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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过是一个贱人的儿子!贱人生出来的也是贱人!这江山,这社稷不能落到他的手里!这江山只能是谢家的!”

    他当然知道姜月突袭叛军弓弩手是一件很冒险的事,只要他有任何否决的举动,姜月的行动就不会得以施行,但他没有那样做,而是选择分散弓弩手的注意力。

    谢婉年轻的时候曾经养过一只隼,赵简落入虎穽后她偷偷派出红隼给赵简送去食物,那只红隼后来销声匿迹,很有可能是因为被人发现被杀了。

    “快顶上!他们要花时间装填弹丸,冲上去!”

    来人不再废话,抱拳道:“皇上不知所踪,臣怀疑是被歹徒劫持,传我令,搜查慈宁宫!一个角落也不能放过!”

    翊坤宫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殿门一侧的窗棂落下一个身影,站在殿外的人立即又将腰板挺了挺。那影子很快移动到殿门的锦帘前。

    终究是兄妹,谢婉看到铸成大错的谢襄,心中又痛又恨,眼眶中盈满了泪水,心道:他们早就知道你的盘算!我将皇帝藏起来,是因为我知道一旦举事失败,这件事可以成为谢家的保命符!

    躲在赵简身后某处塔台的弓箭手应声而倒。

    --

    “你今日所作之事,会给谢家带来灭顶之灾。”

    刘公公闻言轻叹一口气,压低声音道:“皇上心烦着呢。”

    她边说便留意着宫门的方向,语速也变得急促,“你以为皇帝不知谢家人的野心?我是他的母亲,但你也别忘了他是帝王!陆太傅为何会一反常态劝阻皇上以至龙颜大怒?他堂堂一个太傅,什么时候这么不知进退了?为什么皇帝要大张旗鼓让赵简前往南郊祭天?为什么你们的人能大摇大摆从宫门进来......兄长,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为什么秦才人死后会没有遗憾,因为她是一个母亲,她早就看出了谢婉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她相信谢婉能够给予她的孩子庇护之处。谢婉对赵简的冷淡和严苛,不过是在迷惑谢家的眼线。小时候谢婉对他越恶,他的处境也会越安全                                                。

    天渐明,然而晨曦却未能驱散皇宫上空的阴霾。

    谢襄失去了耐心,有那么一瞬间,他生出了不管不顾扼紧谢婉咽喉的冲动,但他最后还是按捺住了,多年来他习惯了对自己的妹妹行礼,以至于站得这样近说话,他还有些不习惯。

    杨嬷嬷上前斥道:“放肆!没有敕令,尔等胆敢造次!”

    要是动动嘴皮子也就算了,谢襄千不该万不该,想趁赵简不在的时候派出刺客取自己的性命。上辈子没能抓住他的把柄,但是这辈子不能就这么算了。

    叛军根本没将这几名深宫妇人在眼里,一言不合便拔刀出鞘,哪知那几名看似软弱的女人在他们近身之时竟从袖中亮出匕首,好几个叛军喽啰没设防,被一招毙命。

    秦才人很有可能不止一次偷偷去看过赵简,而谢婉也暗自默许了她的行为,只是在最后一次时,除了谢婉在场,还有别的谢家眼线在场,她只能当众表态,将秦才人赐死。

    谢婉看着谢襄几近扭曲的脸,知道杀戮已经让他接近崩溃和疯狂的边缘,忽然脸色一变,斥道:“谢家有忠臣、能臣、直臣,唯独没有你这种乱臣贼子!你满口疯言乱语,人人得而诛之!来人!将他拿下!”

    姜月看他心事重重的模样,问道:“刘公公在想什么,竟这样出神?”

    众人讶异于姜月的目力,再次回望时红影已经走远,垂脊上原先在她脚边的神兽兀自蹲坐着,火光照在中间的石狮子上,因沾染了人气而神采奕奕。

    谢婉的语气有些怪,“这句话居然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皇帝此举,意在连根拔起!

    “嗖嗖”两声,两枚弓矢深深插入谢襄的膝盖,他痛叫着扑倒在地,谢婉听到他倒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妹妹......”

    不同于午门前的刀山火海,慈宁宫的气氛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祥和的。

    姜月在谢襄身前停下脚步,睨着他,这是她第一次好好打量这张脸,上一辈子她总听说有个叫谢襄的恨她入骨,天天上奏折骂她是妖妃,天底下那些人听风就是雨,特别是那些迂腐的读书人,在路上遇到她都恨不得指着她的鼻子骂。虽说谢襄本意是想找赵简麻烦,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些舆论给姜月带来了许多麻烦。

    谢襄怒极,连唇都在轻颤着,他摇摇晃晃地走向谢婉。

    但在那之前,她还得见一个人。

    谢婉不答。

    这样做,不过是因为她想,他也相信她能。

    但是姜月不打算杀他,当然也不能让他自己这样简单地死了。她将谢襄手中的药丸踩碎,谢襄清楚听到手掌骨头断裂的声音,十指连心,他痛到一度意识恍惚,牙根几乎都要被咬断,他听到有个声音在她神识里响起:“你要为你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谢婉坚持让赵简去国子监,是因为她知道云台宫有谢家的人会借机加害赵简,她故意让所有人知道赵简高热不退,国子监又都是读书人,最注重名声。十几个监生和儒生在场,医者又都是常驻国子监的,没有人敢在大庭广众耍花招。

    《与死对头喜结连理》

    “皇帝在哪里?”

    谢婉转身,不让来人看到自己颤抖的眼睑,只留一个挺直高傲的背影,“关押诏狱,听候发落。”

    早在看到神机营的人从鳌山灯中冲下来时,谢襄便已经察觉到不好了。那些人在发生火情的时候没有现身,在看到皇帝被带上画舫时还是没有表示,因为他们还在等,在等他的兵,只要他的兵出现在宫墙以内,便能坐实他造反的罪证。也只有这个罪证,能让他万劫不复!

    “哀家说过了,皇帝不在我这里。”谢婉的语气一日既往的平静,似乎没看到架在宫人脖子上明晃晃的大刀。

    刘公公在帘子前顿了会儿,似乎在凝神想着什么,竟没注意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眼看着茶盏就在摔到地面上,他被吓得眼角几根皱纹都瞬间被扯平了。

    谢婉走得无比决绝,甚至有点匆忙,匆忙到在经过姜月时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似乎是没想到姜月会忽然回首,赵简怔忪了一瞬,随即感觉到血腥残杀带来的浊气被一散而空,他朗声大笑,执起刀鞘,刀刃划出一道圆满的弧线,破空之声有如龙吟,所有人为之一振。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就是你的后盾。

    “皇太后,臣欲求见皇帝,万望成全。”

    蕊心将那茶盏接过来,看到刘公公似有话与姜月说,忙叫殿外守着的小黄门带自己去茶房。等外人走远后,刘公公先是恭恭敬敬给姜月行了大礼,后者还要辞让,刘公公坚持道:“若不是殿下及时将船上的叛贼斩除,老奴这条老命早就没了!”

    “我早该想到的......”谢襄望着谢婉不再年轻的脸,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很久没见过她笑了,她明明是家里最活泼的女孩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是这样板着脸,以至于脸上的纹路深得已经像是被雕刻进皮肤一样?

    那视线有对她能力的信任、有对同类的赏识,也有直白而坦诚的炙热。

    “为什么赵简总是那样命大......是因为你,是因为你啊!”

    两批人立即在庭院内厮杀起来,谢婉站在廊上看着这一切,这场景在她心中已经上演了百次千次,如今真的亲眼所见时,反而有种尘埃落地的释然。不管今日的结果如何,她都可以安息了。

    谢襄看着泪眼婆娑的谢婉,语气也不自觉染上了悲怆,还有预感到失败的颓然,“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知道他们在设局,我也在设局,但到了关键时刻,是你,是你让我棋输一着!”

    双耳金炉上的长明灯火苗闪了一下,燃起的淡淡檀香味被撞得飘散来。跪在蒲团上的人手握一串佛珠,直至耳边传来失去耐心的叫声,她才缓缓睁开眼来。

    姜月被这眼神一望,心里忽然狂跳起来。可恶啊,那种感觉又来了——想要把他发冠扯乱的冲动。她猛一闭眼,突然在屋脊上往回疾驰,走了几步从箭筒上捻了一枚弓矢,出手如电,朝来时的方向射了一箭。

    一双缠着绷带的手将茶盏稳稳接住,刘公公轻抚胸口长出一口气,往大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心有余悸道:“真是多亏殿下。”

    火铳声渐熄,一部分叛军在首领的命令和鼓励下逐渐攻近宫门。

    “你们慌什么?他们只是虚张声势!”

    姜月暗自叹了一口气,她不会对谢襄感到同情,但是对于隐藏了二十几年的谢婉,她还是有恻隐之心的。在翻看有关赵简身世的密信时,姜月就觉得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譬如赵简高热不退时,谢婉不允许他告病假,但是赵简去上了几天学竟就这样好起来了。又譬如虎穽里突然出现的水源和食物——如果水源尚且可以解释为凑巧,食物绝不可能是凭空生出的——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偷偷给赵简送过吃的。而那日赵熙曾说过他看到过谢婉房里有一张隼的画像。那一切便解释得通了。

    此时,谁胜谁负,已有分晓。

    等待叛军的根本不是在手忙脚乱装填弹丸的军士,而是装备精良的骑兵!叛军仓促迎战,然而骑兵锐不可当,转瞬间冲在最前的叛军死于马蹄践踏之下,然而更让他们绝望的是,即使躲过了马蹄和长戟,他们也跑不了!因为骑兵之后是养精蓄锐的步兵!

    谢婉讥笑道:“你以为我在害你们,焉知到头来你们还要感谢我!”

    “你让我很失望。”

    宫门处铠甲碰撞声不断,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过后,宫砖上响起了清脆急促的马蹄声。

    听到这句话,谢婉一贯平静的眸子里起了涟漪,她转过身来,望着这个曾经与她亲密无间的兄长,想牵一牵嘴角,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没有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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