论只会役天下聪明才智沉埋于训诂考据之中,不暇及于盱衡治乱、臧否人物。”
而且这个倒霉书生还提到了百越,魏危觉得不能正大光明打他一顿实在可惜。
灰衫书生已经被踩孔家的快感冲昏了头脑,以为孔成玉在退让,张口就道:“靺鞨……百越……”
孔成玉:“……”
“儒宗,孔成玉。”
“生气?”
此间茶室有十八位书生,十八颗脑袋,其中大约两颗在孔成玉脑袋上。
紫棠衣衫的书生低头沉吟,思索孔成玉的身份,灰衫书生却以为他怯懦,瞪他一眼。
魏危统领百越,青城没有另一个人比她更清楚战争代表什么。
孔成玉生得极好的骨相,端方的仪态更是自小培养而出的。
“哦。”魏危点了点头。
此言一出,灰衫书生感觉周围的气氛徒然变化,几乎让他全身一颤。
“先生就是——”
“知道他是孔氏的人,你就怕了?”
她本就是为此而来的。
孔成玉抬起头来看着面前面色平静的魏危,心中有些无法言明奇异的情绪:“你应当听见了我刚刚说的话,不觉得我汲汲营营,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等林枕书走后,孔成玉走到一家书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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