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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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都是裴相教你的？”
裴居敬从府上回来的时候太子已经回去了，孙伯才将今日的情形禀了个开头，转头就看见云杳推开书房门迈步走出，说：“孙伯，我自己同师父说吧。”
她现在总是患得患失，对于离别比以前更敏感，每每出门她都要问何时回来。
他说得情绪有些激动，云杳却依旧淡然喝着自己的茶，不接话，连点头回应都没有。
“公子下朝后去了府上一趟，所以晚了一些。还有，今日给姑娘买了佳福斋新做的百合松子酥，和在筠州府一样，现在那边的小伙计一看着我也老远就招呼‘小郎君又来买糕啊’，周围人都看我，弄得我还怪不好意思，觉得他们肯定在想这一个大男人家的也太贪嘴了……”
“怎么又生气了？”
裴居敬好脾气地道：“嗯，看出来了，是在跟师父生气。”
云杳并不想把裴居敬牵扯进来，将茶盏放到案上，收回手，“不是，我自己浑说着玩的，殿下听便听，不听便罢了，只是你不许告诉旁人。”
竹雾无心的一通话，云杳听了果然更不开心了，看着他递过来的东西没有接，只道：“难为你了，又不是我逼着你，多稀罕的东西，以后也别买了，可别累坏了您竹雾郎君的好名声。”
裴居敬望过去，只见她提裙慢慢从阶上走下来，月白的褙子 衬得整个人白皙又纤细，看上去有些可怜。
云杳有些想骂人。
“云杳，你好大的胆子。”
看太子仍有些狐疑，她继续道：“殿下方才不还想治我大不敬之罪，难道忘记了攀诬储君才是真正的大不敬。殿下贵为我大荣皇太子，朝臣们是不会放任脏水泼到储君身上的。”
其实他也知道不论云杳这话对或不对，她都已经僭越，换作他东宫的妃妾这个时候——不，他的那些妃妾根本说不出这样的话。
心中的愧悔又被勾了起来，叹了口气，刚要解释就被竹雾抢先说了。
《国相大人养崽失败实录》
云杳这下算是彻底听明白了，敢情是这位太子殿下是被卷入屯田案的司礼监那帮子太监和朝中一些反对新政的势力给当棒槌利用了，这才三番两次来纠缠裴居敬。
她凝向李昭，“殿下自己也说了，这个案子事关国策，陛下已经准了内阁请奏的三司会审。现在你想让他罔顾国法，放了你的亲信内侍？那你有没有想过之后他主持新税改制的事情还怎么推行？”
“胡说！孤是太子，谁敢放肆？”
云杳心里还在想着竹雾说贪嘴的话，抿了抿唇，“我真的不喜欢吃，都是哄小孩的零嘴，以后买给小鲤儿吧，我又不贪嘴。”
裴居敬示意孙伯退下，后退了一步，将身后的人让在旁边，侧首打量了一会，问：“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太子有些发愣。
盏中的茶水轻荡，太子此话说的极没有底气。
“新税改制是国策，我知道轻重。”李昭说：“不过是让裴相松口，将那些奴婢移交到内廷西厂审理而已，都是一样的，就是不要让这件事情闹得太难看，伤了宫里的体面。”
云杳摇了摇头，闷着声音道：“你又回来迟了。”
“谁生气了？”
云杳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自己凑了上去，将前额蹭在他的掌心中，她已经很久没有同他有这样亲昵的动作了。
李昭不由一惊，扭头盯向她，只见她仍旧是那副清凌凌的样子，精巧的侧颜，几丝碎发毛茸茸地抚在面颊上，脆弱又无辜，好似方才这般狠绝的话不是出自她口一般。
云杳无视他的目光，缓声说：“太子殿下可读过《左转》？”
“那，那你说该当如何？”
“我没有这意思啊！姑娘，你冤死我算了。”
又在不开心。
云杳未理会面前人的惊怒，笑了笑，“殿下不愿意？还是不敢做？”
云杳凉笑反问：“殿下到现在还没有觉得自己是被人利用了吗？”
裴居敬抬起的手顿住。
云杳抓住他这一丝松动，说：“什么狱中传血书，什么为了殿下的清名不敢赴死。说穿了不过是那罪奴和他背后的主使贪生怕死，想弃车保帅，所以拖住了殿下这个挡箭牌而已，殿下的清名早在他们互相勾结，打着东宫的名义敛财屯田的时候就已经败光了。”
“云杳你放肆！”
“你这人还真挺简单的。”她冷哼了声，哂道：“既然都一样，那朝廷在怎么没有让西厂掌天下刑法呢？移交西厂让那些人自己审自己，殿下怎么想的？你的体面就比国法公正，万民福祉还要重？而且殿下大约还有一件事情没有搞清楚——”
秋风过，院中落叶残花轻卷到她的脚边，她像是不忍心踩下去，绕开了几步，走过来，也不说话，小尾巴一样站在了他的身后。
“听了啊，”云杳这才给了他一个眼神，神色不明地道：“所以就是为着这事，你向他求情求了三次，甚至还亲自登门？”
后宫不得干政，别说寻常女子，就是他的母后，当今的皇后娘娘，在他幼年的时候对他也只关心过问衣食而已，并不能教养他。
云杳彻底不想接话了。
裴居敬哪里听不出她的话意，不由笑了下，说：“竹雾并不是在说你。”
“中有一则‘解阳守信’的典故。是说晋国大夫解阳出使被楚军围城的宋国，中途被楚军所俘，面对楚王的威逼利诱将计就计，在宋国城楼下不惧刀斧悬颈，向宋国传达自己国君的指令。殿下道他是为何？”
竹雾撇撇嘴，总算解脱，麻利就溜。他现在都有些怕了云杳了，这姑奶奶是真的难顶。
太子这是头一次从一个女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竹雾苦着脸看向裴居敬，心道：公子你可管管吧，这脾气，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太子捏着茶盏的那只手微微有些发颤，“那你的意思是他们别有用意？”
云杳别扭了一阵子，低低说：“我也不是跟竹雾生气。”
裴居敬抬手想要像小时候一样摸摸她的额头，突然想起前面在府上，大哥聊起教养孩子，说女大避父的话。或许真是因为他没有成家，所以才会在这方面粗心，忽略了她其实已经不再是刚带在身边那个小豆芽一样的小姑娘了。
云杳终于转过脸看他，勾了勾唇，声音也小了，轻柔柔的，像是少女在向身边亲近的人诉说闺阁秘密一样。
***
裴居敬其实也说不准，但还是会给她说个时辰。倘若他回来的比这个时辰稍微晚一些，她便惶惶不安。
“读过。”
教育，劝谏都是先生该尽责的，但是今日这话却是出自一个女子之口，而且还是这么一个柔弱的，看起来甚至病恹恹的小姑娘。
“解阳不辱使命，一心维护自己国家和国君的信义，这才是真正的忠君体国之臣。殿下方才说自己的奴婢是忠仆，我想请问殿下，他‘忠’在何处？私下屯田敛财是为忠？还是企图混淆朝廷法度是为忠？亦或者，为了苟且活命唆使储君罔顾国法徇私是他的忠？”
太子兀自讲完了，见她还是没有反应，心中有些气闷，颓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李昭受不了她的风凉话，待要回怼，但看她的表情是真的觉得此事好像很不可思议的样子。
“所以呢？”
“你一个女子懂什么？那何承用虽是个奴婢，但是打小就在孤的身边伺候，很是忠心堪用。再者，此事左相他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次卷入屯田案的奴婢除了我东宫的人，还有后宫的人。奴婢们做错了事情自然该惩处，可他们是宫里的奴婢，若是重刑之下攀咬出主子来，难道要宫里的娘娘们，更甚者，难道还要父皇去担待吗？”
云杳转身避开他递东西的手，“我这是怕烦着你，以后什么都别买了，倒省了一笔花销。”
太子哑住了，少许，猛灌了两口茶才道：“让孤亲口承认自己的过错……”
“拉不下脸？怕自己颜面无存？”云杳洞穿了他的心思，说：“放心，只要你这么做了，自然会有人出言维护你的声名。”
太子哪里知道云杳的心思，反正她问，他就真一五一十将屯田案的始末缘由和自己此行的目的都给说了。
“什么意思？”
云杳如今这么依赖人，惧怕别离，归根究底都是他没有好好引导，而他却自以为为她好，将她丢下了三年……
还真是个棒槌！云杳心中暗诽一句，尽量缓平了自己的呼吸，说：“如今伤及殿□□面的不是这桩案子由三司审理，而是那些个奴婢他们竟然还活着。”
裴居敬伸手将竹雾手中的东西接了过来，说：“你下去吧。”
云杳笑意轻浅，“这句，殿下已经说了好几遍了。”
“我说我若是殿下，就当即扣押为罪犯传信的奴婢，再在朝上当着群臣的面，敬告天下，自己身为大荣皇太子，自当与君父，与众臣，同心同德，对扰乱朝政的罪奴绝不姑息！然后清理门户，铲除奸佞，绝不任由他们污秽自己清名。殿下说呢？”
竹雾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 “这都是裴相教你的？”
裴居敬从府上回来的时候太子已经回去了，孙伯才将今日的情形禀了个开头，转头就看见云杳推开书房门迈步走出，说：“孙伯，我自己同师父说吧。”
她现在总是患得患失，对于离别比以前更敏感，每每出门她都要问何时回来。
他说得情绪有些激动，云杳却依旧淡然喝着自己的茶，不接话，连点头回应都没有。
“公子下朝后去了府上一趟，所以晚了一些。还有，今日给姑娘买了佳福斋新做的百合松子酥，和在筠州府一样，现在那边的小伙计一看着我也老远就招呼‘小郎君又来买糕啊’，周围人都看我，弄得我还怪不好意思，觉得他们肯定在想这一个大男人家的也太贪嘴了……”
“怎么又生气了？”
裴居敬好脾气地道：“嗯，看出来了，是在跟师父生气。”
云杳并不想把裴居敬牵扯进来，将茶盏放到案上，收回手，“不是，我自己浑说着玩的，殿下听便听，不听便罢了，只是你不许告诉旁人。”
竹雾无心的一通话，云杳听了果然更不开心了，看着他递过来的东西没有接，只道：“难为你了，又不是我逼着你，多稀罕的东西，以后也别买了，可别累坏了您竹雾郎君的好名声。”
裴居敬望过去，只见她提裙慢慢从阶上走下来，月白的褙子 衬得整个人白皙又纤细，看上去有些可怜。
云杳有些想骂人。
“云杳，你好大的胆子。”
看太子仍有些狐疑，她继续道：“殿下方才不还想治我大不敬之罪，难道忘记了攀诬储君才是真正的大不敬。殿下贵为我大荣皇太子，朝臣们是不会放任脏水泼到储君身上的。”
其实他也知道不论云杳这话对或不对，她都已经僭越，换作他东宫的妃妾这个时候——不，他的那些妃妾根本说不出这样的话。
心中的愧悔又被勾了起来，叹了口气，刚要解释就被竹雾抢先说了。
《国相大人养崽失败实录》
云杳这下算是彻底听明白了，敢情是这位太子殿下是被卷入屯田案的司礼监那帮子太监和朝中一些反对新政的势力给当棒槌利用了，这才三番两次来纠缠裴居敬。
她凝向李昭，“殿下自己也说了，这个案子事关国策，陛下已经准了内阁请奏的三司会审。现在你想让他罔顾国法，放了你的亲信内侍？那你有没有想过之后他主持新税改制的事情还怎么推行？”
“胡说！孤是太子，谁敢放肆？”
云杳心里还在想着竹雾说贪嘴的话，抿了抿唇，“我真的不喜欢吃，都是哄小孩的零嘴，以后买给小鲤儿吧，我又不贪嘴。”
裴居敬示意孙伯退下，后退了一步，将身后的人让在旁边，侧首打量了一会，问：“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太子有些发愣。
盏中的茶水轻荡，太子此话说的极没有底气。
“新税改制是国策，我知道轻重。”李昭说：“不过是让裴相松口，将那些奴婢移交到内廷西厂审理而已，都是一样的，就是不要让这件事情闹得太难看，伤了宫里的体面。”
云杳摇了摇头，闷着声音道：“你又回来迟了。”
“谁生气了？”
云杳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自己凑了上去，将前额蹭在他的掌心中，她已经很久没有同他有这样亲昵的动作了。
李昭不由一惊，扭头盯向她，只见她仍旧是那副清凌凌的样子，精巧的侧颜，几丝碎发毛茸茸地抚在面颊上，脆弱又无辜，好似方才这般狠绝的话不是出自她口一般。
云杳无视他的目光，缓声说：“太子殿下可读过《左转》？”
“那，那你说该当如何？”
“我没有这意思啊！姑娘，你冤死我算了。”
又在不开心。
云杳未理会面前人的惊怒，笑了笑，“殿下不愿意？还是不敢做？”
云杳凉笑反问：“殿下到现在还没有觉得自己是被人利用了吗？”
裴居敬抬起的手顿住。
云杳抓住他这一丝松动，说：“什么狱中传血书，什么为了殿下的清名不敢赴死。说穿了不过是那罪奴和他背后的主使贪生怕死，想弃车保帅，所以拖住了殿下这个挡箭牌而已，殿下的清名早在他们互相勾结，打着东宫的名义敛财屯田的时候就已经败光了。”
“云杳你放肆！”
“你这人还真挺简单的。”她冷哼了声，哂道：“既然都一样，那朝廷在怎么没有让西厂掌天下刑法呢？移交西厂让那些人自己审自己，殿下怎么想的？你的体面就比国法公正，万民福祉还要重？而且殿下大约还有一件事情没有搞清楚——”
秋风过，院中落叶残花轻卷到她的脚边，她像是不忍心踩下去，绕开了几步，走过来，也不说话，小尾巴一样站在了他的身后。
“听了啊，”云杳这才给了他一个眼神，神色不明地道：“所以就是为着这事，你向他求情求了三次，甚至还亲自登门？”
后宫不得干政，别说寻常女子，就是他的母后，当今的皇后娘娘，在他幼年的时候对他也只关心过问衣食而已，并不能教养他。
云杳彻底不想接话了。
裴居敬哪里听不出她的话意，不由笑了下，说：“竹雾并不是在说你。”
“中有一则‘解阳守信’的典故。是说晋国大夫解阳出使被楚军围城的宋国，中途被楚军所俘，面对楚王的威逼利诱将计就计，在宋国城楼下不惧刀斧悬颈，向宋国传达自己国君的指令。殿下道他是为何？”
竹雾撇撇嘴，总算解脱，麻利就溜。他现在都有些怕了云杳了，这姑奶奶是真的难顶。
太子这是头一次从一个女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竹雾苦着脸看向裴居敬，心道：公子你可管管吧，这脾气，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太子捏着茶盏的那只手微微有些发颤，“那你的意思是他们别有用意？”
云杳别扭了一阵子，低低说：“我也不是跟竹雾生气。”
裴居敬抬手想要像小时候一样摸摸她的额头，突然想起前面在府上，大哥聊起教养孩子，说女大避父的话。或许真是因为他没有成家，所以才会在这方面粗心，忽略了她其实已经不再是刚带在身边那个小豆芽一样的小姑娘了。
云杳终于转过脸看他，勾了勾唇，声音也小了，轻柔柔的，像是少女在向身边亲近的人诉说闺阁秘密一样。
***
裴居敬其实也说不准，但还是会给她说个时辰。倘若他回来的比这个时辰稍微晚一些，她便惶惶不安。
“读过。”
教育，劝谏都是先生该尽责的，但是今日这话却是出自一个女子之口，而且还是这么一个柔弱的，看起来甚至病恹恹的小姑娘。
“解阳不辱使命，一心维护自己国家和国君的信义，这才是真正的忠君体国之臣。殿下方才说自己的奴婢是忠仆，我想请问殿下，他‘忠’在何处？私下屯田敛财是为忠？还是企图混淆朝廷法度是为忠？亦或者，为了苟且活命唆使储君罔顾国法徇私是他的忠？”
太子兀自讲完了，见她还是没有反应，心中有些气闷，颓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李昭受不了她的风凉话，待要回怼，但看她的表情是真的觉得此事好像很不可思议的样子。
“所以呢？”
“你一个女子懂什么？那何承用虽是个奴婢，但是打小就在孤的身边伺候，很是忠心堪用。再者，此事左相他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次卷入屯田案的奴婢除了我东宫的人，还有后宫的人。奴婢们做错了事情自然该惩处，可他们是宫里的奴婢，若是重刑之下攀咬出主子来，难道要宫里的娘娘们，更甚者，难道还要父皇去担待吗？”
云杳转身避开他递东西的手，“我这是怕烦着你，以后什么都别买了，倒省了一笔花销。”
太子哑住了，少许，猛灌了两口茶才道：“让孤亲口承认自己的过错……”
“拉不下脸？怕自己颜面无存？”云杳洞穿了他的心思，说：“放心，只要你这么做了，自然会有人出言维护你的声名。”
太子哪里知道云杳的心思，反正她问，他就真一五一十将屯田案的始末缘由和自己此行的目的都给说了。
“什么意思？”
云杳如今这么依赖人，惧怕别离，归根究底都是他没有好好引导，而他却自以为为她好，将她丢下了三年……
还真是个棒槌！云杳心中暗诽一句，尽量缓平了自己的呼吸，说：“如今伤及殿□□面的不是这桩案子由三司审理，而是那些个奴婢他们竟然还活着。”
裴居敬伸手将竹雾手中的东西接了过来，说：“你下去吧。”
云杳笑意轻浅，“这句，殿下已经说了好几遍了。”
“我说我若是殿下，就当即扣押为罪犯传信的奴婢，再在朝上当着群臣的面，敬告天下，自己身为大荣皇太子，自当与君父，与众臣，同心同德，对扰乱朝政的罪奴绝不姑息！然后清理门户，铲除奸佞，绝不任由他们污秽自己清名。殿下说呢？”
竹雾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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